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寒风能够感觉到,自从自己去了冷雨轩之后,不仅之后送来的衣服绵软华美,就连食物也总是那样精致可口。
侍卫的语气不再是被她讨好之后的亲切,而是透露着恭敬。
不只是她,连一直很单纯的玉树都发现同样是他国来客,玉寒风和其他人的待遇就是不一样的。
所以见到宫长酒的侍女来请她入府时,玉寒风竟不觉得十分诧异。
玉树听说过很多这位公主的传闻总觉得她是洪水猛兽,玉寒风却不这么觉得。
她从未听说过这位公主因为一时之气或者任何私事处决一个人的事例。
更不曾在她主持修订的法条之中看出一丝一毫的意气用事。
所以不必怕。
只是见玉树这样战战兢兢,她还是秉持自己一贯的温柔道:“既然害怕,那就让玉梅陪我去吧。”
玉梅很镇定,却扮演着应有的慌乱:“公主,她请我们过去会是因为什么事呢?”
玉寒风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呢,但是我们什么都没做,不用担心。”
玉梅见多了对宫长酒战战兢兢的人,却没见过任何一个如玉寒风这样十六岁的女孩,似是天真实为底气十足地接受她的召见。
她松了一口气,坚定道:“我会陪着公主的。”
长公主府离皇宫并不远,但住久了比城郭还大的皇宫再看这公主府,只觉得十分小巧。
玉寒风跟着两位侍卫七绕八绕,走到了公主府的后院。
葡萄藤绕着枯树盘折,底下摆着几方木凳和一盘棋局。
“客人请坐。”侍卫将人引到地方,便退了下去。
玉寒风斟酌片刻,用帕子遮住木凳坐了下去,开始打量这棋局。
她其实很爱下棋,也爱研究棋谱。
这是残局,玉寒风去碰了碰才发现棋子都是固定在棋盘上的。
白子已经陷入四面楚歌之境,却犹然带着凶悍之力砍断了对方的大龙,看起来即将力挽狂澜犹未可知。
“公主看了这么久,觉得这局棋要怎么下?”
宫长酒一袭青衣,素发轻挽。她一只手拂开枝生的藤蔓,却像谪仙拂云乘风而至。
玉寒风一抬头便惊呆了。
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但哪怕是如此相像,只是衣服不同发饰不同,她也能很轻易的区分两个人。
怪不得,还有一位不为人知的公主。
听说在大周皇朝,双生子女是为禁忌。
所以宫长酒才会既无所不应,又将她锁在小小的冷雨轩之中。
宫长酒已经坐在她对面,玉寒风却还是没有完全回神。
“孤记得你叫玉寒风,你为什么这么看着孤,好像孤的长相令你很惊讶。”宫长酒抓起白子,在棋盘之上落了一子。
“寒风在宫中,曾经见过和殿下一模一样的人。”玉寒风低垂着头。
宫长酒道:“你在冷雨轩见到的那个人,就是孤。”
玉寒风低头不敢再看,心中其实并没有相信反而有些惊讶:“是。”
“那我该如何称呼她呢?”玉寒风又问道。
宫长酒道:“她?你应该知道孤找你来的目的,你可以好吃好喝住在皇宫,但不要再去冷雨轩。住在冷雨轩的人不需要外人去打扰。”
“姐姐曾经说,她一个人住在皇宫,如果我愿意可以一直去找她的。”
玉寒风敢顶撞宫长酒是有理由的。
因为并不是冷雨轩的人让她不要再来,这就意味着宫长酒并没有直接跟她提出不让自己去见她。
更意味着,宫长酒对冷雨轩的投鼠忌器。
放弃冷雨轩,就是放弃了她目前唯一的优势。
“你还想一直去找她吗?”宫长酒看着眼前人,目光奇妙的柔软。
玉寒风道:“是。”
宫长酒没有忍住,她垂首低低地笑出声。
玉梅恍惚间觉得自己看见了两年前的她。
两年前,宫长酒肃清大周。
也不知道她那天想到了什么,突然问她:寒素,孤有一个任务交给你。你可愿离乡背井去往蓝玉国。
玉梅同意了。
她那个时候就是这样,笑得很开心。
有时候,这位高高在上的主人在玉梅心中是敬畏和爱戴的,却也是遥远而孤独的。
但那个时候正如现在,她却是真实的亲近的。
好像她每一次亲近,都是因为一个人——玉寒风。
玉寒风也被她的笑意感染,刚刚提起来的心缓缓放下。
看来宫长酒并没有生气。
“去吧。”宫长酒从荷包取出一块小小的玉石,“这是蓝玉国送来的玉,孤送你了。”
那块玉,如此熟悉。
一直冷静的玉寒风都不由眼眶微润,她的嗓子一酸手指微微发抖。
正是这块玉,定了她一生的预言。
也是这块玉,害死了她的母亲。
她的父皇原本是一直保护她的,正是因为听到一则流言说:也许预言之中说的并不是玉寒风,而是她的那块玉。
其实拥有玉的女人,才是天下共主的妻子。
所以他夺走了玉,为此生生打死了一直护着玉寒风不肯交出玉石的母妃。
而现在,玉又回来了。
温暖的玉石犹带着宫长酒的温度,接触到玉寒风那一刻,那抹沉静的蓝,像有了灵魂一样灵动美丽。
玉石其实很小,毕竟是当时玉寒风口衔而生。只有一个指节大小,生的有些像一只抽象的蓝色凤凰。
玉寒风收下玉石之后肃穆了眉眼,立刻便要跪下:“谢谢殿下。”
宫长酒未发一言,便有侍女温柔地将她扶起来:“公主言重了,我们大周境内有一个规矩,大周子民只跪天地君亲师。”
看出此刻气氛有些沉闷,她还说了一句俏皮话:“除此之外,就只有拜堂还要跪下来了。”
这规矩其实是宫长酒定的。
她不继位,自然还不是君主。平日里大臣基本上也是不跪她的,之前傅远行因为久不还朝为了表示自己的顺从尊敬,这才在殿中下跪。
玉寒风在她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抬眸谨慎地看向宫长酒。
越是细看,越是发现这位长公主很好看。
青色,真的很适合她。
宫长酒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心中微微一动,语气之中含着深意:“好好在皇宫呆着,孤会一直看着你的。去吧。”
玉寒风总觉得,是因为她给了自己玉石,所以自己才在她语气之中听闻了一丝强辨的温柔。
但回到皇宫说起今天的事,玉梅却也说——这位长公主殿下,好像对公主很温柔。
温柔吗?
玉寒风把玉石镶嵌进自己原来的手链上又重新系好,这才觉得有了安全感,心情都好了几分:“玉梅,你觉不觉得长公主和冷雨轩的人长得很像。”
玉梅惊讶道:“可是长公主不是说,她就在冷雨轩吗?奴婢还以为我们在冷雨轩遇见的那个人就是长公主呢。”
“她们就是两个人。”
玉梅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执着的认为一个人其实是两个人,毕竟她知道世界上的确只有一个宫长酒。
“我们去找姐姐吧。”
玉梅之前觉得长公主是要隐瞒身份探明玉寒风在想什么,今天之后又觉得长公主其实并没有想隐藏自己的身份。
尽管什么都弄不清楚,但玉梅依然有些担心长公主还没回宫:“不如我们明天再去吧,您今天也累了。”
“我现在就要去。”她立刻站了起来,不容反驳。
玉梅和她相处也有两年,两年前见到她的时候母妃刚刚去世,整个人都很内向寡言。后来渐渐灵动起来,骨子里却给人一种已经去不掉的低沉和稳重。
但这个时候她的神情,却有五分像一个无忧无虑十六岁的小姑娘了。
玉寒风要去,玉梅其实也没办法拦着她。
但是她们去了冷雨轩之后,冷雨轩确实没有人。
这下她总该相信,冷雨轩里面的人的确是宫长酒了吧。玉梅虽然为长公主没料到她进宫就来冷雨轩而叹气,但也不觉得有什么关系。
她一直觉得长公主又是安排卧底,又是设局显得太重视这个公主了。
就是被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又如何,她还能不认命还能走出大周吗?
有着天下共主之妻的命格,又不代表她所爱的人才是天下共主。
得到她,比踏平蓝玉国都轻松。
不过跟在玉寒风身后的玉梅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却又在心里觉得奇怪,玉寒风为什么就非要把在冷雨轩的公主和外面的公主分开呢?
她们不就是同一个人吗?
玉寒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道:“姐姐应该是被宫长酒叫去了,肯定是和她谈我的事。”
在玉寒风心目中,宫长酒是值得戒备的那个人,因为她内心想助傅承锦一臂之力同他交换对付蓝玉国,但冷雨轩的“姐姐”却是全然无害被她设计依旧温柔体贴的那个人。
是会细心观察她吃东西的姿态,有些像母亲和姐姐那样一个人。是玉寒风失去之后,仿佛又重新得到的温暖。
哪怕宫长酒说:那就是我。
她依旧觉得,宫长酒在提醒她不要将冷雨轩的事情说出去。
她自己都不会去面对的事实是,她从第一次见面就对冷雨轩之中那个人有着好感。
所以她才会很抗拒那十分之一,两个人是一个人的可能性。
“那我们明天再来这里吧。”玉梅道。
玉寒风点点头,她的目光离开前落在了墙壁上挂着的画上,这些画,有的很是大气磅礴有的笔触却秀美精致。
玉寒风发现:“这些画,都没有落款。”
玉梅道:“画家落款都是为了看画人知道画画的是谁,如果画来没有人看,又何必落款呢?”
玉寒风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玉梅,我发现你真的很聪明。可惜我当初在蓝玉没能好好教你,而且如今还让你也随着我背井离乡。”
“奴婢不是早就说了,奴婢在蓝玉国早就没有亲人了,奴婢如今只想好好服侍公主。”
这也是宫长酒对她说过的话。
去了蓝玉国,记得好好服侍玉寒风。除却经常上报行踪,她并没有任何的任务。
“我们……回去吧,她今天应该不回来了。”
“是。”
其实玉梅也不知道,明日她来冷雨轩还能不能看见长公主。
但看着玉寒风的模样,到底已经和她在蓝玉相依为命相处了两年,玉梅心底微叹——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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