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枣烧肉

    淑贵嫔今日刚刚到，就发现坤凤宫前停着一座楠木金纹轿撵，这座轿撵样式看着普通，却雕画了孔雀纹画，以金粉描绘，仔细看去，不显眼之处还镶嵌了翠色，虽比不上皇后的凤辇，也是贵气精致。

    淑贵嫔心中转过千绪，后宫妃嫔只有妃位以上才有资格坐轿撵，即便有轿撵，也是普通的胡桃木，如此奢华张扬的轿撵，也只有那位郡主出身的明充仪了。

    “如此华美的轿撵，也不知道是哪位姐姐的。”旁边传来的娇柔的女声中夹杂了一丝酸气，淑贵嫔转眸看去，秦充媛不知道何时也靠了过来，她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襦裙，柔情绰态的走过来，娇媚一笑，轻轻屈膝行礼：“婢妾给淑贵嫔请安。”

    淑贵嫔面色淡淡道：“秦充媛今日来的倒是早。”

    秦充媛手中的绣帕捂住唇，笑得娇羞，“皇上昨日忙，没有来玉合阁留宿，这休息的早了，自然也要早些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淑贵嫔眼眸闪过一丝羞恼，皇上不爱重女色，潜邸时连个侧妃都没有，后院的几个侍妾都不得他心，所以登基后，不是宿在皇后处，便是去秦充媛的玉合阁。她的年岁大了，若不是运气好，生下了大公主，只怕连秦氏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都不如。

    淑贵嫔懒得理会秦充媛，转身走进坤凤宫，以她现在的地位，没必要和秦氏多费口舌，只要好好抚养大公主，日后一个妃位也是少不了的，况且如今后宫进了这么多新人，还有个背景荣贵的明充仪，她倒是想看看，秦氏那点柔媚之色，还能嚣张多久。

    秦充仪瞧着她离去的背影轻笑，眼眸闪过不甘，淑贵嫔瞧不起她，她又何尝看得惯对方，自从皇上登基，封了这个女人为贵嫔，她这心中就一直有股气不顺，明明在府中也是自己更得宠，凭什么她石薇封了贵嫔，而自己却是一个九嫔之末。

    虽然心里不屑，但面上却是盈盈笑意，快步追了上去，口中还唤着：“贵嫔姐姐别急，我们一起进去呀。”

    两人刚跟着坤凤宫的女官走进去，便看到右侧的第一个位上已经坐着一个陌生女子，对方穿着翠色暗纹的宫制纱裙，云鬓高髻之间只簪着一根孔雀翠羽的金簪，淡妆素裙，却遮不住瑰姿艳逸、黛眉桃腮，即便是有些慵懒的靠在交椅之上，秀眸惺忪，也光艳逼人到令人嫉妒。

    听见了有人进来的声音，沈未央打起精神，转眸朝着门口看去，勾唇露出一个娇艳的笑容，妩媚却不俗气，“哟，终于来人了。”

    沈未央并不是最早来的，她来时候这里就已经有了几个低位的妃嫔，属于来请安都只能站着的那种，自然不会多理，她先看向了左边年岁稍长的女子，虽然不复少女娇嫩，但却有种特别的风韵，道：“这位想必是淑贵嫔了。”

    淑贵嫔原名姓石，只是个小官之女，被家中送给还是世子的皇上做侍妾，不算得宠，但比其他人运气好些，怀上了大公主，这才得以在皇上登基后受封淑贵嫔，所以沈未央一脸轻笑的看着她，却没有半分起来行礼的意思。

    嚣张是嚣张了点，但谁让对方好欺负呢，沈未央非常坦然的如此想着。

    果然，淑贵嫔脸色的表情虽然有些僵硬，但依然温婉笑道：“听闻明充仪国色天香，名动京都，果然名不虚传。”

    看到对方态度，感觉自己以后能少行礼一个人了，沈未央笑容越发明艳，语气温和道：“淑贵嫔也别一直站着了，坐下吧。”

    待淑贵嫔坐下后，沈未央视线挪到了一同进来的另外一个人身上。察觉到对方的视线，秦充媛下意识的挺直了背脊，隐去眼中的情绪，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最完美的柔笑。

    沈未央瞥了她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端起了清玉奉上的新茶，幽幽的吹了吹热雾。如果说淑贵嫔在她眼里是好欺负的标签，那么秦充媛就是不用管三个字。

    位份低，怎么也骑不到她脸上来，与其浪费口舌，不如想想午时吃什么，沈未央悠悠然然的饮了一口茶。

    嗯，茶点难吃了些，茶还不错。

    秦充媛笑容僵在脸上，狠狠绞了绞帕子，心憋着一股气，暗骂了一句目中无人，也没有行礼，扭头一屁股坐在了淑贵嫔身边。

    沈未央没有管她，只是撑着头，欣赏着自己新染的蔻丹甲，艳色衬着纤纤玉指越发清亮透彻，只是颜色有些淡了，晚上让清玉再上一层花汁好了。

    随着时间过去，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有些是眼熟的京中贵女，有些不认识的大概是泗水新贵，大部分人都是小心翼翼的模样，沈未央看了几眼，便没有兴趣的收回了视线。虽然这一次后宫进了不少人，但以聚在坤凤宫的人来看，依然异常空虚，不过这一次进宫的都是世家贵女，再过些日子，就轮到了那些普通的官员之女了，还有得热闹呢。

    沈未央不知想到了什么，敲了敲椅子，唤道：“清夏。”

    清秋对宫内熟悉，被她留在了华阳宫看顾，所以她带出来的是清玉和清夏。

    清夏表情沉静的上前两步，低声应道：“奴婢在。”

    “你去膳食房说一声，今个我想吃枣烧肉和虾油豆腐，让他们备着，中午送去华阳宫。”

    即便宫内有小厨房，但马嬷嬷只能做些羹汤点心，午膳还是要从膳食房传，虽然已经腻了宫里的那些菜式，但也没办法了，枣烧肉是加了红枣的红烧肉，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做法，但她依稀记得枣子的香甜融在软烂五花肉中的味道，那是她记忆中为数不多堪称宫中经典的菜式。

    还有宫中的虾油，是在虾子丰收的时节，用数斤虾子中熬出红油，然后以罐子封存，不知为何宫外的虾油做的就是没有宫内的好吃，而虾油豆腐最重要的是虾油，只要一勺虾油加一勺秋油，豆腐两面煎至金黄，加入些许葱椒，光是那股虾子的鲜香就能让人流出口水。

    清夏令了命，从小门离开了坤凤宫。

    点了午时的膳食，想着食物的芬芳，沈未央似乎心情也好了些。

    不久，卯时到。

    穿着贵重凤袍的女子在宫女的簇拥下缓缓而来，耀眼沉重的头冠中间只有一只精巧贵气的金凤衔着一颗硕大明珠，昭示女人尊贵无比的地位身份。

    沈未央放下手中的茶杯，随着殿内众女一齐起身，屈膝行礼。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了，都起来吧。”林皇后缓缓坐在主位上，看向座下的众人，温柔道：“今个是新人进宫的第二天，后宫多了不少姐妹，正好趁着请安的时候，让大家认认人，以后莫要出了笑话。”

    淑贵嫔笑着附和道：“看样子宫里要好生热闹一番了。”

    “新人的绿头牌在进宫前便已经赶制出来，今夜开始便会由殿中省送去皇上面前，各位妹妹都要做好接驾的准备。”

    林皇后说出这番话后，便瞧着底下一张张鲜嫩的面容或羞红或期待，又看到一向得宠的秦充媛露出些许不甘，以及表情有些漫不经心，甚至说有些走神的沈未央，顿了顿，继续道：“既然进了宫，大家便是一家的姐妹，本宫有几句话不得不说，后宫毕竟不是自家后院，言行举止都有后宫规矩，大家都按照规矩来，才能和和气气的伺候皇上，若是仗着自己得宠或位份高，便做出越距之事，终会自食恶果，自讨苦吃。”

    嗯？

    沈未央转眸看向林皇后，眉梢微挑，她怎么觉得这段话有点意有所指呢。

    林皇后是个气质温婉的女人，若是说起来，她不像是端庄雍容的皇后，反而更像是那种温柔的贤妻良母，所以她刻意的板起面容，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严肃的模样，沈未央瞧着有些好笑。

    要知道人越是朝着自己不合适的方向打扮，越会显出矛盾突兀，缺点更加显眼，她倒是能理解对方的心思，可既然已经坐上皇后之位，像不像皇后又有什么意义，左右人家也越不过你，何必让自己这么累。

    见到沈未央一直看着自己，林皇后目色含着警告之意，沉声道：“明充仪可是对本宫的话有什么不满？”

    沈未央端着茶碗瞧了她了片刻，眼见着林皇后脸色越来越沉，才勾唇一笑，放下茶碗，起身行了一礼：“皇后娘娘金玉良言，臣妾感悟颇多，多谢皇后娘娘训诫。”

    沈未央起身后，其他人才后知后觉的一齐行礼。

    “谢皇后娘娘训诫。”

    林皇后看着沈未央皱了皱眉，她本以为这位的行事应该是个张扬叛逆、不计后果的，但现下看着，却又有些怀疑了。

    “都坐下吧，不过是随口几句话，你们记下了便是。”林皇后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无非就是鼓励生育，努力承宠，如今后宫高位空多，荣华富贵触手可及。

    沈未央重新捧着茶碗，心不在焉的听着，和先皇后比起来，这位林皇后还真是不够看的，心思不够深，手段不够稳，第一天就想压制她这个风头最盛的妃子，要是对上先皇那群女人，包准吃的渣都不剩。

    不过皇后心思浅点也有浅点的好处，好好供着就是了，省的她费劲呢。

    太后年纪大，请安大多是初一十五意思意思，而给皇后请安呢，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一群女人坐在一起，要么吵架要么聊天，聊天聊的也很没营养，不是绫罗绸缎，就是珠翠金饰，偶尔还要夹杂几句绵里藏针的笑话。虽然不少人今日都是第一次见，但至少现在场面上聊的是热火朝天，皇后也时不时会说上几句。

    沈未央没兴趣和她们聊，一个人坐着神游，但却止不住有人将话题引她身上。

    “要说起孔雀，明充仪姐姐头上那只孔雀翠玉金簪真是熠熠生辉，妾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簪子。”

    沈未央抬眸，众人的目光已经聚到了她身上，秦充媛捂唇娇笑了两声，“到真是让妾身羡慕的紧呢。”

    沈未央瞥了她一眼，眉目带着些许慵懒，“还是莫要羡慕了，你又羡慕不来。”

    秦充媛笑容再一次僵在唇边，这明充仪性子真是刻薄，本来还看在她家世高贵，想着亲近一二，简直是不识好歹！

    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又笑道：“明充仪娘娘说的是，如此金贵漂亮的簪子，可不是一般人能羡慕的，就说这孔雀的掐丝，栩栩如生，只怕宫中的女官都不一定做的出来呢。”

    “不过我今日来时看到宫门口听着一座楠木轿撵，上面的孔雀雕纹那叫一个活灵活现，还用了金粉描绘，比着充仪姐姐的簪子也不差分毫呢。”秦充媛对着皇后恭敬一笑，“如此华美的轿撵，想必也只有皇后娘娘才能用了。”

    林皇后没有说话，只是冷淡的瞥了沈未央一眼，她之前一番话，早就提点之意。后宫只有妃位才可用轿撵，明充仪一早乘着轿撵而来，已经是越距，不过看在她刚入后宫，才没有在明面上点出来，若今日无人提出也就罢了，但既然有人说了，她也不能视规矩如无物。

    林皇后平静道：“本宫从未有过孔雀轿撵。”

    “什么？那般华美的轿撵，居然不是皇后娘娘的？”秦充媛娇揉做作的低呼一声，视线环顾：“莫非有哪位姐妹不懂规矩，越距了？今日妾是和淑贵嫔姐姐一同来的，在此之前便只有……明充仪姐姐，那轿撵莫非是你的？”

    沈未央翻着手中的茶碗盖，唇边的笑意止不住的扬起，不能怪她忍不住，实在是这新帝的后宫惹人发笑。

    皇后心思浅显也就罢了，这宠妃也蠢的明目张胆。

    见对方低着头不说话，秦充媛觉得自个目的达到了，眼中闪过得意，拿着帕子佯装歉然的懊悔道：“是妾多嘴了，不过明充仪姐姐约莫也是刚刚入宫，不晓得规矩吧。”

    “秦充媛，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够聪明就少些说话，否则只会暴露你是个蠢货。”

    沈未央放下茶碗，对她艳丽一笑：“别瞎叫姐姐了，本宫家中可丢不起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