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在星河山晃荡了两圈, 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便展了展袖子, 打道回府。
蝉鸣间十分安静，连一向聒噪的小雪也窝在院子里睡着了。
小清鬼鬼祟祟地往屋里探了个头。
叶含真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屋内, 摊开的掌心中还躺着一片洁白的羽毛。
小清眯了眯眼睛。
什么情况？
“喂，小丫头。”小清轻咳了两声, 后背靠在窗户旁，拢着双手。
“怎么了？”
叶含真缓缓地转过头来。
从她眸中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情绪, 雾蒙蒙的一片。
“我, 我们可先说好, 不能又拿我的宝贝身体威胁我。”小清趁着她不注意，连忙将桌上装着清晖镜的木盒给抱了过来，噘着嘴道。
叶含真还是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小清见她一点回应也没有, 心里有点慌, 语气也惴惴不安起来。
“你这是……被江旻教训了？”
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被无情地拍开。
“我没瞎。”叶含真轻描淡写回答。
“呼，还好, 还会说话, 人没傻。”小清舒了一口气。
“到底发生什么了？”
看叶含真这个魂都没了一半的状态，小清实在是太好奇了。
叶含真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有些渗人。
小清：……
“行行行，我回去睡觉了。”他不甘不愿地嘟囔了一句。
“小气鬼，人家明明也是关心你……”
说完之后, 他便将木盒放在桌子上，身体慢慢地消失了。
叶含真轻轻地叹了一句，将放在桌子边缘的木盒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因为方才的事情，她的大脑实在是有些混沌。
“含真……”
“我不放心把你交给别人。”
江旻的声音依旧是那样不高不低，吐字清晰，让人无端想起寒渊潭泠泠的水声。
那一瞬间，叶含真再也忍不住。
“哎？你，你怎么……”江旻惊慌失措地看着她脸上的泪水，直接伸手替她拭去。
江旻手上的力道很轻，因为不太使用法器的缘故，指腹上并没有寻常修真人士该有的薄茧，又柔又暖。
然而无论他怎么擦拭，都没有办法让她停下来。
那漂亮的眸子仿佛一汪泉眼，一阵又一阵地溢出晶莹的泪水。
整个过程，她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无声的，微微颤抖着肩膀。
“……对不起。”江旻轻轻地叹了一句。
“不是的……”叶含真摇头，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沙哑。
“师尊不必对我道歉……”
“是我的问题。”
江旻轻轻地揉着她的脸颊旁的发丝，眼神很是专注。
“明知道你很痛苦，却无法帮你分担，当然是我的问题。”
“若连我都无法诉说的话，其他的人，就更加不可能了。”
“含真，我不放心将这样的你，托付给别人。”
“若是要照顾的话……”
“还是由我亲自来比较好。”
江旻慢慢地说着，视线轻柔地落在她怔愣的表情上，嘴角非常小地往上弯了弯。
“不过，这种感觉真是奇特。”
“这一生，除了修炼，在其他的事情上，我从来没有太上心过。”
“如今，却是这样迫切地，想要去做一件与修炼无关的事。”
“虽然偶尔会有些愉悦的感觉，但更多的是患得患失，怅然若失。”
“不过，奇怪的是，明明是这样违和的状态，我却一点儿也不排斥，反而甘之如饴。”
“真是奇怪的心情。”
听着江旻这样直白的话语，叶含真的眼睛微微瞪大，脸颊上还有些因为害羞，而浮上的绯红。
“师尊……您说这些话，都不会脸红的么。”
“为什么要脸红？”江旻疑惑地歪着头。
“……您这样说，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叶含真艰难地回答。
“是么。”江旻轻轻地蹙了蹙眉。
“虽然我不是太懂这些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是在我的视角来看，应该就是喜欢你吧。”
江旻一本正经地解释。
“这样，应该不会再有误会了吧。”
“……”
“……”
“……”
看着石化的叶含真，江旻犹豫地问了一句。
“你……不开心？”
叶含真的脑子还沉浸在江旻过于直截了当的话语中，嘴巴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完全不知道该发出什么声音。
“咳咳……如果要拒绝的话，也请不要现在就开口。”江旻轻咳了两声，眼神躲闪了一瞬。
“我也会有点难过的。”
叶含真轻轻地抿了抿嘴，眼中热泪盈眶。
“哎……？怎么又……”江旻见她又要哭了，语气慌了起来。
然而他还没动作，就被一双颤抖的手抱住了腰。
“师尊……对不起……是我的错……”
“是我做不到接受别人的亲近……”
“我很害怕，害怕自己会牵连别人……”
“从小开始，跟我亲近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江旻看着埋在自己胸前的纤瘦身体，悬在半空中的双手原本有些无处安放，最后还是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背脊上，轻轻地抚摸着。
“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
“可是，只要是对我好的人，最终都会离开我……”
“我真的很害怕……”
“如果没有得到过，就不会失去了……”
“……”
叶含真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要将这些年深埋在心底的，腐烂透骨的陈年旧事统统都放在阳光下暴晒。
江旻安静地听着她说话，手上的动作一直没有停，似有若无地擦过她形状优美的腰肢。
果然，小徒弟的腰，摸上去的手感，比看上去的样子，更好呢。
江旻默默地想着。
“……师尊，抱歉，我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没头没脑的话，你肯定厌烦了吧。”叶含真抽了抽鼻子，小声地说，想要从他怀里坐起来。
然而她刚刚想起身，就又被不容拒绝的力道按了回去。
“不烦。”江旻的声音响了起来，“唔，甚至还挺开心的。”
……哎？
“哦，不是说看见你哭，所以开心。”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话有歧义，江旻努力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能够主动抱我，然后埋在我怀里哭……”
叶含真听得脸颊涨红，快要滴出血来，方才那点伤感统统都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羞涩给压了过去。
“师尊，你，你别说了……”
这厮真的一点羞耻感都没有的吗？！
“为什么不能说？”江旻疑惑地低头看着怀里把头埋得更深的人。
“既然你把自己的心情都告诉我了，我自然也想要把方才的心情都说给你听，不然以你的性格，一定又会胡思乱想的吧。”
“而且，嗯……”
顿了顿，江旻的语气里带着些淡淡的笑意。
“抱着你，很舒服，特别是腰，摸起来的手感比小雪的羽毛还要好……”
仿佛是配合着话语，江旻的手在她的腰腹处流连着，爱不释手。
“啊！师尊您住口！打住！到此为止！”
脑充血的感觉让叶含真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这样爆体而亡了。
“……哦。”江旻带着些恋恋不舍地应声。
叶含真还没从江旻惊涛骇浪般的话语中回过神来，头就已经被捧了起来。
眼角还残留着未开的泪水，脸颊绯红，指腹轻轻一碰，烫手得惊人。
江旻静静地看着她的脸，细长的睫羽微微颤了颤。
随后，慢慢地低下头。
“哎，师，师尊……”
看着他越来越放大的脸，叶含真浑身僵硬，明明理性十分想逃，身体却下意识的不想动弹，仿佛割裂开来了两个人一般。
“含真，我大约是，真的很喜欢你。”
“我……不太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自己能为你做什么。”
“不过，我是真的很开心，你能够对我敞开心扉。”
江旻的额头轻轻地抵在她的额上，散乱的墨色发丝垂在了她的身上。
“其实，还有好多话想要跟你说，好多事，想要跟你做……”
“不过，这一切，都要等你给我答案之后。”
“呵……没想到，我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对一件事情，一个人，这样没有把握，明明期待着答案，却又害怕着答案。”
“是不是有点丢脸？”
江旻的表情里，带着无奈的笑意。
二人的脸贴得极近，叶含真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呼吸中的灼热气息。
“师尊，你可真是……”
叶含真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不过，也只有像你这样的人，才能够如此毫无芥蒂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吧。”
“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也没有办法掌握自己的内心，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够心无旁骛地接受他人……”
她轻轻地咽了咽，眼神飘忽。
“不过，我想，如果是你的话，等时间长了之后，或许……”
叶含真没再说下去。
江旻看了她一瞬，睫羽剧烈地颤了颤，忽然大力将她抱了起来。
叶含真心下一惊。
虽然她体态纤细，但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少女了，身量并不小，甚至还算得上高挑，此时猝不及防被轻松地抱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江旻仿佛毫无所觉般，抱着她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哎？师尊你做什么……”虽然江旻的手臂非常稳，但叶含真还是因为失重的恐惧感，下意识地抱紧了他的手臂。
“呼……好点儿了。”做完这一切之后，江旻慢慢地将茫然无措的她放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发丝上沾着的那片羽毛，掉落在了叶含真的头上。
江旻伸手将那片羽毛轻轻地取下，放在了她的手心里，然后在她的头顶的青丝处轻轻地落下一吻。
“我想，现在，我该去寒渊潭冷静一下。”
江旻喃喃自语着，温热的气息扑在发丝间，带来淡淡的痒意。
“我等着你的答案。”
温柔地摸了一瞬她的头，江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寂静的蝉鸣间内，徒留叶含真呆呆地捧着那片羽毛，喉中紧涩，眼神震惊又复杂。
没想到江旻看上去那么云淡风轻，但他还真是……
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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