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礼物送得好

    那天夜探贾府收获颇丰,除了给黛玉的信封,越星河自己也得了一份。

    留下的是一封书信,上面用熟悉的字体写着“太后亲启”,署名越元忠。

    这里面的内容可谓精彩,虽然部分内容姬褀然已经查到,并与越星河共享消息,但远无参与者越元忠写的声情并茂,忠心可表。

    然而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凌迟。

    房中光线渐暗,没有人呼唤太监进来点灯。

    越星河沉默许久,转身要走。

    姬褀然罕见地正经,话音里带着苦涩:“你恨我了?也是,你该怪我。”

    “我自己都恨我自己,十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恨。”

    越星河顿住了脚步:

    “你早就知道了?”

    信里那部分姬褀然未曾提到的内容,是关于越星河亲生母亲死亡的真相。

    他那时年纪尚小,只知道忽然有一日就见不到母亲了,祖母与父亲都告诉他母亲感染急症,一日重似一日,最后竟是没了。

    看了这封信才知道,事情根本不是那么简单。

    他娘是被越元忠缢死的,是他的祖母与父亲亲手将他母亲送上绝路。

    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庞氏需要一个无亲无靠好拿捏的皇帝,而姬褀然这个人选几乎完美,唯独他亲姐姐是大将军越元忠的嫡妻。

    越元忠权衡利弊,当即选择手刃发妻,向庞氏尽忠。

    或许是因为还有一丝良心,也或许有别的原因,他们没有杀越星河,只是将其送到寺庙养长大,又早早将其送去战场。

    姬褀然胡乱地点头,一向吊儿郎当的脸上滑过泪珠。

    “姐姐……如果可以选,我宁愿姐姐活着。可是谁给过我们选择呢?”

    越星河许久没有说话,回府后将自己锁了两日两夜,夜夜都能梦到在寺庙长大的日子。

    落雪的寺庙最为寂静,饿得奄奄一息时,总有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来给他送吃的,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他舅舅。

    姬褀然这个傀儡皇帝当得并不容易,甚至还不如他在寺庙自由,他很清楚。

    是啊,谁会给弱者选择?

    再醒来时,越星河书信一封送进宫,自己顺着线索往下查。

    这封信是越元忠所写,呈给太后庞氏,如今却出现在贾府,实在惹人深思。

    越星河决定出门查探,贾府就是个筛子,到处都是漏洞,思来想去,绝不假公济私的越星河决定从贾宝玉入手。

    这日,他去了京城最繁华的酒楼,找北静王引见,想借机认识贾宝玉。

    酒楼隔壁是个药铺,林家马车便停在那里。

    越星河好奇,寻了个理由与北静王说,要暂且离开一会儿。

    左右这会儿贾家人没到,越星河离开也不妨事,便应下了。

    出了酒楼,进去药铺,看到里面空无一人。

    越星河明白规矩,大堂里的都是普通药材,若有贵人或其女眷上门,一般都请进包厢。

    越星河摆明身份,自有小厮带着去了包厢,原想着小厮走了他便去找,谁知刚坐下,隔壁就传来了细细的说话声。

    ……隔音真好。

    越星河由衷感叹一句,正在挣扎是否非礼勿听,隔壁的声音已经又传了过来。

    “林毅,打听到了什么你直说就是。”

    是黛玉的声音。

    她难道已经查出那张图纸的原委了?

    越星河一时忘记了自己的挣扎,往两间包厢相接的墙处附耳过去。

    “鹦哥一家都是老实人,但也知道些眉高眼低,惯常跟着爷们儿出门的,怎么能说冲撞就冲撞了刘侍郎家的公子?不过是不知何时得罪了史家姑娘,她知道刘公子有意于她,故意托他寻鹦哥哥哥的不痛快,打折了腿不说,还好一番折辱。”

    这是夕雾的声音,越星河记得这丫头,格外爱打抱不平些。

    “姑娘怕直接给银子他们不要,特意先走了,后来回来的鹦哥和我拉扯时脸色不对,我捋上去她的袖子一看,都是伤!问也不肯说,找了贾府后门的婆子塞了好几吊钱才知道,竟是史大姑娘动的手,依稀听到什么‘药效’‘没用’‘一家子活该伺候人’之类的话。”

    虽然看不到黛玉,但越星河知道,她肯定面沉如水。

    虽不知她与那叫鹦哥的丫头有什么故事,但她对那丫头总是格外看顾,此时定然觉得自己连累那丫头并家人受难,心里知道如何难受呢。

    越星河心疼得不像话,想了一下,招手让小厮来,低语几句,又给了一锭银子并一个锦盒。

    小厮再三保证一定照做,他回眸看了一下黛玉的方向,忍下不舍转身走了。

    如越星河所想,黛玉的确生气又难过。

    史湘云心中有气,对的是她,却连累鹦哥和她的家人。

    若是婆子没胡说,想来那晚鹦哥忽然过来,八成是史湘云用她哥哥的事逼她来下药,却不知为何鹦哥没下,今日又遭责难。

    但细想想,事情又有些不对。

    她与史湘云见面,是在鹦哥的哥哥出事之后,难道史湘云这么早就计划好要设计她?

    早先她对鹦哥的好也是很收敛的,当时不在贾府的史湘云怎么知道?

    黛玉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看了一眼气得眼睛都红了的夕雾,叹气道:“好了,这事因我而起,我定不会轻易放过作恶的人。你若担心,日后让林毅带你替我多去看看。”

    夕雾忙应了。

    打点好药铺按时送药,又嘱咐林毅日后多盯着这边,黛玉边琢磨如何尽快把人要来边出了药铺。

    正待上马车时,小厮忽然走了过来,没走近就被夕雾拦住了。

    夕雾心情欠佳,扬眉正要骂,就见小厮对着笑递上来一个锦盒。

    “这是方才隔间的一位客人指名要送给这位女客的,还让我给姑娘讲个新鲜事,并转告一句话。”

    “这新鲜事是,几日前在门东闹事的刘侍郎家的公子忽然得了佛缘,参透禅机,自断一条腿,并送上千两白银给苦主。”

    黛玉顿了一下,猜到这八成是越星河的手笔。

    他竟然离自己那么近,还听到了自己几人的谈话,然后火速动了手?

    虽然不可说不重,本朝也不提倡私刑,但黛玉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认同他。

    一想到他方才就在隔壁却不相认,一瞬间的生气过后,又觉得他是否有什么苦衷。

    黛玉站在原地,周身因为鹦哥的事情产生的愁绪缓缓散开。

    阴沉沉的天气里,小姑娘所在的地方忽然和煦起来。

    不远处的酒楼二楼,一直注视这边的越星河放下心来,继续这边的应酬。

    这边小厮见姑娘没了方才的排斥,又继续传话。

    “那一句话是——

    希望故人静待陌上花开。”

    帷帽之下,黛玉的脸迅速红了起来。

    ……在说什么啊!

    这样的话,怎么能大庭广众之下,让人传话呢!

    不对,他们什么时候是能说这样的话的关系了?

    夕雾读书不多,一头雾水地接了过来,仔细检查后问自家姑娘:

    “姑娘认识这送东西的人么?要不要我丢掉?”

    黛玉有心赌气不看了,但又忍不住好奇,思考间已经将两个锦盒接了过来,触手并不很重,犹豫了一下,当场打开。

    里面铺着金色的缎子,缎子上躺着一块泛着粉色光泽的玉玦,和当日盛放越星河魂体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没了璎珞,而玉玦下面缀着一条罗缨。

    旧时物,故人归。

    黛玉摩挲着玉玦,以玉缀缨,向恩情之结。他是在向自己往日的守护之恩表达感谢?

    还是……

    “亲结其缡,九十其仪。”

    小姑娘耳根子有些发热,逃也似的上了马车。

    趁空侧目,只看到衣角的越星河:……?

    回到府上时,黛玉心情雀跃极了,脚步都轻快起来。

    夕雾没明白自家姑娘情感转换为何如此之快,有心想问,但又忍不住内心的愤懑,还是决定去找芍药说说鹦哥的事情。

    黛玉趁两人说得愉快,悄摸摸去了祠堂。

    她为了能带林虹出府,借雪狐的肚子藏了牌位偷带出去,现下还得趁没被发现赶紧送回去。

    谁知往日大门紧闭的祠堂,今日开着门。

    小姑娘满心疑惑,走进去一看,豁。

    贾敏柳眉横竖,显然怒气值满格,眼前跪着林松,旁边漂浮着打圈儿转的天祖母。

    黛玉眼皮跳了一下,问:“娘,松儿,你们这是?”

    贾敏道:“如今你弟弟越发淘气,连牌位都敢随意挪动。这可是林家的列祖列宗,曾为林家付出过许多,怎能如此亵渎?”

    天祖母忙解释。

    原来贾敏看贾母与王氏越说越不像,几乎是掐断三根指甲才忍着没有赶人,然后贾母说出了此行的终极目的。

    “对了,敏儿掌管林家多年,可知林家代替皇家保管着一个匣子?”

    贾敏还真不知道,但她并不在意是否真的有,以及有了为何她这个林家主母不知道,她最在意的是她娘到底能不能有点底线。

    她估计也知道自己先前说的是混账话,所以先说了让黛玉把元春引荐给未来皇后娘娘,等自己拒绝了她一个请求,不好意思再拒绝第二个?

    贾敏表示:当娘的太不了解女儿。

    于是贾敏找了个几乎等同于直接赶人的借口,把两位送出府门,自己带着一肚子气,决定归置物事解压。

    日前因为贾府的事情已经归置了一次,还有哪里是漏网之鱼呢?

    贾敏灵机一动,祠堂。

    于是除非逢年过节不会来人的祠堂就这么暴露了。

    可巧这日只有林松在家,祠堂这边的钥匙只有几位主子身旁的丫头有,于是先问林松。

    天祖母也没想到,林松一口承认了。

    ……主动背锅的弟弟。

    林松拼命冲她使眼色,黛玉领会其意思,却不肯让他代自己受过。

    正准备坦白,雪狐动了。

    它飞似的朝门口窜去,狐没落地,牌位掉了下来。

    借力滚了几滚,直直滚到贾敏脚边停下。

    场面非常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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