第6章
拍到夜里十二点,导演一声“收工”,引得大家纷纷欢呼。
莫舒瑜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大家辛苦了。等下了山,请大家汗蒸去。”
明星那些料,好的坏的有不少是从组里传出去的。辛一诺给莫舒瑜看过一段视频,是记者采访一个群演,那群演灰头土脸地穿着古装乞丐服,看起来怪老实的,没想到面色平静地就吐了一个大瓜,连记者也惊掉了下巴,一时接不住这话茬:不知名年轻女子探班主演!
那主演可是一个已婚男明星,娱乐圈一枚知性老腊肉。吃瓜群众很快从蛛丝马迹里破了案,坐实了老腊肉出轨。
辛一诺可没有跟莫舒瑜坐在一块看八卦的闲情逸致,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要莫舒瑜谨言慎行。莫舒瑜也养成了慷慨的习惯,群演们大多是讨口饭吃,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好办。
副导一拍脑袋,这大明星不会还不知道今晚要住在山上吧?
已经到了凌晨,山林里雾气很大,能见度极低,这弯弯绕绕的山路,就算神仙来也开不下去。
剧组早就准备了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帐篷,晚上就在帐篷里歇息,明天一早,等天亮堂了,再送大家下山。
副导解释完,莫舒瑜非常无语:“你怎么不早说?”她深吸一口气,克制语调里的怒意,“我得洗澡。”
本来感觉还没那么强烈,听到要住在山上后,心理作用作祟,浑身都痒起来。
当副导难啊。这副导和导演不一样,导演管戏,副导管人,听着官挺大,实际上就是个跑前跑后的老妈子。
莫舒瑜的脸色覆了一层冰霜,正在生气的边缘,副导觉得的自己肩膀上压了两座山。
他没少见娇气的演员,往常也总是能把明星都伺候得明明白白。但这回深山里拍戏,一来他欠些经验,二来他以为莫舒瑜应该是知道情况的,助理小肖也没有来核对。莫舒瑜对组里的安排一向还算配合,她虽然要求多,但大多自己解决,不太公开抱怨。就像化妆师,她嫌组里的老师手糙,自己带一个进组就是。总体来说,莫舒瑜给他留下的印象还算省事。
察言观色,副导知道这回莫舒瑜是真生气了,陪着笑脸:“抱歉抱歉,是我没有提前沟通好。房车里有热水器,储水罐满的,可以洗澡。您今晚可以睡在房车上。”
房车虽然勉强算个室内,但大家吃喝拉撒的都在房车里,进去就能隐隐闻到异味。莫舒瑜回想起刚才在房车沙发上的饼干屑,觉得毛骨悚然。
否决了房车的提议,那么眼前的选项只剩下帐篷。副导选了个超大的帐篷,特地让人扛着包过来给莫舒瑜看一眼。
“帐篷届的爱马仕!”副导拍了拍帐篷包,竖起大拇指,“大红,吉利!”
莫舒瑜话都懒得说,冷冷地瞥了一眼副导,一头钻进房车:“帐篷搭好。我先在车里洗澡。小明你在外头帮我看着人。”
“得嘞。”副导松了一口气,让人把帐篷包扛到空地上,把帐篷支棱起来。
剧组的工作人员男多女少,包括莫舒瑜肖明明和楚舟,总共才五位女士,帐篷间挨得近些。男士的帐篷区稍稍隔了点距离,十来个帐篷搭了起来,就像一个来山里探险的野营团。
莫舒瑜睡的帐篷是最大的,人在里面可以直立,进出也不必弓腰。四五个小伙在草坪上架着杆子,费力地撑起厚重的帆布。
楚舟把换下来的戏服交还给道具组,回到自己帐篷附近,看到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不禁错愕。
肖明明一边吃着薯片,一边监工,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问:“这牢吗?”伸手推了推帐篷支架,嗯还算稳固。
旁观的群演和工作人员难免有些咂舌的:“当明星真好啊。”
“得了吧,你也得有那脸,有那命。”酸味有些重。
楚舟眼尖,看到防风绳被绑死了,蹲下来打开了死结,再用力收紧,把防风绳绷得紧紧的套在地钩上。
“这是高手。”肖明明不明觉厉,弯着腰看得津津有味。
莫舒瑜这个澡洗得很不安生。这是荒郊野外,工作人员和群演鱼龙混杂,虽然房车有帘子,但她总安心不下来。潦草地洗完澡,出房车的时候,发现肖明明没在车门口守着,就愈发闹心了。
帐篷搭得还像模像样。莫舒瑜头发只吹到七八分干,湿发搭在肩上,环抱着胳膊站在那,显得随性优雅。可那张脸冷若冰霜,睨着肖明明。
“你怎么在这?”
肖明明摸不着头脑:“你让我看着点人啊。”
莫舒瑜气笑了:“让你看着我,不是看着他们。”
肖明明打了一个激灵,娇小的身子缩了缩,委屈巴巴的。莫舒瑜按捺下怒火走向帐篷,她不想显得自己小题大做,只想一头倒进柔软的床——如果有的话,睡到大天亮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如果早知道会看到这一幕,莫舒瑜是打死也不会往前迈一步的。
一只虫子匍匐在帐篷的帘口,一动不动让人误以为是块鹅卵石。凑近了一看,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腿,灰褐色的背上长着彩色的斑点。
“啊——”莫舒瑜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在往外冒,捂着嘴极力克制胃里的翻腾。
求助地回头看肖明明,肖明明尖叫着跑到了十米开外,慌得像只受了惊的小狗,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莫舒瑜顿了两秒后,向后连退了几步,好不容易站稳了,咬着牙根挤出几个字:“我要下山——”
肖明明的尖叫惊动了不少人,最先跑过来的是离得近的楚舟。
“怎么了?”
莫舒瑜僵着身子,嘴唇发白,拒绝回忆似的别开脸:“虫。”
楚舟找到了罪魁祸首,蹲下来观察了一下,煞有介事地问:“害怕?”
做个人吧!
莫舒瑜在楚舟脸上看到隐约的笑意,脸一板,走到肖明明身边,肖明明还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整个人愣愣的。
副导带着两个工作人员也闻声跑过来,楚舟招了招手,把他们叫了过去,轻细的交谈声钻进莫舒瑜耳朵里。
过了一会儿,副导一脸抱歉地跑过来,刚要开口,莫舒瑜就截断了他的话:“我要下山。”
副导慌了阵脚:“别呀,已经处理掉了。不信,您去瞧一眼。”
“你怎么保证不会再出现——”莫舒瑜深呼吸了一口气,“刚刚那种情况?”
莫舒瑜回想起刚刚那一幕,又油燃而生一股恶心。荒野山林的深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虫,拉扯着她的神经,太阳穴突突跳动,再多呆一秒自己就要崩溃了。
这大晚上,根本没有司机敢开下去,一个手抖命都要交代在山沟沟里。副导欲哭无泪,就差跪下来叫姑奶奶。
可莫舒瑜挂着一张冷脸,远远地看着帐篷,尊贵的脚尖一厘米也没挪动,仿佛帐篷十米范围内有个结界似的。
她从不否认自己娇气,她也不是没想过忍耐,可从里到外的生理上的恶心骗不了人。
声音惊动了不少人,但也只是隔岸观火地看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别闹大。”肖明明偷偷扯莫舒瑜的袖子。
肖明明这会儿警惕起来了,环顾四周看有没有人拍照,要是传出片场耍大牌的名声,那可就头疼了。
“我给你保证吧。”平静的声音打破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楚舟在几个人的目光下走过来,抓住了莫舒瑜的手,翻了个面一看,胳膊内侧果然起了细密的小红点。
胆子还挺大?如果不是在山上,面前这个人早就被两个彪形大汉的保镖拎起来扛走了。莫舒瑜冷冷地睨着,她倒想看看这人有什么神通,自己不过多跟她说了两句话,就顺杆爬了?
“把我当小孩哄?”莫舒瑜冷笑,“你怎么保证,难不成还能守着我睡一夜。”
“也不是不可以。”
楚舟头也没抬,抹了点药膏在手心搓开,覆上莫舒瑜的胳膊。
冰凉的触感,像干燥皲裂的地面上突然迎来一场小雨。楚舟的掌心也是凉的,原本瘙痒的一块皮肤,这会儿毛孔都舒展开来,堪比蒸完桑拿进了冰房。
以至于她抽回手的时候,莫舒瑜还有那么一丁点的不舍。
从莫舒瑜的表情变化来看,副导判断出眼前这个楚舟是他的救星,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把场地留给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而自己恨不得原地消失。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莫舒瑜看楚舟的眼神有那么点不同。
一直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莫舒瑜拉回了一些理智,看了一眼漆黑的山路。然后决定跟楚舟走。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绝不是吃楚舟那哄小孩的一套。
何况楚舟也没说什么安抚的话,不徐不缓地走在她前面,一本正经地开始科普。
登革热,是登革病毒经蚊媒传播引起的急性虫媒传染病。病毒经伊蚊叮咬进入人体血液循环,形成毒血症,临床表现为起病急骤、高热、头痛、皮疹、出血等,严重者会造成死亡。
莫舒瑜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你是嫌我吓得还不够轻么?”
“我只是想让你放心,东南亚这种虫病多发的地方,研制的驱虫药非常可靠。”
帐篷里比想象中的干净一点,防潮充气垫有一个手掌那么厚,LED照明灯是略显深沉的澄黄,就像落日燃烧的颜色,明亮却不刺眼。
楚舟仔细地喷驱虫药,动作温柔又细致,从地面到角落,清凉的青草香气让人放松。
莫舒瑜抱着腿坐在睡垫上,视线没离开楚舟手上的药剂,随口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事儿多?”
声音轻轻落下来,没回应,显得有些孤寂。
莫舒瑜咽了咽口水,偷偷瞥了楚舟一眼,刚好和那平淡如水的眼神撞上。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