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后，殿中省便会派车马来接，娘娘需提前卸钗沐浴……”
沈未央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己的指甲颜色被莫名的汁液卸掉，凤仙花染色耗时，本来就觉得颜色浅了，结果这人一来就直接抹干净了，连带着稍长的指也剪了。
司寝姑姑瞧着她表情，轻笑道：“娘娘初次进御，剪指甲是为了防止损伤龙体，日后便不用了。”
沈未央委屈的轻哼了一声，瞧着自己光秃秃的指尖，怎么看都跟冬日的树叉子似的。
清玉端着一盘子淡绿色糕点走进殿内，一眼就看出自家主子心里不舒服了，走过去轻声道：“这会时候还早，娘娘吃些糕点垫垫吧。”
一提吃的，沈未央就想起晚上不但吃不着的鸭子，连晚膳都没着落，没好气道：“午膳才过多久，想吃也塞不下了。”
清玉将盘子递过去，柔声安慰道：“这是小厨房特意做的，娘娘不妨先尝尝味道。”
沈未央兴致缺缺，清玉又劝了几句，加上司寝姑姑说，沐浴之后就不能吃任何东西，只能喝些清茶，沈未央这才不情不愿的捏了一块。
唔……味道确实不错，入口是一股熟悉的茶香与淡淡的清凉之感，两者与糕点的软嫩结合，格外清甜醒脑。
沈未央又捏了一块仔细尝了尝，道：“这是用绿茶和薄荷叶做的？”
清玉笑道：“果然瞒不过娘娘的舌头。”
“味道浓郁，想猜不出来都难。”沈未央勾唇摇头，“马嬷嬷最守规矩，肯定是清水那丫头捣鼓出来的。”
见沈未央露出了笑，清玉这才松下一口气，继续笑道：“那丫头，天天说等马嬷嬷退下了要顶她位置呢，这样以后娘娘的赏的漂亮玩意都是她的了。”
沈未央佯嗔一声，“这贪财的死丫头，就知道她瞧上了我的好东西！”她顿了顿，还是噗嗤笑出声，松快道：“罢了，把那只银蝶簪赏给她吧，左右这味道是不差的。”
尤其是薄荷叶的味道，一口入心，清凉提神，心中的燥郁好像也淡下来了。
清玉抿唇一笑，屈膝行礼。
“奴婢代清水谢娘娘赏赐了。”
磨短了指甲后，在司寝姑姑的监视下，沈未央沐浴了半个时辰，梳妆了半个时辰，又听了半刻钟的秘戏避火图精髓，在司寝姑姑的碎念中终于盼到了殿中省的龙恩车。
车门帘放下，挡住了司寝姑姑的老脸，沈未央才彻底放松下来，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太累了。
睡个觉而已，何必呢。
一想到另外一个同样睡觉的人，只要去洗个澡，就能看到她这般身娇体软的绝色美人躺在床上等他，沈未央就羡慕的流下眼泪。
华阳宫距离清心殿不远，马车行驶不过半个刻钟便到了。
在司寝姑姑的搀扶下，沈未央裹着披风从马车里出来，顺便偷看了一眼遥远的前殿，依稀可以看到灯火通明。
清心殿分为前中后三殿，前意味前朝，对外宫官员开放，相当于皇上的书房，中意为独，是皇上独自休息的寝殿，而后便代表后宫了，是皇上召见妃嫔临幸的地方。
沈未央此刻便是直接被带入了后殿，里面的御前宫女和内务太监早已经准备妥当，轻薄的门帘纱幔掀开，入目是一片明黄，殿内帝王专属的龙涎香，不远的桌榻上应景的放着几盘小点心，还有一壶酒。
沈未央被宫女带入，依照规矩坐在床边，宫女离开时还不忘记把她的披风扒走。
坐了一会，周围静悄悄的一片，似乎连呼吸都被压到了最低，除开偶尔闪动的人影，她都要怀疑旁边是不是没人了。
沈未央对男女之事其实没多大感触，毕竟她父母感情淡漠，虽然生了大哥和她，两人却是貌合神离，各有欢喜，就拿母亲带在身边的面首来说，她就见过了不下数百个，每个都是风格迥异的美男子。
所以，曾几何时，她也是偷偷期望过养面首的。
奈何天不遂人愿，啧。
不知等了多久，大门的方向嘎吱一声，属于男子的脚步声缓缓出现，明黄的幔帘后出现一道身影。
沈未央打起精神，眨了眨疲倦的双眸，抬眸看向掀开帘子的男人。
承元帝很年轻，不过而立之年，看向他的一瞬，便不由自主被那双深邃的眼眸吸引，黑沉之中似乎藏着无尽深意，让人忍不住瑟缩，可若是忽略他的双眸，瞧着倒是像一位温润的世家贵公子。
“可是等了很久。”他说话的声音很年轻，若要说起来，跟她大哥的声音很像，但大哥总会温柔的唤她央儿，对方的声音却带着一股陌生的冷清。
沈未央打量够了，才懒洋洋的勾唇，大胆的与之对视，“确实很久了，皇上这么问，可是要补偿臣妾？”
床上美人有些慵懒的半依着床尾，两颊笑涡微晕，恰似芙蓉一笑，轻裙撩薄衫，桃李也羞让。
李成宣轻笑一声，“你胆子果然很大。”
进宫虽然才一天，但自己闹出的事，沈未央还真没想过压着，既然没有压着，被皇上知道也属正常。沈未央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也跟着轻笑一声：“皇上若是后悔纳我入了宫，现在将我送回公主府还来得及。”
这般放肆的言语，被美人娇气的哼出声，却让人怎么也生不出气，反而多了一丝红帐闺乐的趣味，李成宣没有在意，缓缓走近龙榻，指尖拂过她的脸颊细嫩处，温软轻滑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低沉轻笑：“若是没见过，像你这般嚣张又跋扈的小娇女，朕还真不敢收下。”
沈未央一把握住不安分的龙爪子，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难不成皇上之前见过我？”
李成宣并没有在意她的自称，反手勾着她的掌心，忽的有些调笑道：“几年前，你与长公主曾经路过泗水，住在过王府几日。”
沈未央意外眨了眨双眸，回想了半响，纳闷道：“臣妾怎么不记得这事？”
“那时你年岁不大，却已娇惯无状，每日怒斥我府内厨子手艺不佳，甚至偷偷跑出府内，失踪了好一段时日，急得先帝亲自派人前来寻找。”李成宣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一抹好笑的表情，“听说你回来后，便大病一场，险些丧命，可这贪吃的毛病，却越发厉害了。”
【小小姐，你是不是饿了呀，我给你做一碗冰糖藕粉羹好不好？】
【小小姐，你这簪花太贵重了，我就是个普通的小女子，用不着这么贵重的东西。】
【小小姐，我要嫁人了，以后这摊子就不开了。】
这段话掀出沈未央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她愣了愣，迟疑道：“原来那时去的是泗水？”可母亲却说，当时去的是杭城，怪不得她后来怎么都找不到人。
腰间被一双手轻搂，整个人都卷入对方的气息中，沈未央掩下心绪，看向面前的男人，挑眉娇嗔：“那时候臣妾不过六七岁罢了，怎么就是娇惯无状了。”她不高兴的用手指头点着男人的胸膛，任性道：“那是天真娇憨，敢于言语！”
李成宣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两人此刻距离稍近，呼吸几乎都交缠到了一起，他低声在女子耳边轻道：“你倒是会给自己贴金。”
然后便瞧见女子耳尖颤了颤，迅速染上薄红，又是低笑几声。
即便再胆大的女子，也总是会含羞的。
泗水时虽是第一次见面，但怀中人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他当时正值年少，娇妻美妾在旁，对于府中那个借住的小女童，只觉得刁蛮任性、蛮横乖戾。直到先帝病重，他被立为太子，正式进宫侍疾，才再次看到当年那个娇蛮精怪的小丫头。
小丫头已出落成亭亭少女，不过三言两句，就逗的病重的先帝开怀大笑。一众素衣妃嫔儿女，也唯有她依旧着金缕衣锦绣裙，步摇冠镶着瑰丽的珊瑚宝石，华美珠翠之间，一步一摇，灵动悦耳。
芙蓉国色，莺惭燕妒。
那时候他便想，这般颜色，若他是先帝，也舍不得委屈了她。
只是那时没想到，这芙蓉美人，终究落入了他的怀中。
“皇上，你还没说怎么补偿臣妾呢。”美人不安分的扭来扭去，娇蛮道：“人家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如此一来，您可欠了臣妾不少金子呢。”
李成宣低头看着美人，风娇水媚韶颜丽，堕髻花柔醉桃中，是妲己惑色，褒姒颦笑。
他微微挑眉，轻道：“爱妃说的不错。”
“春宵一刻值千金，之前欠了的，朕总得补上。”
……
红烛昏罗帐，羞于高声语。
一夜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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