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带着她, 穿过幻烟阵, 径直往松烟台飞去。
初秋的星河山巅又冷了几分, 叶含真身上还穿着沐浴后的宽松袍子，有些冻得发抖。
或许是喝了酒, 头脑不怎么清醒，江旻回屋之后, 连门都没有关，就那样大大咧咧地敞开着, 完全没有任何防备。
叶含真示意小雪在原地等她, 自己径直进了松烟台。
说起来, 来星河山半年多，这还是叶含真第一次进江旻的屋子。
松烟台一共是三层，一楼放的全是古籍法器，二楼是各色的羽毛, 羽毛制品, 以及字画，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关于扁毛的。
而且, 里面的每一样器物都摆得整整齐齐, 打扫得也十分干净，相同颜色的都放在一起，自下往上，收藏的物品越来越小，应该是经常打理。
嗯, 从这左右整齐，一丝不苟的摆放方法来看，江旻应该是个强迫症。
只停下来好奇地看了一瞬，叶含真就继续往三楼走去。
果不其然，三楼也是整理得有条有理，十分规整。
这让同样有轻微强迫症的叶含真感觉到从身到心的愉悦。
若说，这房间内，唯一破坏美感的地方，便是那张檀木大床上，皱起的云被。
难道说，师尊就这样睡了？
但是……这个大小，是不是，有点奇怪？
叶含真看着那凸起的小小一团，陷入了沉思。
云被里的人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并不能看得出来。
嗯……
只是看一眼，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叶含真咽了咽口水，悄无声息地靠近床边。
随后，握住被角，小心翼翼地掀开。
看到云被下的人之后，叶含真直接愣住了。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却又如此的陌生。
玉雪可爱的小脸皱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难受，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小小的丹凤眼紧紧地闭起，细长的睫羽轻轻地颤抖着。
这是，当时她在叶府里见过的那个小哑巴……
不过，从他潮红的小脸，淡淡的梨花醉香气，还有裹在身上的，染了酒花的宽大外袍来看……
虽然不知道江旻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
面前这个，嗯，应该就是江旻本人。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在亭子里见缩小版江旻的时候，以为他是江旻的私生子，又是摸头，又是逗弄他的行为……
叶含真：……
她以前对江旻做过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居然没有被他恼羞之下逐出师门，真是老天保佑。
不过，既然江旻当时没有告诉她，那大概，也是不愿意别人知道这件事情。
所以，自己现在还是……偷偷溜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吧。
虽然，但是……缩小版的江旻真的好可爱，好像rua……
不停地默念着这是师尊，这是师尊，叶含真沉痛地将头偏向一边。
她使劲地咽了咽口水，最后看了一眼那委屈的小表情，准备轻轻悄悄地将云被捻好，拔腿开溜。
然而她手里的被角还没放下，就被一双小小的，灼热的手掌给抱住了。
她是水系天灵根，体温天生就比其他人偏低，或许是江旻热得难受，所以下意识地将她的手抱住，甚至还用自己的小脸在她沁凉的手心里蹭了蹭。
叶含真：……
江旻露在被子外的那一张小脸，实在是天妒人怨的可爱。
皇天在上，真的是江旻先动手的。
叶含真面临着穿书之后，最大的天人交战。
怎么办。
她到底要不要留下来。
虽然她也不是第一次见江旻这副模样了，但上次终究是自己不知情，江旻也随自己误会，没有解释……
这一次，如果她还装不知道，那就太明显了。
嗯，还是开溜吧。
想清楚了之后，叶含真准备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或许是感觉到了降温器想走，江旻不乐意了，抱着她的力度也变得更大，甚至还发出了不满意的哼哼声。
“别动。”江旻的语气还是与往常无二，就是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
叶含真感觉自己差点融化了。
难怪上次江旻不想在自己面前开口。
这这这……这也太奶了吧？？？
嗯？这小奶音？谁受得住？
还想清楚了要走？走毛线，哪怕是事后被江旻绑起来抽，她也要把这个可爱的小宝贝给rua了！
叶含真默默地坐在床畔，将他的小身子给掰直，想给他盖好被子。
但江旻似乎并不喜欢受人摆布，一直不愿意配合她就罢了，每次盖好，还一直乱踢，不一会儿，就又恢复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
喝了酒还大半夜踢被子，可是很容易感冒的。
“师尊，你乖一点。”到最后，叶含真实在是被他折腾得累了，终于出声警告。
或许是觉得她的声音有点严肃，江旻总算安分了下来，只是小嘴撅起来，十分委屈的模样。
“难受。”他用带着闷哼的奶音说了非常简短的词表达抗议。
叶含真双眼紧闭，缓了好一会儿，才能稳住自己的神智，不让自己下手揉他的小脸。
“哪里不舒服？”叶含真眼观鼻鼻观心，摸着他平摊的小肚子，“是不是这里？”
嗯，真的是江旻先动手的，不管她的事。
“唔。”江旻小小地点了点头。
大概是第一次喝酒，胃里烧得慌。
叶含真柔柔地替他揉着肚子，叹了口气。
不会喝酒就不要喝，在她面前逞什么强呢，最后遭罪的还不是自己。
“师尊，下次不许喝酒了，知不知道？”叶含真轻声说着。
这副模样自己看了还好，要是让别人看见，可不得落个大笑话。
“哦。”江旻小小地应了一声，语气里还是有些似有若无的委屈。
“含真……及笄……只这一次。”
叶含真心里微微动了动。
原来，江旻是因为自己今日及笄，才会想着破一次例。
“师尊，谢谢你呀。”叶含真的声音淡了下来，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难为你，一直记着我的生辰。”
“想……含真……开心……”江旻虽然难受，依然还是迷迷糊糊地跟她对话。
“徒儿已经够开心了。”叶含真轻轻地摸着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倒是师尊，要学会照顾好自己。”
“如果以后，徒儿不能再留在星河山……”她说着说着，桃花眼里微微有些茫然。
随后，重重地摇了摇头。
她也是喝糊涂了，这个时候，跟江旻说那些干什么。
“……不要走。”江旻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声音也逐渐小了起来。
均匀的呼吸声渐渐响了起来，江旻脸上的表情逐渐放松，脸上还有些未褪去的潮红，但已经平稳了下来。
“嗯。”叶含真替他盖好被子，桃花眼里微光闪烁。
“师尊，我不走。”
江旻转醒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恢复原样了。
寇临酿的梨花醉非常好，并不会有宿醉的头疼感。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床畔的窗棂还大开着，初秋的凉风吹了进来，让他清醒得更彻底了些。
室内非常安静，除了夜风的沙沙声，还有……轻微的鼾声。
江旻看着伏在自己身旁睡得正沉的叶含真，脑中一片茫然。
他睡着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隐约记得，是在饭堂喝了酒……然后隐疾发作，所以匆匆忙忙回来了。
修炼方式特殊的原因，他的身体并不太稳定，偶尔修炼到走火入魔的时候，会短暂地变回十岁孩童的模样，不过今日只是喝了酒，也变了回去，倒是第一次。
所以，小徒弟是为什么会睡在自己身边的？
难道……她又看到了自己少年时期的模样……
江旻叹了口气。
虽然也不是什么不能看到的事情……总归还有点怪怪的。
自从有一次不小心变回去被静徽看到，拿着自己的脸搓来揉去了半个时辰，他就再也不肯在别人面前展现这副样子了。
“阿嚏——”
或许是冷风直直吹在身上的缘故，在江旻神游的期间，叶含真忽然打了个喷嚏，醒了过来。
那一瞬间，江旻下意识有点慌神。
叶含真慵懒地抬起头来，正对上江旻的漆黑的眸子。
“师尊……您醒了啊。”叶含真还有些刚睡醒的朦胧，慢慢地笑了一声。
“嗯。”见她迷糊的表情，江旻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怎么睡在这里？”
“看师尊您喝了酒之后，似乎有些难受，有些担心，就跟过来了。”叶含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结果不知怎么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阿嚏——”
说着说着，她又打了个喷嚏。
她的头发原本就没怎么束紧，此时更是凌乱地散了一身，在夜风中轻轻地扬起。
江旻忽然想起什么事情，心中一动。
“已经过子时了啊。”江旻看了看天色，说了一句。
“嗯？”叶含真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江旻的手微微一勾，桌上的黄花梨木盒就慢慢地飘了过来。
“师尊，这是……？”叶含真十分好奇盒子里的东西。
“背过去。”江旻淡淡命令道。
“哦。”虽然不懂，但叶含真还是老老实实地站起来，转过了身去。
江旻从床上下来，修长的手指缓慢，而又笨拙地捞起她带着皂荚清香的长发。
“师尊，您……”他清冷的气息靠得很近，虽然也不是第一次靠得这样近，但叶含真莫名地生出了紧张之意。
“别动。”江旻是第一次帮人做这种事情，手法十分生涩，也有些紧张。
期间，或许是不小心扯到了几根零碎的头发，叶含真轻轻地嘶了一声。
“……弄疼你了？”江旻手上的动作一僵。
“没事。”叶含真笑着回答，“师尊，您继续吧。”
“对不起，我以往从未做过，伤着你了……”江旻抿唇，手上的动作更慢。
“没关系的，第一次不会，多几次就会了……”叶含真顺口安慰，忽然察觉到似乎不太对，就闭上了嘴。
她怎么能让师尊帮她挽发呢？
“你喜欢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江旻淡淡地接了一句。
叶含真：……
嗯，到底是她喝飘了，还是江旻喝飘了，这是一个问题。
胡思乱想间，江旻将黄花梨木盒内的东西拿了出来，替她将长发簪好。
那是一支非常简单的玉钗，雪白的玉色在月华之下发出淡淡的清润光泽，簪首做成了翩然欲飞的翅状，线条流畅而优美。
“咳咳，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所以就擅自挑了自己喜欢的。”江旻轻咳了两声，手中浮现出水镜，给她当镜子用。
“啊，真好看！”叶含真欢喜地摸着头顶上沁凉的簪子，心下一阵感动，“谢谢师尊！”
“这及笄礼仪，终究晚了些，怪我……睡过头了。”江旻似乎有些内疚，微微叹息。
“在徒儿这里，永远都不算晚。”叶含真摇了摇头，眉眼弯似弦月，眸中仿若星河璀璨。
江旻顿了顿。
“嗯。”似乎想起什么，他又从抽屉里摸了一个盒子出来。
“这个，给你。”
叶含真眨了眨眼，将那盒子接过来。
老天爷，江旻到底要给她准备多少东西！
“打开吧。”江旻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期待。
叶含真缓缓地抬起盒盖。
只见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只小小的玉简。
不过，它比寻常的玉简都要小一些，玉质似乎也不太一样，摸起来格外的圆润。
“这是托中州的工匠带回来的楚玉，有记忆功能。”见叶含真面有疑惑，江旻直接解释。
“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能够记录声音跟画面的玉简么，我对楚玉稍稍做了些改良，它便能够满足你想要的效用了。”
“不过楚玉及其稀少，我也就寻到这么一块儿，所以只做了这一个。”
“你上次说，很喜欢我经常吹的那首曲子，为了试验，我便用这只玉简录了下来，你可以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模样，如果不是，我再帮你调整。”
叶含真有些恍然。
没想到，自己当时只是一句无心的话，江旻居然一直记着。
她将那只特殊的玉简拿起来，轻轻操作了一下。
水镜的界面跳了出来，其内是江旻独立在山巅的背影，不一会儿，苍茫的萧声传了出来，与他本人所吹奏的曲音完全无二致。
“怎么样？”江旻轻声问了一句。
“徒儿非常，非常喜欢！谢谢师尊的生辰礼物！”叶含真将玉简握在手里，虽然在笑，眼里却又控制不住地溢出泪水。
“对不起，师尊，我……”她赶忙捂住脸，想要将眼泪擦去。
她今日一定是喝多了吧，不然原本早就死寂的心，为何忽然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
江旻见到她的泪水，明明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那些大道理，却忽然说不出口。
犹豫了半晌，最终，他拿出手绢，微微低下身，轻轻地替她将眼角的泪擦干。
手指不经意碰到了她白皙细腻的脸颊，或许是酒气还没完全褪去的缘故，依旧还有些烫。
江旻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继续慢慢地擦拭着。
叶含真调整情绪的功力一向很快，所以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此时二人的身体靠得很近，虽然此时御元之术并没有太苏醒，但她依然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江旻有力的心跳。
她脑子里忽然有些乱，也有些短暂的空白。
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一直维持着微妙的亲密姿势。
她也能感觉到，江旻的姿势，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很显然，他也想摆脱这种奇怪的氛围。
但一般来说，想要依靠他来打破眼下的情况，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叶含真默默地叹了口气。
正好，有个事情还需要坦白一下。
“师尊……”
“嗯？”
“徒儿不小心……看到了师尊，那个模样。”
江旻先反应了一瞬，很快就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
“哦，你看见了呀。”江旻直起身子，双手拢进袖子，眼神变得飘忽起来。
“师尊那是……怎么回事？”叶含真小心地问出口，顺便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就当徒儿没问过了……”
至于抱着她的手撒娇那一段……嗯，还是不要了吧。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江旻淡淡地看着窗台上的月光，“我体质特殊，修炼失控的时候，偶尔会变回十岁的模样。”
“原来是师尊十岁的模样啊……啊！为什么不能早一点拿到！这样我就能录下来了！”
江旻为什么不能早点把楚玉玉简给她做出来啊啊啊啊啊！
这样她方才不就可以把小江旻的模样录下来天天欣赏了吗！甚至可以让人帮忙画幅海报挂在床头！
啊，她好恨！
“什么……早一点？录下来？”江旻有些糊涂。
“没，没什么，徒儿就是觉得有点可惜，如果能早一点拿到玉简，就能把今天晚上大家在一起开心的模样录下来了。”叶含真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胡话。
“也是。”江旻沉吟了一会儿，“我是不是得再调整一下，做一个能够录制几个小时前发生在这里的事情的功能……”
叶含真：……
师尊，我就随口一诹而已，您的聪明脑瓜也太能脑补了……
如果真的发明出来这种跟四维相机一样的功能，这世上的罪犯还活吗！
“嗯？怎么了？”见叶含真的脸色有点奇怪，江旻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叶含真摆了摆手，“这样的功能应该挺麻烦，师尊也不要为此太费心神了。”
“嗯。”江旻点了点头，“我会考虑的。”
见天色也不早了，叶含真又叮嘱了江旻一些酒后需要注意的事项，准备让江旻休息了。
让他这老年人作息的人陪自己大半夜聊天，实在是有些不厚道。
临走之前，江旻忽然叫住了她。
“嗯？师尊您还有什么事吗？”
江旻背着月光，修长的身形将她单薄的身体整个笼罩在阴影里。
他的表情非常认真，丹凤眼里漆黑一片，映着沉沉夜色，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陷入其中。
“如果我说……”
沁凉的夜风忽然渗了进来，从叶含真裸|露在外脖子上拂过，激得她一阵寒颤，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盖住了江旻后面的话。
“阿嚏——”
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叶含真抬眼看向江旻。
“对不起，师尊，您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微微垂着头，浓密的长睫微颤，淡淡的阴翳投在鼻翼两侧，让江旻的表情变得暧昧难明。
“如果我说……”
“想把星河山送给你。”
“你接受吗。”
作者有话要说：“师尊，您……”
“别动。”
“嘶——”
“弄疼你了？”
“没事，师尊您继续吧。”
“对不起，我以往从未做过，伤着你了……”
“没关系的，第一次不会，多几次就会了……”
众人都酩酊大醉，七歪八倒地在饭堂睡熟之后，季俞之撑着醉体，摇摇晃晃地想来看看师尊的情况。
但是……
屋里这个对话，是怎么回事？
他原本就喝得迷迷糊糊的，扒着松烟台的门框站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嗯，还是回头睡大觉吧。
师尊肯定睡着了，方才……
一定是自己的幻听。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