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贵嫔是真的要晕了，替皇后掌权，本是个荣耀事，可若是出了差错那就是有嘴也说不清。皇后将宴席台赏的事交给她，虽说忙碌了些，但也不算麻烦，可不知道是不是她今个运道不好，临到这会居然有个舞姬吃坏了肚子！
这献艺的乐人舞姬都是早早排查了身份，报上了献艺的单子，这会说上不了台，她去哪里再找个人来。
淑贵嫔气的指尖都在颤，怒斥教坊嬷嬷：“教坊究竟是怎么做事的？竟在这当头吃坏了肚子？！”
教坊嬷嬷连忙请罪，表情惶恐道：“是奴婢失职，还请娘娘责罚！”
淑贵嫔冷笑，“与其说责罚，不如趁着还有时间赶紧想个法子，若是坏了今个的宴，别说你，就连本宫都只能等着皇后娘娘一同降罪！”
教坊嬷嬷连忙道：“娘娘莫要心急，其实这往年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吃坏了肚子，崴了脚都属正常，只要找个合适的人顶替上去便好。”
淑贵嫔皱眉道：“若是一般人也就罢了，这个舞姬可是领头的人，若是舞差了，你我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娘娘放心，奴婢介绍这人舞不差，即便在教坊年轻舞姬中，也是这个。”教坊嬷嬷伸出一根大拇指，讨好笑道：“若是让她顶上，绝出不了错。”
淑贵嫔眼眸不善道：“当真？比那领头舞姬也不差？”
教坊嬷嬷恭敬道：“不差不差，奴婢敢以性命担保！只是……”嬷嬷脸色出现一瞬犹疑。
淑贵嫔表情不耐，催促道：“有话直说，真以为本宫有这空闲跟你掰扯吗！”
“是是是，奴婢不敢浪费贵嫔娘娘的时间，只是这舞姬虽然舞的好，却是个宫妓。”这也是为什么她舞的更好，却不是她主舞的原因。
淑贵嫔闻言，也露出的犹豫的表情。
要说起来，这宫女也得分三六九等，其中宫妓是最低等的，她们是教坊中能歌善舞的宫女，只是普通宫女最差的也是贫民的清白女孩，而宫妓却是带罪之身，进了宫，伺候贵人们，那也是罪人。
一般这些宫妓只能伺候些小宴，若是运气好伺候了哪位大人欢心，付了银子就能被带走，实属宫中最低贱之人了，这般身份怎么有资格出现在皇上面前。
但转念想想，只是临场替一个舞，应当没有什么大碍，这好歹也是皇后娘娘派下来的差事，总不能显得她办事不利，日后便失了这协助的机会。
淑贵嫔再三思量，还是决定道：“你去将人带来，把人给我盯紧了看牢了，再出了什么差错，本宫一定饶不了你！”
教坊嬷嬷连连磕头：“是是是，奴婢一定把这事办的妥妥当当。”
办妥了这突如其来的麻烦事，淑贵嫔的表情才松下，从容优雅的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沈未央瞧了她一眼，奇道：“可是发生什么？隔着这老远都听见你刚刚气急败坏的声。”
淑贵嫔温柔一笑，眼眸似水，柳眉如烟，“下面人总是有些不尽心，我也是怕耽误了宴，这才让明修仪见笑了。”
沈未央眉梢挑了挑，她刚刚可是听到了什么领舞、吃坏了肚子、宫妓之类的，事情怕是没有这么简单，不过想想这事情也没落自己头上，管矛盾做什么。
她便转头回头，继续夹了一块藕片。“本宫就随口问问，说起来，这何时才上大菜呀。”
淑贵嫔松了一口气，这事她办的不光彩，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只要今晚宴上不出岔子，她再赏些东西下去，宴会过后谁又在意谁领的舞呢。
思此，淑贵嫔又露出标准的温柔笑，笑意盈盈回道：“这会皇上和皇后正在前朝宴请大臣，待前面结束了，才会回来后宫过家宴，自然要等开宴了才上菜，明修仪可是饿了，多吃些点心垫垫。”
沈未央看了一眼最高处的龙椅，左右两边摆着两把凤椅，一把稍高，昭示地位尊贵过皇后。
“说起来，进宫这些日子，明修仪应该还没见过太后娘娘呢。”淑贵嫔察觉到她的视线，温柔笑道。
沈未央道：“确实，虽已经去过一次寿康宫，不过那一次，太后并未与贵女们相见。”加上给太后请安都在初一十五，她进宫是初七，本来今个该见的，但太后不适应京都天气，着了秋凉，今日的宴会也给推辞了。
“太后是个慈善人，一般不管皇上的事，也从不为难我们，明修仪日后见到便明了。”
“是么。”沈未央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不太明显的笑容，随手捻起一块贵妃红送入口中，软糯的味道一如既往。
两人又浅聊了几句，没有过多久，大殿门口就传来了太监的传声。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沈未央随众人一起起身行礼，眼梢偷偷抬起，偷看的不止她一人，还有许多人见皇上都是第一次，都忍不住抬了抬眼。
皇上与皇后穿着相似的金色龙凤礼服而来，一个沉稳威严，一个内敛端庄，倒是好一对璧人，沈未央还看到了上台阶之时，皇上亲自扶着皇后的手，一同踏上高位。
年少夫妻，情分斐然，倒是不假，沈未央眉眼透出些许讶异，很快又掩盖下去。
上台后，林皇后也不废话，率先说了几句庆贺中秋佳节的词，然后便看向了皇上，李成宣微微一笑，起身也说了几句勤勉后宫众人的话后，便宣布了开宴。
“中秋也算是家宴，不必过于繁琐拘束，开始吧。”
皇上宣布了开宴，宫女们鱼贯而出，精致贵气的菜式送到了各位主子的面前，沈未央眼眸弯起，露出一抹笑意。
可算是开饭了。
节庆上菜式自然是喜庆讨喜的，加上又是中秋，自然少不了月呀蟹呀之类的，第一道便是寓意极好的金蟾拜月，用了鲍鱼、鱼茸、鸽子蛋做出来的珍品佳肴，虽说这个拜月模样做的有点抽象，但对于没吃过的菜肴，依然令沈未央心动不已。
待到皇上皇后皆动了筷，她就迫不及待的夹起一只‘金蟾’送入口中。
然后露出了一个扭曲的表情。
她身后的清玉见状，连忙拿出一个小碟子，沈未央扭过头，一口全吐了出来，皱着脸道：“这菜怎么这么……”难吃！
口感松弛，没有嚼劲，一副蒸过头的模样！
清玉小声道：“娘娘有所不知，这大宴时候，膳食房都是统一出菜的，加上皇上又是先去的前朝……”
沈未央明了，约莫就是顾前面顾不得后面了呗，她往台上看了一眼，果然发现皇上和皇后只是动了动筷子，桌上菜却没有动过。再看一眼附近的贵女，也几个跟她似的尝了一口，然后又放下了筷子。
这时候，宫女又送上了一道珊瑚红蟹。这道菜沈未央并不陌生，是用了河虾和鸭蛋清加蟹肉一起煎成，本该是入口微弹，清鲜可口。
好歹是自己最喜欢的蟹。
她不死心的尝了一个。
清玉表情淡定的递过盘子，沈未央面无表情的吐了出来。
今个宴上的菜色不少、什么平湖秋月、翡翠虾仁、紫苏雁脯，样样瞧着都让人胃口大开。更别提还有沈未央最期待的桂花金菊蟹。
可惜，样样入口都是半死不活，两个字，就是难吃。
沈未央表情恹恹，终于放弃了桌上的美食，单手撑着靠椅，百无聊赖的瞧着台上的表演。清玉看见她神色，轻声劝道：“娘娘也莫难过，虽说这大菜过了火候，晚些还有汤羹呢，汤羹可是越熬越浓香的。”
沈未央强忍着困倦，眼眸半睁，“本宫这会肚子也不饿，就是嘴上馋的很。”
又叹了一声：“算了，回去再说吧，这宴上的东西，我也不敢用了。”
舌头都难吃麻了。
沈未央这边吃的不快，旁边的淑贵嫔心里也提的高高，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盯着台上，心道可千万别出差错。
好在台上来来往往，一个个下去，皇上和皇后的表情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这才稍稍放下了一点。
但很快，她的心又吊了起来。
随着上一个节目退下，新的奏乐响起，一群穿着月白色衣裙的舞姬身姿曼妙的涌入台上，台上也被搬上一面似月大鼓，瞧这阵仗，就比之前的节目引人注目的多。
众人皆被吸引了目光，居高临下的李成宣也看了过去，带着笑意询问道：“这是个什么节目？”
淑贵嫔不知怎么的，心中有些不安，但还是起身温顺回道：“这是教坊新排的曲舞，名为美人飞天，以嫦娥奔月为灵感编出，专门就是为了中秋这一出。”
此时，一个抱着白兔带着面纱的白衣舞姬从众人中缓缓踏出，身姿曼妙，含情凝睇，回眸转身一瞬，又带着些许冷清惑色，撩的人心中微痒，好像真是月宫仙子下凡了。
沈未央都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跟别提其他人了。
只是与沈未央单纯的欣赏不同，其他人眼中则带了些许警惕嫉妒，尤其在李成宣开口后，这更是出现了些许忌惮。
“想必这就是嫦娥了？”李成宣看着台上的目光多了几分兴致，“看着倒是有趣。”
林皇后笑容温婉，附和道：“瞧着是个美人。”
淑贵嫔捏紧了手上的帕子，干笑道：“不过是教坊的普通舞姬，哪里称得上美人。”
“淑贵嫔这话可不对。”对面的秦充媛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前朝的张贵妃，不也是教坊舞姬出身吗，那可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淑贵嫔没有说话，其他人只当她跟以往一般不愿搭理秦充媛，沈未央却看到她抿紧的唇角，手上的帕子也被绞的不成样子，忽的想起开宴前她听到的那几声，似乎猜到了什么。
沈未央指尖微动，敲了敲桌上，低声唤道：“淑贵嫔。”
连唤了几声，淑贵嫔才反应过来，勉强扯出一个笑：“明修仪，可是有什么事？”
沈未央好心提醒道：“你头上的汗，都要落下来了。”
淑贵嫔下意识的擦了擦额头，“让修仪见笑了。”
沈未央轻飘飘道：“我见笑算不得什么，莫让大家见笑了才是。”
淑贵嫔指尖微顿，撑起一抹笑：“明修仪过虑了，能有什么让大家都见笑的事。”
沈未央挑了挑眉梢，见对方不领情，便也不再多言，轻叹一声，接过清玉盛好的汤碗，饮了一口。
唔，这新上的羊汤倒是不错，让她有点想吃羊肉锅子了。
喝着羊汤，赏着美人舞，倒是着实惬意。
尤其这美人飞天，排的极其精巧，曲调婉转流畅，缠绵中带着些许消魂，白衣美人身子纤细，腰肢袅娜，好似真是月色夜空下飞舞的嫦娥。鼓不知用了什么料子，背上用了火光照耀，光透过鼓膜传出，仿佛真的如同一轮地上明月，称托着白衣美人衣裙飘舞，越发如仙飘渺。
沈未央眼光如此之高都说不出一个差字，台上人看着自然也异常满意，一曲舞毕，李成宣抚掌笑道：“款步姗姗，袅袅婀娜，即便是真嫦娥，也不一定能舞出这般纤柔舞姿，教坊用心了，赏。”
听到皇上只赏教坊，淑贵嫔唇角扬起，高高吊起的心也落回了原处。
但皇上既然赏了，皇后自然也不能落下，她看了一眼台上的白衣女子，轻声道：“你揭下面纱，让本宫和皇上看看。”
众人皆是一默。
沈未央意外的看了台上一眼，这林皇后还真是‘贤惠大度’。
若只是普通的赏，又何必要人家揭开面纱，这句话的潜意思，不过提醒皇上看看，满不满意，要不要纳了？
李成宣本来轻松的表情微顿，指尖本来捏着酒杯也缓缓放了下来，林皇后没有注意身边人的细节，她看着台上女子揭下的面纱，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比不上明修仪明媚光艳，但也算是雪肤花貌，秋水伊人，那股冷清似月中仙的气质，没有因为面纱落下而消失，反而越发撩人心怀。
卫兰这一次倒是做的不错。
林皇后温柔道：“你姓什么？”
台上白衣美人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磕头恭敬道：“奴婢张氏。”
美人声音婉转如莺，清脆泉水，可惜在场的人都没有这个心情欣赏了，淑贵嫔扯出一抹笑，对皇后暗示道：“娘娘，此女为舞姬，又姓张，怕是不太妥当。”
林皇后没有接到暗示，表情也不甚在意，“不过是个姓罢了。”然后便转眸对着身边人温柔道：“皇上，这舞姬臣妾看着很是喜欢，不如赐个位份。”
李成宣垂下眼眸，指尖点了点桌面，过了半刻，饮尽了杯中的酒水，淡淡道：“既然皇后执意，那便封个良子，赐望月阁。”
林皇后心中满意，想着皇上还是很给她面子的。
淑贵嫔则是忍不住，终于扯碎了自己的帕子，心中思绪万千。
秦充媛瞧着台上人，不屑的轻笑一声，扭过了头。
台下的刘月如和柳宝林对视一眼，眼中都含着一丝不善，一齐看向台上的白衣美人。
黄月龄打量着台上人，心中想着暂且观望，然后便看向了不动如风的俞充容，眯了眯眼眸。
一群人各有心思，百转千回。
唯有沈未央偷偷打了哈欠，眨了眨困倦的双眸，捏起了一块蜜炸酥。
困了，什么时候才结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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