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谦此时正坐在自己的房间内, 身上是还未来得及脱下的官服,酒曲从他头上蹦跳着下来,抱住笔架上的毛笔如同荡秋千般来回晃荡,脸上乐呵呵的。
“你悠着点。”
莫子谦见状无奈,伸手夹住他的小脑袋, 生怕连人带架子一起落到地上。
“官老爷,缺根筋, 喝茶呛口水。”
莫子谦闻言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在心烦沈氏的事, 那日去找她, 她居然把两个提议都否决了。
不再将沈陶然养在家里不乐意,装作沈陶然已死换个地方住也不乐意。
不过索性那天之后沈氏这几日低调了一点, 所以那些邻居倒也减少了找莫子谦的次数。
但是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
“酒曲,你告诉我要怎么办嘛。”
莫子谦趴在桌子上, 戳了戳樟柳神, 然后被他生气的跳到头上, 踩了踩。
然而就在这时, 突然有衙役急匆匆的进来,酒曲刺溜一声钻到莫子谦的后衣领子里。
“怎么了?”
莫子谦手放在后颈,懒洋洋的问道。
“大人, 姚修士回来了。”
莫子谦一愣, 立刻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站了起来。
“他在哪儿?”
“已经回到客房里了。”
衙役老实答道, 却见自家的大人大跨步走了出来,却又小碎步的倒着挪了回去。
“你下去吧。”
莫子谦捂着后脖颈摆摆手,见衙役一头雾水的下去了, 他想将酒曲拿出来安顿妥当,然而摸了摸,却只摸到空荡荡一片。
“去哪儿了?”
莫子谦喃喃,翻箱倒柜的找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找到。
他有点担忧,但是酒曲平日里总是对周遭保有强烈的好奇心,也喜欢东跑跑西跑跑,或者突然的出现窜到他的肩膀上吓他一跳。
所以莫子谦更多是是担心他会不会磕到哪儿碰到哪儿。
找了一圈无果之后,他便暂时放下这事情,转身去找姚崇了。
姚崇仍旧是那副打扮,黑色的斗笠戴在头上,远远看过去像是一朵移动的蘑菇。
莫子谦满面笑容的迎了上去,然而还不待他说客套话,姚崇便扶了扶自己的斗笠,直截了当道:“听闻大人您遇到了一件极其棘手的案子?”
“是啊,不仅棘手还十分稀奇。”
莫子谦一愣,然后从善如流的答道,接着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似乎还少一个人。
“对了,岑公子呢?”
“他被薛门主叫回去了,这儿收尾的工作由我来作。”
“那真是辛苦你了……”
莫子谦这话说的倒是真心实意。
如今虽然已经快入秋了,但是柳树上似乎还有几只蝉,时不时发出聒噪的声响。
但是莫子谦似乎比蝉还要聒噪,他笑眯眯的,将礼数作足了,七拐八拐,这才进入正题。
他先是将沈陶然的情况讲了一下,然后隐晦的提了提自己的难处,婉转的表达出自己想要他帮忙的想法。
原以为还要再花一番口舌,但是谁料到眼前人答应的相当干脆。
“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处理的。”
姚崇道,眼眸一转,突然定定的看向莫子谦的衣领。
莫子谦毫无所觉的打算转身回去,却发觉后脖颈突然一热,像是被什么人碰到一般。
“怎么了?”
他捂着脖颈一脸懵的看着姚崇。
“无事。”
姚崇碾了碾食指,上面沾了些彩色的木屑。
莫子谦离去了。
姚崇若有所觉的微微侧头,恰好看到了墙角处一个一闪而过的木偶。
***
裴孽出窍坐在茶馆二楼靠楼梯的地方,这个角落清静,一旁的植物将他挡得严严实实,又能一低头便看见街上来往的人群。
只是在他眼中这幅景象稍有不同罢了。
除了人群车马,在屋檐落下的阴影里,还零星待着一些亡魂。
就在这时一个老妇人打扮的亡魂拄着拐杖,费尽的挑着阴影处往这儿走来,她无意间一抬头,恰哈看到了裴孽。
于是眼睛一亮,又颤颤巍巍的来到了茶楼里。
“小哥,你找的那个手腕上有痣的人找到了。”
“是谁?”
裴孽侧了侧身子,挪到了阴影里。
“前天有一个人在东街收购商陆,全身上下遮的严实,就是他,名字不清楚,但是刚刚开医馆的刘掌柜新收了一株年份大的商陆,已经叫人去通知他了,现在估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多谢。”
裴孽腼腆一笑,送走那个亡魂后,立刻神色一变,化为青烟回到了柳府。
他睁眼时恰好看到无尘伸出一只手僵在半空,薄唇抿的紧紧的,看起来似乎有点尴尬。
见他醒了,便立刻抽回了手。
“师父我脸上可有什么东西?”
裴孽摸了摸自己的脸,抬头看向他。
“没什么。”
无尘似乎有点尴尬,裴孽和裴家的少爷相貌自然是不一样的,无尘只不过是想看看裴孽回没回来,心中一动起了比较的心思,结果还没摸上他的脸便被抓了个正着。
于是他抿了抿唇,又问道:“今日可有什么收获?”
“有。”
裴孽未曾点破,只是低下头笑了一下,接着便收敛的笑容,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花草眯起了眼睛。
“找到了个可以守株待兔的好地方。”
***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米店的伙计将破烂的簸箕整理出来,摞成一摞放在门边,打算待会扔掉。
然而正当他打算将最后一个簸箕摞上去的时候,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划过脚边,原本放的整整齐齐的簸箕顿时散了一地。
“什么玩意儿?!”
他骂了一句,却只见一抹蓝色的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墙角。
“怎么了怎么了?”
店里的伙计匆匆忙忙出来。
“不知道!大概是只老鼠吧……啐!晦气!”
伙计骂骂咧咧的起身。
墙角处,酒曲正惊慌失措的跑着。
眼前对人来说寻常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巨大无比。
宽广的街道一眼望不到边。
其上来往的人群高耸的如同凸起的山岳。
酒曲在行人间左躲右闪,却又听得身后隆隆作响,一辆满载了美酒的车险些将他碾碎。
酒曲惊慌失措的躲到一旁的杂草丛中,身上的裂纹又多添了几道,其上的彩绘又剐蹭掉不少,露出了里面单调的内里。
酒曲觉得自己此刻似乎也有了一颗心脏,正在胸腔中飞速的跳动着。
他怎么也没想到姚崇会来县衙……
差一点……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县衙不能待了。
可是他能去哪儿呢
他没有去的地方,唯一认识的只有柳书亭。
他只能去那儿。
酒曲呜咽的蹲下身。
这儿离柳府只有一刻钟的路程,对于他来说却要走半个时辰乃至更长。
酒曲抓着草叶探出头,眼前的小巷灰扑扑的,遮挡了大半天空,看上去压抑又灰暗。
巷口处车水马龙,即便是一个小孩子都能把他踩死。
头上似乎滴下了一滴雨水。
酒曲抬头,却只见一只猎犬对他张开血盆大口。
他一惊,慌不择路的向外跑去。
明亮的街道上,一个身着水蓝衣衫的少年走过。
酒曲见此眼睛一亮,他认识那个少年,那是柳书亭的学生,若是依照往日,这个时候他该是去上柳书亭的课才对!
酒曲于“巨人国”中跌跌撞撞上前,揪住了那个少年的裤腿,又爬上去抓住了他的腰带。
却因为在行走中与人擦肩而过,没抓稳被人碰落了下来,狠狠摔在地上。
咔嚓。
原本脆弱的右腿瞬间断成两截。
那少年很快就奔向了不远处的柳府,敲了敲门,被柳书亭迎了进去。
酒曲奋力的向前挪动了一下,却被一只猫叼到了嘴里。
那只猫似乎对他很感兴趣,叼着他跑到了柳府不远处墙根下,用爪子扒拉着他。
酒曲想逃,可是一动就会被那猫爪子给按住。
野猫叼着他,朝着同柳府相反的方向而去。
酒曲自断左脚,又给了野猫的眼睛一下。
趁着它嘶哑哀鸣的时候。
酒曲双手并用朝柳府大门爬去。
衣服上的纹饰彩绘几乎被磨的不见了踪影。
阶梯旁落了几个小石子,他拿起来,用尽全力向紧闭的木门掷去。
咚的一声。
声音很小。
正当酒曲打算扔第二个的时候。
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了他。
“原来你在这儿啊。”
姚崇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听起来像是在责怪晚归的孩子,可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可让我好找。”
“怎么?你似乎很怕我?”
看着手中瑟瑟发抖的樟柳神,斗笠下的人似乎轻轻笑了笑,随后又叹了口气,其中颇有对自己走眼的无奈。
“我原以为你是个残次品,丢了便丢了,想不到……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那天晚上……我尚未到桃源,也不知你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
姚崇手上用劲儿,一双眼隔着黑纱冷冷的看着他。
“不过好在……老天爷终究是站在我这边的。”
此时,裴孽正趁着柳书亭去方便的时间,凑到无尘身边小声同他说今早从那个老婆婆口中得到的消息。
然而正说着,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些动静,停下来细听后那动静却又消失不见了。
裴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上前开了门。
“谁啊。”
他试探道。
吱呀一声。
打算离去的姚崇因为这声音浑身一僵。
他转头。
恰好同那开门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裴孽漫不经心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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