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报告半个小时就能出来,医生说她白细胞明显有减少。向弋表面看不出什么, 内心的慌张全都掩藏在冰山之下。
反倒是她一脸嘻嘻哈哈, 安慰他不要想太多。本来纪然应该是被重点照顾对象,但她此刻早就没了那么多复杂的想法。
纪然看了眼时间:“什么事等过了十二点再说。你现在有时间不如和我聊会天?”
他没反对, 默声应允。
两个人并肩坐在医院长廊冰凉的靠椅上,安静无地等着时间的到来。纪然不想让气氛突然这么凄惨兮兮起来, “你小时候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吗?”
“莫名其妙的想法?”他扭头看向她, “怎么说?”
纪然低头盯着脚下的瓷砖, 医院走廊里干净明洁的地板此刻在她眼里带着重影。这种情况从离开郝豪爸爸一直持续到现在。她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他了。
纪然察觉到自己想多了,自己的事情还一团糟, 还有空担心别人。她拉回正题:“就是走路的时候,如果看到方块地板,就会不自觉的强迫自己走在格子里面,不让自己踏在直线上。”
“……好像没有。”他觉得她想法千奇百怪,“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你就当是追忆童年。”
“……”
她又轻咯咯笑起来,脸上表情明亮又朝气, 眼角弯弯一点也看不出病态。“我小时候放学走路看见地板砖,就会偷偷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果这条路上的地板我走过去没有踩到其中任何一条线,那我期末考试就会是前三名。”
他明明知道这是个很无聊的把戏, 却还是想和她说话,“所以成功了吗?”
“当然成功了。可能心理暗示太强大了,以至于每次考试前我遇到地板砖都会莫名其妙让自己不踩到砖线。”纪然自嘲地弯弯嘴角, “我也真是够无聊的。”
向弋歪歪头,“没有,你很有趣。”
“你第一个说我有趣。”纪然把手放在双腿上,挺直腰板,“我以前也和同学们聊起这个,她们就笑我想法奇怪。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现在也觉得奇怪。”
向弋害怕让她产生悲观消极的想法,哪怕可能和放射病无关的方面,他也不想让她陷入自我怀疑的境地。他想了想,安慰道:“可能这也是许愿的一种方法,有人看见流星许愿,有人看见彩虹许愿,有人抛洒铜钱许愿。这些都是虚幻不着边际,怎么不踩地板线就是无聊幼稚的玩法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都是唯心派,怎么还搞歧视呢?”
这话让纪然着实一愣,她把手心覆盖在眼皮之上,仿佛这样就能挡着自己痴傻大笑的表情。她今天笑的有点多,虽然倒霉的事情也挺多。可是愁眉苦脸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让自己开心快乐一些。
“那你会信这些东西吗?”
“不信。”他回答的干脆,“不定性的东西太多,所以我只信我自己。”
“好好好,你是唯物主义者。所以无法理解我中二时期踩地板砖的仪式感。”纪然笑声收歇,忽然站起身:“刚刚笑的我想上厕所。”
向弋:“……”
纪然跟个瞎子似的摸着墙乱走,向弋叹了口气,迅速跟过去握住她的手腕骨:“别乱跑,我带你去。”
“谢谢你啊组长。”
“谢什么谢。”他不想听到这么见外的话,“这边没有,还得去楼层另一端。如果很急的话……那你……你就忍忍。”
纪然跟喝醉了一样,头脑缥缥缈缈的:“倒也没有到憋不住的境地。”
他捏了捏她胳膊,“走了。”
“……哦。”她回答完,借着他的力量往卫生间走去,刚开始还挺正常。走着走着,纪然忽然觉得向弋有点不对劲。
他速度居然放慢了,走路一顿一顿的,好像在刻意调整自己的步伐。纪然跟不上他的节奏,于是一边配合他的速度,一边眯着眼睛看脚下。
即便视线混乱,她也发现了向弋居然在让自己的脚避开瓷砖线,学着她说的样子踏在每块地板中央!
自称不信的人居然在偷偷躲开瓷砖线。纪然轻轻弯起嘴角:“组长,你这是要许愿了吗?”
他顿时一慌,“没有的事。”
就算嘴上极力否认,可纪然瞥见他还是在继续刚才的节奏,努力让自己的双脚踏在中央,不接触到地板线上。
她啧了一声:“组长你到底想什么许愿啊?”
向弋忽然顿住,空气里沉默了一瞬,他没有看她,更没有想方设法隐藏自己的目的。他定住,忽然说:“我想让明天继续循环。”
她又突然大笑起来,今天来到医院以后纪然的笑刻意了许多。或许她不想让别人担心,也或许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可怜。
那笑容绽放在纪然的脸上,她开始嘲笑他:“骗小孩子的东西你也信,你刚不是说不信吗?你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吗?那流星和这个踩地板你到底……”
说着说着她就沉默了,纪然的眼睛干涩疼痛,仿佛眼珠都干涸成了碎玉。她正经起来,忽然开口道:“组长,你怎么突然这么幼稚。”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正好落进一块地板中间,连声音都冗沉了几分,明明是在回答她,可话却好像是在对自己说的。
“是啊,我怎么突然这么幼稚。”
纪然兀自往前走了几步,“我想上厕所。”
向弋低头“嗯”了一声,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他又扶着她的胳膊,轻手轻脚带她去不远处的卫生间。
到了门口,他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需要我扶你进去吗……”
纪然吓得瞬间清醒了许多,她连忙拒绝:“不用,你在这等我就行了。而且我看时间好像还有不到五分钟就该零点了。希望我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不是你,而是我的床。”
他退了半步:“我也这么希望。”
“我去了啊。”说这话时,她莫名有点悲壮,仿佛是一个癌症晚期的人在等待自己最后的通牒,“我真的去上厕所了。”
“快去。”向弋看了眼时间,自己比她还急,“再不去,我可没钱给你买新裤子。”
纪然:“……”毒舌功力见长。
她扶着墙拐进去,却一个人站在镜子面前。纪然盯着里面的自己,苍白消瘦,甚至还有几分病态的虚弱。她掬了一把凉水泼在脸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纪然觉得自己视力好像正常了些。
再过一会儿,是生是死,立刻就会得出来结论。
她想自己呆一会儿,纪然把卫生间窗户打开。医院为了防止病人自杀,所有的窗户都只能开到一十厘米的幅度。
凉风吹着额头,刚开始丝丝凉凉她觉得还挺舒服,吹了不到片刻功夫纪然忽然觉得头痛欲裂起来。她忍着疼痛想要把窗户关上,却发现自己扶着窗户框的手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纪然顶着太阳穴蹲下身,这种情况她不是没遇到过。脑海里某些破碎的记忆喧嚣而上,林歘的脸,向弋的脸,腾新一还有锐哥他们的声音盘踞在她耳边,周围的一切如同走马观花一般迅速倒流回放。
周围的嘈杂的一切全然不见,四周白茫茫一片,除了白色没有任何东西。她低头发现孤身一人站在这白色之中。
“然然。”
她听见有人喊她,还不等回头。腰上传来一阵刺痛。纪然皱眉低头,她看见白茫茫的单调颜色里忽然多了刺眼醒目的血迹。
身后的人把刀从纪然腰侧抽出来,那人收了刀靠近,将她揽抱在怀里,低声在耳边说:“然然,你不该活着。”
纪然仰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猛然睁开双眼,盯着黑暗空洞的屋子里大口大口地喘息。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是这么熟悉。她反应过来自己不在医院卫生间,而是回到了自己家里。
手机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她拿起来接通。林歘的声音率先跑进来:“小跟班。”他说了这三个字,忽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反倒是纪然此刻颇有些重生的错觉,她轻轻道:“林总,我回来了。”
林歘松了一口气。沉默了半天,才哑着嗓子说:“回来就好。”他像是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却又担心着再次循环的时候会不会再次遇到这些:“你还要去吗?”
“这是我的工作。”她顿了顿,“我可以救更多人。”
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回答。
她起来穿衣服,顺便跟他道别:“我走了,新循环开始了,我们又要重新闯关,把以前做过的事实再同样做一遍。”
林歘顺着她的话,“保护好自己,因为想在时间正常流逝的以后,等我回国,看到的是一个健康完整的你。”
“嗯,借你吉言,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让你愿望成真。”
纪然这边刚挂了电话,向弋那头就打进来了,“你怎么一直在通话中?难不成是林chua守着零点找你的?”他自言自语,语气里却带着不平:“别的不行,时差他算的倒挺准。”
纪然:“……”
她拉回正题,“走吧,组长。和先前一样,不过这次我们又多了个任务,早上还得去工地,别让放射源丢失。”
“我去接你。”
“好。”
纪然下楼的时候依旧偷偷摸摸,她路过客厅瞥了一眼季深的屋子,里面安安静静就好像没有人居住一样。她想起来刚刚那个梦境,最后看到捅自己的那张脸是是季深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梦境,明明他对自己很好,可她居然会梦到他捅了自己一刀。无独有偶,之前粉裙小女孩儿那案子纪然还梦到他带着宋野经常带的骷髅面具。
她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些从脑子里推出去。轻手轻脚关上了门,两人在她家楼下汇和。接着开车去了祝浮家里阻止祝愿自杀。
祝愿楼上那三个闹腾的小年轻,被林歘拜托锐哥留在了店里没有回来。他们两个像是在玩一场不能存档的直条游戏,只能一步一步的向着目标完成。
在祝愿家里耽误了太久,到天亮没多长时间了。纪然给自己捋了捋,祝愿在学校的事情有滕新一,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早上去找放射源了。
不对。
她忽然意识到,还有早上七点多一点那会儿局面坍塌有个老太太差点掉进去的事情。她把情况跟向弋提了一嘴。
向弋听后总结了一下路线忽然说:“施工工地和那老太太出事的地方很近。”
她一愣:“难道是施工才导致路面塌陷的吗?”
“有可能。”
纪然征了征,忽然觉得这好像是个环,上一次循环以放射源丢失事件为结尾,这次新的循环的开始,坍塌路面附近坠落的老太太却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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