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和裴孽步履匆匆。
曾景明死死拽着一个屠户模样的鬼在兴高采烈的说着些什么, 一边说一边往柳府行去。
谁料一抬眼,恰好看见了自前方走来的裴孽。
“大……”
他眼睛一亮,扬起手想打个招呼,顺带将这几日自己打探到的东西告知他,然而还不待出声, 便见那眉目如画的少年掀起眼皮,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如寒风拂过皮肤, 曾景明立刻打了个激灵。
乖乖闭上了嘴。
“母猪分娩后四个时辰内不宜喂料, 保证供应温水, 第二天早上再给流食……曾兄弟?曾兄弟?”
“啊?”
曾景明回过神来,收回了呆呆看向那二人的目光, 眨了眨眼。
“哦……我在听,那个……为什么不能喂料为什么要供应温水如果第一天不给流食会怎么样……”
连珠炮似的问题砸晕了一旁屠户模样的鬼也砸晕了才走不远的裴孽。
这什么?
刚刚听了一耳朵的裴孽一脸的怀疑人生。
母猪的产后护理?
身后的两只鬼一刻不停的在聊。
或者说是曾景明单方面一刻不停的在说话。
毕竟独自一个人待了三百年, 哑巴都能被逼成话痨。
裴孽跟着无尘来到双鹤楼门前, 找到了那个管事。
今天王永应当已经赶回来了, 柳书亭一大早起来多半是来这儿向王韩二人了解情况。
无尘从管事口中确定了柳书亭就在楼上, 然后以柳书亭吩咐为由向他要了间隔壁的房间。
双鹤楼的隔音效果真的很好。
雕花的木门一关,钻入耳中的便只剩下了鸟叫虫鸣,街上喧嚣。
和煦的阳光透过菱形的窗格在他脸上投下金色的剪影。
衬的那张清俊的脸好似佛祖座下的玉菩萨。
裴孽走到墙边摸索着, 却忍不住拿眼瞥着他, 看一眼回过头, 又忍不住侧过来,再看一眼。
于是手下的动作失了分寸,原本在墙面上摸索的手往右一摆, 带倒了一旁的花瓶。
裴孽立刻转身抓住,无尘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这儿有什么东西吗?”
于是裴孽突然感觉头上一暗。
是无尘走了过来,附身弯下,虚虚的环住裴孽,一双手在墙上摸索着,不慎同裴孽的手碰在一起。
“啊,抱歉。”
他轻声道,身子又离的远了些。
“师父,这儿每间客房的构造是一样的吧?”
裴孽匆忙间垂下双眸,再抬眼时里面是少年的率真,一双眼睛黑亮有神,直勾勾的看着他。
“是的,怎么了?”
裴孽弯了弯眼睛,把一颗种子按在墙上,翠绿的藤蔓嵌入墙体,随着种子的生长,墙上逐渐出现了一个小洞。
接着他又快速将植株抽出,隔壁的交谈声便从那个小洞中传来。
声音不大,但是清晰。
“师父,这个位置隔壁房间恰好有幅画遮着,他们没发现。”
无尘看着那从裴孽指尖冒出又消失的藤蔓,眉心微蹙。
“这个东西……你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在人前使用。”
裴孽点了点头,指尖却又出现几根藤蔓,将那个洞又扩大了一圈。
于是声音更清晰了。
无尘谈不上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安静了半晌,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的摸了摸裴孽的头顶,嘴角却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来。
“你这心……未免也太宽了。”
交谈的声音自孔洞内传来。
“王老板,许久不见。”
无尘一怔。
明知对方不是真正的韩瑛,但是本已模糊的记忆却还是随着这句话而逐渐浮现。
无尘甚至能想象出韩瑛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王永显然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之人。
年轻了三岁的‘韩瑛’端坐在桌边,双手交叠放在桌上。
就同以往无数次这个“铁算盘”与他们谈判时一样。
王永审视的看着她,神色变了几变,眉毛皱的能夹死蚊子。
严明决看着他的神情,有点想笑。
韩琦的音色偏尖,即便可以模仿,与韩瑛相比仍然是有一点差别,但是这种差别却可以用说话语气、口音和习惯来弥补。
若是只有韩琦一个人的记忆是不会连说话语气这种事都有的。
所以他也翻了蒋贤的记忆——毕竟死了七百多年了,总能学会点别的东西。
原以为除了那些专门调查用来坑骗王永的事情,蒋贤记忆中关于韩瑛的应当事情很少,但是实际上却是超乎了他的预料。
说话语气,动作习惯,性格喜好。
这些细微的记忆就这么被保存在意识深处。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
披着韩瑛壳子的严明决笑笑,露出了一个属于韩瑛的、极为自信而又内敛的笑容,但是笑意却未达眼底。
王永并没有很冷静,普通人遇到这种事多半不会很冷静。
但是他也并没有十分慌乱。
他问了眼前之人很多问题,有不少是包括韩瑛在内的少数几个人知道的事。
可是她却几乎全部答对了,其中王永专门设下的用来诈她的小陷阱她也轻轻巧巧避过。
王永额头冒出了冷汗。
一直在旁记录的柳书亭停下了笔。
他同韩瑛的接触远比无尘要多,自然也更熟悉她。
可是若不是有无尘的提醒,他也几乎就要以为眼前这个人就是韩瑛了。
什么人可以将另一个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人扮演的如此之像?
柳书亭忍不住咬起了笔头。
——这是他烦恼时的常用动作。
“呃……韩姑娘,”柳书亭拿不住眼前人的身份,纠结了半晌开口道:“你那日在朝堂上所说的……的证据,现在可以拿出来了吧?”
“自然。”
‘韩瑛’起身,带着另外两人向书房走去。
裴孽仗着自己灵魂状态可以随便穿墙,直接化为青烟追随那三人而去。
没了灵魂的躯壳软软的倒下。
半大的少年身量倒是不轻,无尘被压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
“现在王老板到了,那我也就可以放心的说出来了。”另一边,韩瑛推开了书房的门,”柳公子,在书架的底部,应该有一张药单,据我所知,王老板这些年胃病所用过的药方,都好好的放在他书房的抽屉中,每三个月有调整。”
“但是为了杀我,他故意换了药方,新药方里荀阳草的剂量加倍,他取走多余的部分,下在了我的吃食里。当然这些药方都被他销毁了,只有书架底部的那张因为没被找到而逃过一劫。”
“若是你现在去检查抽屉里的药方,应该能发现,其中有两张药方角落里所写的日期相差超过一年,这一年,是我去世的前一年,也是他换了新药方的时间段。”
柳书亭依言寻找,从书架底部抽出一张药方。
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纸张边缘都已泛黄。
“还有别的证据吗?”
柳书亭安抚的拍了拍一旁气急了的王永,温和的笑着。
“这个还不够吗?”韩瑛的脸上终于显出一点焦急,看向王永的眼中几乎可以射出刀子,“我儿子……玉壶县的那具尸体你们可有发现?”
裴孽待在房梁上看着底下的那个女人,感觉有一种极重的违和感。
他探下身去,隐约看到了隐没在衣领处的一圈红痕。
于是他又凑近了一点,就在这时,‘韩瑛’突然若有所觉的抬头。
明明只是随意一瞥,可偏生像被冰凉的毒蛇盯上一般,炸起一片鸡皮疙瘩。
裴孽顾不得多想,直接化为青烟,钻入了墙与墙之间的缝隙中,然后迅速溜了回去。
五感渐渐回笼。
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
“怎么样?”
无尘一转头便看到他回来了,立刻问道。
“那个‘韩瑛’绝对有问题,我觉得她看到我了。”
裴孽的脸色很不好。
他不能像无尘一样,即便鬼魂附在人的身上也能一样看出真身,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看到‘韩瑛’转过头来的一刹那那毛骨悚然的感觉。
“总之……师父,我们先回去吧。”
那厢见‘韩瑛’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一时间理不出个所以然来,柳书亭便告辞回去。
然而他走后没多久,蒋贤便回到了客栈。
房间内,韩琦的尸体被随意扔在一边,严明决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看到蒋贤进来了,懒懒的掀起了眼皮,又闭上。
“主人,那个和尚果然和三门的人有牵扯,那个叫岑百悦的人果然在那里养伤。”
蒋贤垂下了头。
然而严明决却答非所问。
“你若是拿回了这家客栈,想要怎么做?”
“我……”
蒋贤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按照现在这种情况,自己原本开客栈赚钱的想法怕是不能实现了,即使是能实现也没命享受,等事情结束之后,自己怕不是会成为眼前这个厉鬼的一顿口粮。
他的额头瞬间渗出一层薄汗。
蒋贤嘴角扯了扯,头垂的更低了。
“我知晓主人看不上这些俗世的金银,但您若是想的话便尽管拿去,若是不要……”
蒋贤小心翼翼的看他。
“……这间客栈的价值够从人牙子那儿买一百多个下人的了,若是签了卖身契,即便死了也不会有人管的。”
严明一愣,突然大声笑了起来,看向蒋贤的眼神像是看着什么稀罕的物件儿。
“你这个人,倒是比我还要像恶鬼!”
“不过你既然想给,那我便收下了。”
他突然站了起来,手中□□在月光下划过一道森冷白光。
“主人您这是……”
“这个客栈本来就是给你的报酬,若是你不要,我自然也没兴趣去拿,只是你既然给我了……”
严明决回头看了他一眼,灰白的右眼看上去像是某种无机质的石头,阴森森的。
“正巧这女人的身体快烂了,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体,同时也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14章说除了裴孽,没见过有鬼能轻易使用别人身体的
但是为什么严明决他换了一个壳子现在又要换第二个壳子呢?
这儿本文在设定上有差别
敲黑板
裴孽所占的那个壳子里两魂被勾走,只剩下了最后一魂,这一魂能保证人的正常生理机能,就是裴孽的壳子是活着的,会呼吸,心脏会跳动,消化功能各种功能一切正常,即便裴孽没在躯壳里,那个躯壳也不会死,而是保持一个植物人的状态。
但是像严明决这些厉鬼他们要占躯壳,这个壳子必须是空的,里面一缕魂都不能有,也就是死尸,不然会被“排异反应”挤出去,但是这也引出了一个问题,尸体是会腐烂的,所以他要掩藏身份的话必须经常的换壳子
第二点是裴孽换壳子好比穿衣服,想穿多久穿多久,轻轻松松,服服帖帖。
严明决换壳子好比套那种发传单的玩偶套装,笨重且难受,而且还有尺寸的问题
就比如现在严明决塞到了韩琦的壳子里……
具体感受应该是四十二码的脚塞进了三十六码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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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听你们说骚话hhh
或者猜一下卷一结尾——这个暗示我从第一章开始贯穿目前已知的所有章节(虽然可能不太明显,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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