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书亭染了风寒。
说来这个原因很幼稚, 无非是因为半夜嫌热踢了被子,结果第二天起来喉咙里就开始火烧火燎,连说话都费尽。
于是他去了药店,开药时,无意识的一瞥, 看到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夏天里这幅打扮不要太奇怪。
柳书亭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眼睛一瞥, 看到他手上包着的商陆。
商陆这种东西算不上名贵药材, 一般这种单买的都是人参、鹿茸之类的大补之物,从没见过有人单买商陆的。
更何况那商陆是完整一颗, 并未经过处理然后切片,而且……出奇的大, 大概有成年人小臂那么粗。
柳书亭看的入神, 一旁抓药的小童见了, 忍不住笑着说:“这商陆也算是我们镇店之宝呢!今日可算是被人买走了。”
“听你这话倒不像是镇店之宝的样子。”
“害, 但凡年岁长的药材都难得,这商陆少说也有六十年,只是不像人参之类的那么金贵, 平日里配药的时候五六年的也足够了, 这商陆我们掌柜的当初猎奇买来, 看他年份大又不肯切片放到药柜子里,如今放在这儿已经快三年了。嘿!尽当摆设了!”
小童配好药递给柳书亭,将柳书亭送走后, 没一会儿又进来一个急匆匆的人。
“白芍,我记得你们店里不是有一株六十年的商陆吗?跟你们掌柜的说,卖给我,我出……这个数。”
刘掌柜比了个数字。
小童却是纳闷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刘掌柜,您今日可是不巧,那株商陆刚刚被人买走。”
见那医馆掌柜捶胸顿足一片懊悔之色,小童又忍不住问道:“刘掌柜,您这么突然来找我们买商陆了?”
“你不知道,今天早上,有一个人高价收购商陆,而且不要加工好的,要完整的,五十年以下的不要,在此基础之上,年份越久钱给的越多,那价格比同年份的人参还要高!”
“啧,卖低了。”
闻言小童称药的手一顿,忍不住低声道。
“你说什么?”
“不不不,没什么。”
小童连连摆手,送走刘掌柜后,他拿了把称出来的商陆,纳闷的道:“奇了怪了,最近怎么突然有人要买商陆了?”
柳书亭回去后煮了药,喝完之后思索半晌,还是忍不住去县衙看看。
沈陶然的那个案子太棘手,他怕莫子谦处理的有不到位的地方。
他到县衙的时候莫子谦正坐在房间内耐心的听眼前的老妇人讲话。
“大人,您赶紧让那女人别养小鬼了,就她一个人看得见,我们都看不见,您说这渗不渗人?而且……那是鬼啊,平日里我们太阳一落山就不出门了,她倒好,直接把鬼养家里!那是鬼啊!害人的啊!”
“姜大娘你稍安勿躁,只有厉鬼害人,沈陶然他是因病去世,并非横死,自然也不是厉鬼,不会害人。”
莫子谦递过去一杯茶。
但是妇人根本就没喝,她将茶杯拿起放下,最后还是忍不住放到桌子上,杯盖同杯子磕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大人……”
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刚刚稍稍激动了,深深吸了一口气。
“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也不会告上公堂,毕竟我同沈氏也当了十多年的邻居了,但是这件事……这件事,并非我一人反对……”
“平日里厉鬼伤人的事本来就多,上次裴府的事情才过去了刚刚一个月,沈陶然是个好孩子,但是他现在已经……已经死了,自家隔壁就住着一只鬼,这谁能安心?您说他不会害人……但是这事谁说的准?那毕竟是只鬼啊!”
“我三天后给你一个答复。”
莫子谦好说歹说,终于将人安抚住,把人给送走了。
“你有办法了,就说三天?”
柳书亭一边咳嗽一边从门外走了进来。
“我没办法啊!”
莫子谦立刻如同被抽走了骨头一般趴在桌子上哀嚎,之前的稳重可靠顿时消失无踪。
“我好歹一方父母官,要是不给个期限用模糊的词句搪塞的话……这也太不负责了,我觉得我逼一逼……潜力应当还是可以出来的……吧?”
莫子谦说着说着自己也不是很确定,酒曲从他袖子里爬出来,见他有点丧气,便跳到他面前,伸出小手安慰的摸了摸他的眼角。
昨天晚上酒曲身上的彩绘被蹭掉了一块,莫子谦见状就直起身子,拿出工具给他重新上色。
“那你要怎么办?……别看我,我也没办法,这种事情我还是头一次见。”
“嗯……其实这个事情的关键点啊,还在于沈氏,”莫子谦摸了摸下巴,下巴上顿时染上了些颜料,“要是同她谈开了,那一切都好办。”
“在来之前姜大娘一定同她谈过,但是显然,失败了。”
柳书亭一撩衣摆坐下,倒了杯茶,强自压下嘴角的笑意,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所以还有第二种方法。”
“沈陶然只有沈氏一个人看得到,我们让她搬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然后装模作样请点人驱驱邪,就说是送走了沈陶然,安抚住民心便好。”
莫子谦侧过头看向柳书亭。
“你想用第二种?”
柳书亭低声笑笑,虽然说着第二种,但是神情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果不其然,莫子谦嘴巴一咧,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不,我打算先试试第一种。”
***
无尘此刻正在前往沈陶然住处的路上。
经过一夜的思索,裴孽终于在第二天早上回过味来,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无尘身后,想说不敢说,想问不敢问,只能频频看向无尘,欲言又止。
“你想问些什么?”
无尘侧头含笑,眼前的少年忐忑的好似要跟心上人告白,不住的摩挲着手上的那枚戒指。
“师父……”
裴孽低声道,婴儿肥的脸颊让人有种他在跟你撒娇的错觉。
无尘买了个糖人给他。
裴孽神情一顿,最后一脸复杂的接过,拿着那根签子不断的在手中转着,最后还是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晚上太危险了。”
他说,脸上略带不赞同,一双黑眸定定看着眼前人,但是很快,眸中的神色便柔和下来,像是高山雪融,化为潺潺春水。
“你以后要是有事情非要晚上出门的话……叫上我吧。”
他说,声音低低的,显的有点温柔。
“好啊,若是你以后要晚上出门,我便同你一起。”
裴孽:“……”
他现在确信自己掉到一个坑里了。
二人来到了沈陶然的住处,却看到了莫子谦在紧闭的房门前踌躇,裴孽见状一愣,莫子谦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一眼便看见了两人。
双方并不熟悉。
硬要说联系的话,也只有柳书亭一个。
莫子谦有点纳闷的看着他们。
他并不知晓无尘眼睛的特殊之处,只知他是柳书亭挚友——一个喜欢独处有点孤僻的和尚,平日里给别人做法事挣些钱财,只是……他并未听说这附近有人去世啊,而且他还带着裴少爷。
莫非这富贵人家的少爷心血来潮想学做法事不成?
莫子谦被这猜想吓了一跳,摸了摸下巴表示自己不懂有钱人家少爷的操作。
双方对视半晌,礼貌的微微颔首,然后错开了路线。
看着裴孽一脸神秘的点了点下巴,莫子谦摸了一把,发现手上什么也没有,皱了皱眉毛,只当是纨绔的恶作剧,转身敲响了眼前的木门。
开门的是个面色憔悴的女人。
无尘和裴孽隐在暗处,清楚的看到了趴在女人身后躲在阴影里的沈陶然。
沈陶然看起来很高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装满了小星星。
他生前疾病缠身,常年卧床不起,怕是在死后才能跑能跳,拥有了普通孩子轻易可以拥有,可是自己却从未有过的质朴快乐。
莫子谦不知说了些什么,沈陶然的眼睛黯淡下去,看上去似乎有些难过,紧接着他无意识的一转头,恰好看到了躲在一边的无尘和裴孽。
圆溜溜的眼睛无意识的睁大了,他慌张的趴在沈氏身边对她说了些什么,紧接着莫子谦就被她请进了屋内。
裴孽眼睛紧紧的盯着沈氏手腕上的那只手镯,连无尘叫了好几声都没听见。
他总觉得那个手镯有点眼熟。
“裴孽。”
无尘微微提高了音量,见裴孽突然回过神来,大睁着一双眼睛迷茫的看他的时候,略带无奈的笑了笑。
“我们待会要怎么进去?”
无尘的本意是要怎么找一个好一点的理由。
但是谁料裴孽眼皮一掀,理所当然道:“翻墙啊。”
话音刚落,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开门的声音。
莫子谦灰头耷脑的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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