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笑里藏刀

小说:无罪辩护 作者:夜阑听风
    解-放前, 沈家是地方望族,有自己的家族生意与亲兵, 属于小军-阀。后来历经变革,到沈老爷子那一辈,兄弟姐妹死的死, 逃的逃, 人丁凋零。

    沈老爷子英雄年少气盛, 又娶了貌美如花的大家闺秀, 就想着干一番事业, 将家族生意交给媳妇经营, 自己则带着亲兵参了军。

    几十年打拼下来,积累了诸多军-功, 手下军队日渐壮大, 官职也一升再升, 功成身退时已经成为举足轻重的开国功勋。去世后棺盖国-旗,本应葬入烈士陵园,但根据遗言,葬入沈家祖宅, 与发妻合葬。

    沈老爷子脾气一生刚硬,有两儿一女, 老大从政、老二从军、小女儿继承家族生意, 这是从小就根据子女的性格,培育起来的方向。

    沈晴是家里最受宠的幺子,上头两个哥哥, 待她如明珠。这颗明珠在大学时代,结识了当时年少有为、但家境贫寒的蒙尘璞玉段信龙。

    段信龙是台县人。

    台县小地方,生活水平低,煤矿多,污染严重,当地人以挖煤为主要生活来源。

    段信龙本姓是林,母亲早逝,父亲曾当过兵,后死于矿难,被父亲的战友段家收养。养父母家有一个小他两三岁的女儿,家境也不富裕,为了供他上学,毅然让自己的孩子晚了几年入学。

    生活的磨难,造就了他过早的成熟懂事;周遭的闲言碎语,碾碎了他不足十岁需要呵护的心灵;段家的深重恩情,鞭挞他奋发刻苦,飞出这个落后的县城。

    他一天比一天优秀,一年比一年高俊,是当地第一个考入燕京大学的寒门学子。他聪慧、优秀、谦礼,是老师们眼中逆流而上的扁舟,是同学们眼中光芒耀眼的天才。

    沈晴的身边从没有那样倔强而生又温暖向阳的荆棘,几乎是一眼就被吸引住了目光。

    从某些方面来说,沈唯很像她的母亲,勇于追求、迎难而上。

    沈晴虽然是优渥家境出来的,却没那些大小姐脾气,知书达理,温柔俏皮,良好的教养教会她,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他的家庭、他的家人,都是日后与她不可分割的。

    但沈老爷子并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他认为门不当户不对,从小承袭的观念全然不同,以后必定摩擦不断。最主要的是,他认为段信龙太过完美,完美的有些刻意,无法对这个靠近他女儿的人放下戒心。

    沈晴在父亲的反对下,毅然跟段信龙结了婚。

    她一共去过丈夫老家三次。

    恋爱期,去台县见男朋友的养父母家庭,她很欣慰男朋友对她毫无保留。但因为空气污染严重、晚上又吃了荤腥油腻的食物,当晚呕吐不止,发起低烧。公婆热情,待她很好,她是想多待几天的,奈何身体不争气,段信龙半哄半抱的把她带回了燕京。

    毕业结婚时,先在燕京办的酒席,又在台县补办了一场。那时候段海茹还在上高三,她念书晚,但也出落的亭亭玉立。

    最后一次是次年深秋,养父去世,段信龙带着已有六七个月身孕的妻子,以及在燕京读大学的妹妹段海茹,回家奔丧悼念。

    在这之后,儿子出生,沈晴便在家悉心照顾,公司也暂时托给心腹管理。沈老爷子搁下面子,看在孙儿的面上,对段信龙态度好了些。

    段信龙那时候选择读研,他有才华有头脑,大学时创办的神灯公司已经初具规模,小有所成。经常是三头跑,学校、家里、台县。台县注重吊丧守孝,每年清明、中元、重阳、除夕都得回去祭拜,沈晴要照顾儿子,就没再陪同。

    后来段海茹大学期间未婚先孕,绝口不提孩子父亲是谁。沈晴无奈之下,去帮她办理休学,本想接回家照顾,但段信龙以儿子还小,你同时照顾孕妇会力不从心为由,劝免了沈晴的好意。

    段信龙在跟妻子商量之后,将以前落脚的房子以段海茹的名义买了下来,给她安身。沈家家大业大,在沈晴眼中,送给妹妹一套房子并不算什么,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在段海茹怀孕期间,她请了两个保姆二十四小时轮流照顾,时常带着两岁的儿子去她家窜门。她做得一手好菜,在段海茹生育前后变着花样儿给她补身体,她把丈夫的妹妹当自己亲妹对待。

    孩子断奶后,段海茹将女儿送回台县由姥姥照顾,她则读完大学,直接进入神灯公司入职,逐渐成为段信龙的左膀右臂。

    ——

    沈唯小时候最常去的地方是大舅家,大舅家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年龄相仿,经常在一起嬉戏打闹。

    二舅每次休假回来,都给这三个侄子侄女带很多好玩的飞机坦克模型,带他们去动物园游乐场玩耍,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有糖叔叔”。可惜英年早逝,在三十三岁那年出任务,牺牲在边境。

    沈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精神情况一度很不稳定,那时候才查出这个遗传病,更早些时候家族也有人发过,但那时候医疗水平低,并不懂这些。

    沈攀去后没几年,沈老爷子在一场车祸中不幸遇难。

    公司正值上升期,沈晴要操办葬礼,还要照顾儿子,大哥那几年被下派到地方上熬资历,回燕京也是来去匆匆,她焦头烂额,分-身乏术。也就是在那时候,段海茹一边帮她分摊事情,一边陪伴安慰她,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在他们家小住了几个月。

    这之后,沈晴待她已如亲人。

    有一次,沈唯放学回去,见一道倩影在厨房忙碌,乌黑秀长的齐腰直发,是他母亲。他扑上去抱住对方,问母亲在做什么好吃的。段海茹回过头来,说要做一道野菜炖鱼头,是你父亲最喜欢吃的一道菜。

    沈唯轻轻皱了下眉,松开她,小声道歉,转身跑出厨房。

    晚上向母亲问起,才知道段海茹羡慕她柔顺的长发,自己也想拥有,沈晴就带她去把头发拉直又接发,还教她养护方法。那道野菜炖鱼头,是沈晴与丈夫第一次约会时点的,因为段信龙喜欢吃,所以在家的时候沈晴经常做。问他原因,他说这味道自然不比山珍海味,他享受与怀念的是那份美好及纯粹。

    沈唯年纪虽小,但是生性敏感,他不止一次认错人,因为段海茹时常穿他母亲风格的衣服,连走路的姿势、说话时的轻声细语、以及跟自己一起学钢琴,她几乎是处处都在模仿沈晴——成为沈晴。

    渐渐地,沈唯对她产生了抵触心理,嘴上虽然还叫着小姨,日常生活中却在慢慢疏远。他向母亲抱怨,让段海茹把头发变回以前的样子。他跟父亲都很喜欢母亲乌黑秀长的直发,不舍得让母亲剪短或改变。

    段芊芊长到七八岁时,姥姥过世,才被段海茹接回身边。沈唯与这个只小自己两岁的妹妹,只有几面之缘,都是逢年过节时避不开的场合。

    沈唯不太喜欢她,这个从台县来的只会说家乡话的野丫头,爱哭、会吃、成绩差、脑袋笨,比他双胞胎表妹差远了。

    有次父亲应酬喝多了,段海茹送他回来,身后跟着背着书包的段芊芊。

    母亲在厨房煮橘皮醒酒汤,让他把冰箱里的蛋糕拿去给妹妹吃,他到处找段芊芊,不小心看到半开的父母房间内,段海茹在仔细给他父亲擦脸,并俯身亲了他父亲,说了句:“都是你的孩子,你眼里却只有你儿子。”

    沈唯当时没明白什么意思,但他却记住了那个吻。他在囤放玩具的房间找到段芊芊,用一块蛋糕哄她回答问题。她说:“我在家见过母亲亲段叔叔,有时候母亲会发很大的火,有时候又哭的很伤心。”

    沈唯追问:“段叔叔在你家过夜吗?”

    段芊芊摇头,眼巴巴的看着他手里的蛋糕,认真的说:“段叔叔从不在我家过夜啊。”

    ——

    胖橘从楼谦肩膀上跳下来,趴在沈唯胸膛上求抚摸求蹭。

    “我三言两语的概括,你或许觉得我小题大做,但如果牵扯到利益相关,意味就全然不同了。”沈唯揉了揉胖橘的脑袋,对楼谦道:“神灯集团是段信龙一手创办的,他用了十年时间,使其成为上市公司,虽然其中也有我母亲的相助,但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商业天才。”

    “我落水那年,母亲把天权公司的事务交给段信龙及心腹打理,仅仅半年多时间,就架空了我母亲在公司的权利。天权不同于神灯,是沈家三代心血创立的家族性垄断企业,涉及重工业、轻工业、新兴工业等方方面面,旗下资产难以计数,是实打实的财团性质。”

    随着时代改革与社会发展,政-策也在日新月异,垄断企业形式的财团逐渐受到管制,必须从家族企业形式转型为控股或多方股权分化的集团制。这个转型的过程是在段信龙的推动下完成的。

    “那几年间,我母亲虽然还是公司董事长,但实际上很多决策都已经偏离了她的预期,真正掌控股东会议风向的,是段信龙。彻底把我母亲从决策人位置上捋下去的,是当时一个关于星海市东山拆迁的项目,也是段信龙的成名之战,奠定了他在商界叱咤风云的地位。”

    楼谦很轻的皱了下眉,“东山拆迁项目?”

    “应该是,我记得不太清了。”沈唯回想道:“无论是架空我母亲的权利,还是收拢公司股东的人心,那都是人精,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天权太庞大了,光是要把旗下所有涉及产业、部门、资金链、合作伙伴等全部吃透,就得好几年的时间。”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或许如我爷爷所说,从一开始他跟我母亲在一起就动机不纯。段芊芊只比我小两岁,这对男女在我母亲眼皮子底下苟且十几年,窃取她的公司,霸占她的心血,他们把她所有的感情与付出,都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道:“狼心狗肺、忘恩负义、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

    “嗯,罪大恶极。”楼谦拾起他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十指相扣,以示安慰。

    沈唯短促的笑了声,能让他毫无保留的把心底积压这么多年的怨恨讲出来的,大概只有楼谦了。

    他稍稍握紧了对方的手指,平静半响后,看着楼谦的眼睛,认真道:“其实,我一直怀疑我爷爷的车祸、母亲的突然病发、以及她最后的离世,都与这俩人脱不开干系。”想了想,他纠正道:“我十五岁就试图杀死他们,或许这不能称为怀疑,而是认定,只是手里没证据。”

    沈唯没有提的是,他每个月去疗养院看望母亲时,母亲嘴里念念叨叨的疯言疯语,总是夹杂着“段信龙”、“段海茹”、“父亲”等字眼,那是种他无法形容的,母子连心的直觉。

    在楼谦开口之前,他说:“我虽是空口无凭,但也不是毫无根据。这次通州市那块地的事情,那两家被淘汰的企业都出事时间都很不寻常。一家是竞拍前被爆集资、股市崩盘,我不能断定是不是段海茹做的,毕竟这是商场上常用手段。但另一家老板的儿子在竞标当天出车祸,这个巧合让我很在意。”

    “我母亲以前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是天权公司的大股东之一。在我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年,死于车祸事故,妻子鬼门关脱险,幸免于难,但因为创伤后应激及受打击太大,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与精神障碍,无法与人正常交流。”沈唯说到这,把衣袖撩起来给楼谦看,他肘上有一道不太起眼的疤。

    “那年我去他们家为她女儿庆生,她见到我后就像看到鬼一样,整个人都疯魔了,抓起桌上的水果叉攻击我,口齿不清的胡言乱语。这件事让我印象非常深,那之后她就被送进了疗养院,连她自己的儿女都不认识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她当时看到的到底是我,还是在我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错把我认成了那个人。”

    而那个人到底是谁,她又为什么会因此攻击,不言而喻。

    沈唯沉吟片刻,唇角微微上扬,轻嘲道:“车祸。一个充满了意外的词。但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这条界限是很难区别的,只要痕迹、足够干净。”

    “我爷爷的车祸过世、我母亲的朋友、天权股东也是车祸、通州市竞争企业老板的儿子亦是车祸,时间跨度虽长,但把这几起事故放在一起对比,最大的相似之处是什么?”

    ——是利益,车祸背后带来的巨大利益。

    这就是沈唯最在意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从29章,沈唯提起他母亲开始,就是在铺垫上一辈的事情。这几章信息量紧凑,阔以回过头细看一遍。感谢支持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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