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临, 你是什么时候跟嵇无恕搭上的。”江旻没有理会他的发疯, 直截了当地问。
“嵇无恕啊……”寇临微微眯起眼睛, 慢慢儿地想了想，“是去年在云州给当地人治病的时候, 还是前年去丹州采药的时候……”
“或者更早的时候……”
“记不清了呢。”
寇临说话的语气还残留着女性的习惯，莫名的有些撒娇的意味。
“你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啊, 当然知道。”寇临轻轻抛着手里的药瓶。
“嵇无恕么……的确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我研究了那么久，到最后也没有将器虫的成分完全解析出来……”
“果然, 那是只有他才能做成的东西呢。”
“实在是很可惜。”寇临遗憾地叹了口气。
“啊, 不过, 江旻你可真是收了个好徒弟。”
寇临的眼中闪出饶有兴趣的光彩。
“小叶子，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叶含真静静地迎着他的目光。
“寇神医因为研究器虫，所以身上经常会沾上器虫的气味。”
“但……”
“器虫的尸体只能保存数月，时间一长就会消散。”
“通常来说, 新鲜的器虫尸体, 跟临近消散的器虫尸体，在气味上会有一些不太明显的差别。”
“往常我们带回来的器虫尸体，通常都是一月以上, 气味会淡一些。”
“而前几日……我在寇神医身上, 闻到了非常细微的，新鲜器虫才有的刺鼻味道。”
说到这里，叶含真沉默了下来。
“可是，仅仅是那样，也无法完全确定我身上就有猫腻。”寇临挑眉。
“所以……才会选择将大家都支开。”叶含真微微敛下眼。
“既然在近期曾经触碰过新鲜的器虫药粉, 自然会有想要使用的时候。”
“若我们都在的话，你自然会有顾虑。”
“但若我们都不在，只余小师侄他们的话……”
“大概率就会放松下来。”
“而从师尊那里，我得知……”
“今日是颜菱师姐的忌日。”
叶含真轻轻地咽了咽。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是我判断有误。”
“哈哈哈，原来如此，不愧是你啊，小叶子。”寇临拍手称好。
“倒是我小瞧了你。”
“没想到，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你居然会查到我头上。”
“便是江旻这样了解我的人，都未曾对我产生过怀疑。”
叶含真摇了摇头。
“正是因为师尊与寇神医你过于熟悉，才会放松警惕。”
“而我……对隐瞒身份以及性别的人，会多留个心眼。”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女人的？”寇临好奇地问道。
“第一次见面吧。”
“你一开始就知道？”江旻听她这样说，似乎也有些意外，忽然插了句嘴。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叶含真的语气有些无奈。
身高与季俞之相当，脸那么英气，胸那么平，而且江旻还从来不让她跟寇临单独相处，连碰都不愿意让寇临碰自己一下，除了星河山这群单纯的小天使，是个人都能猜到这是个女装大佬了好吗。
江旻还在疑惑她的“显而易见”是怎么得出的结论，寇临倒是笑了。
“听小叶子这口气，倒是从一开始来星河山，就对身边的人都有所顾虑呢。”
叶含真没有否认。
如果不知道星河山会覆灭的话，她大概也不会将这样的小事情放在心上吧。
只是因为知道最近时限快到了，所以对身边所有的细节都敏感了起来，连带着情绪都烦乱了不少。
可是，哪怕现在抓到了症结所在……
她却也没有丝毫松了口气的感觉。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寇临的手指灵活地把玩着木瓶。
“接下来，想要怎么做？”
“既然只有你们两个人前来的话，是不想让把事情闹大？”似乎想到了什么，寇临发出了清脆的笑声。
“莫不是，还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吧？”
叶含真的长睫微微颤了颤。
她也知道，这样的想法非常的不合理。
可是……
她还是想试试。
“寇临。”江旻眼底生寒，“若不是师姐的嘱托，从一开始，星河山就不会接纳你。”
“啊，没错，师姐从来都是个好人。”寇临慢慢地说着，“对无极宗的每一个人都平等地关爱，从来不吝啬她的温柔。”
“可是……”
“我不要这样被平分的感情。”
“我要她……”
“只属于我。”
江旻眼底的冷意更深。
“师姐一定是生气了吧，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手段逃离我的身边。”
寇临的指尖轻柔地划过着颜菱面庞上方的水晶棺壁，仿佛在爱抚着她的脸一般。
“我以为这样放低姿态，师姐就能原谅我的……”
“可惜，这样扮演温柔的游戏，玩腻了呢。”
寇临眼里的光，暗沉无比。
他微微一用力，水晶棺的顶部猝然碎裂，在寂静的房间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寇神医既然已经倦了，如今，是想跟过去告别吗。”叶含真忽然往水晶棺的方向走了过去。
“含真。”见她毫无防备地往寇临的方向走去，江旻的语气不是太好。
叶含真并没有理会江旻的阻止，只是几步地走到了寇临的对面，学着他的模样，顺手从水晶棺中捡了一块儿锋利的碎片。
寇临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寇神医也算是我的恩人，如果无法自己下手毁掉执念的话，就由我来替你毁掉，怎么样？”叶含真笑了笑。
“如此，也算还了你的恩情。”
“我？无法下手？”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寇临哈哈大笑了两声，手上忽然发力，将手里的碎片深深地扎进了颜菱的腹部。
淡淡的血渍慢慢地侵染了颜菱腹部干净的衣物。
但那并不是颜菱身上的。
已经死了这么多年的人，血液早就已经凝固。
那新鲜的血迹，是从握着碎片的寇临手心中滴落的。
然而叶含真似乎并没有被他的动作吓到，语气非常的平静，甚至有些微微上扬。
她那一双带着媚气的桃花眼内，映着微微跳动的烛火，暧昧而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气息。
“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听了她的话，寇临微微眯起了眼。
“什么意思。”
叶含真的表情带着些苦恼。
“就算寇神医你将颜菱师伯的头颅，手脚，统统砍下来……”
“如果想要再重新接上，那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呢。”
“毕竟是寇神医你嘛，要想将四分五裂的部分恢复得完好无损，还是很容易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所以呢。”寇临的语气里听不出来什么感情。
“所以……如果是我的话。”叶含真低下头，从腰间的口袋里摸摸索索了一会儿，最终掏出了一管圆形的小东西。
“就会用它呢。”
寇临看着她手中的火折，眸中微微闪烁了一瞬。
“你觉得呢，寇神医？”叶含真顺手将火折的盖子打开。
小小的火焰雀跃地跳动着，像是晨间鸣唱的黄鹂鸟一般。
寇临没有说话。
“只要将颜菱师伯的尸体一把火烧掉的话……”
“就算是寇神医你，也无法将一捧灰烬复原了吧。”
叶含真的语气格外的轻快。
“不论是如何绝色的美人，或者多么珍贵的宝物。”
“焚烧之后，便都是同一个模样。”
“尘归尘，土归土。”
“寇神医，你说，我这个提议，算不算好？”
寇临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一片幽深。
叶含真并没有丝毫胆怯，依旧是淡淡地笑着。
“啊，不愧是小叶子，的确是好计策呢。”寇临也微微弯起了嘴角。
但他的眸中，并没有丝毫的笑意。
“喏。”叶含真随手一挥，便将自己手中的火折扔给了他。
寇临接住火折的手停留在半空中，没有动作。
“寇神医，怎么了？”叶含真的双肘撑在水晶棺上，低头看向其内面无血色，白得异常的女子，“是不是觉得，有些太残忍了？”
“也是，毕竟，你跟师尊都跟颜菱师伯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
“有些不舍得，也十分正常呢。”
“不舍得？”寇临嗤笑，“你以为，我会对这个已经放弃了的女人还念有旧情？”
“啊，原本我的确是这样觉得的。”叶含真耐心地解释道。
“不过刚刚，在看到寇神医如此干脆地将碎片扎入颜菱师伯的身体里之后，当然就不再这么觉得了。”
“毕竟，寇神医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嘛。”
“你想以此来激我？”寇临面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恼怒起来，握着火折的手也逐渐攥紧。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咱们聊天的时间，似乎有些过久了。”叶含真连忙摇头。
“既然我都夸下海口，说要报寇神医的恩。”
“不如……”
“就让我来替寇神医了却这桩心魔。”
她一边说着，右手中忽然变戏法似的，也多出了一个火折子。
“你！……”寇临在看到她手中的东西之后，怔了一瞬。
没有丝毫犹豫，叶含真的眼睛弯了起来。
她将手中那枚火折，轻轻地扔进了水晶棺中。
跳动的火舌瞬间将颜菱身上的衣物点燃。
不知为何，那火焰蔓延得异常迅速，在寇临发呆的这短短的瞬间，如同绽开的烟花般，倏忽变得火势汹汹，将颜菱整个身体都吞噬进去，连半点让人反应的机会都不给。
寇临看着面前熊熊燃烧的大火，生生倒退了两步。
“怎么样，寇神医。”灿烂的火光投射在叶含真清媚的面容，让她的笑容看上去明媚而又柔美。
“我还的这份恩情，你可还算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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