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073:

小说:无罪辩护 作者:夜阑听风
    一夜的辗转反侧, 楼谦做了一件他认为错、却找不到更好的办法的事情。

    他把芯片里关于楼谨舟之死的证据拿下来了,把删减后的录像证据发给了浩泰那边的专人邮箱。这是他二十三年来最自私的时刻, 连基本的原则与底线都没有了,他放弃为父正名的机会,违背了最开始选择司法这条路的初衷。

    严路父母的死, 会给姚青致命打击, 对作为暗通曲款的段信龙却力度有限, 只有楼谨舟的死, 才能彻底指控段信龙涉-嫌谋-杀, 牵连出沈晴与景树云。

    二审那日, 浩泰甩出了这一重磅炸-弹。海信集团法人涉嫌谋-杀,占据了当日的头版头条, 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负-面-消息席卷而来, 海信集团股价暴跌。

    严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法院的, 阳光充足,他却觉得浑身发寒。

    他是认识姚青的,最开始找上门告诉他他父母死亡真相的,就是姚青。在姚青告诉他的“真实”中, 天权是主谋,海信不过是东山项目拆迁的接盘侠而已, 是无意中标的第三方企业。

    他按照姚青的要求, 同时也掺杂了自己的私心,离间沈唯与楼谦,令这两人反目成仇, 想通过楼谨舟的死,给予天权致命打击,为他父母报仇。他看得出来,姚青是想利用沈唯对段信龙的恨,铲除昔日对头,不再受段信龙掌控,或者是取代段信龙。

    明明一切都朝预计的方向发展,怎么真相突然就变了呢?姚青怎么会是谋害他父母的凶手?

    他当年是亲眼见过凶手的,虽然没看清楚,那道身影却在他脑海中徘徊了十几年,他引狼入室,却没认出来……

    严路只觉得自己像个任人摆布的挡箭牌,愚昧而不自知,被人当刀使还自鸣得意,以为自己看透了对方的目的,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心甘情愿。

    姚青自导自演拿捏他的这出戏,简直是严路毕生之耻辱。

    ——

    比起外面铺天盖地的舆论报道,沈唯刚从隔离病房出来,在药物与自身毅力强控了多天的情况下,主治医生终于同意他可以单独走动了。

    不料跃入眼帘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浩泰指控姚青涉嫌谋杀严氏夫妻,而天权集团因为证据不足,没能被拉下水。

    这与沈颖告诉他的芯片内容不符,楼谨舟的死为什么没有被提及?

    沈唯迫不及待的想找楼谦确认原因,却在出医院大门时,见到了一辆极为眼熟的车牌号。

    司机打开车门道:“小公子,段总邀您一道用餐。”

    车辆一路南行,顺着盘山泊油路行至半山腰,郁郁葱葱的竹海在清风吹拂下,摇曳出沙沙细碎声响。

    竹深别墅,是他幼童时的乐园,年少时的囚笼。最好的与最坏的记忆,都在这里发生与终止,除了记忆中教他弹奏钢琴的母亲,这里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沈唯面无表情的下车,指纹解锁雕花铁门走了进去。

    段信龙的长相偏英俊,沈唯的五官随了母亲,与他并不太相似。用餐的地点就在别墅前的小花园里,以前这里是一顶轻钢遮阳伞、圆桌、茶具,沈晴与属下谈论公事时就常常在这进行。现在,这里改成了八角凉亭、品茶的习惯倒是保留了下来。

    段信龙戴着一副金属边框眼镜,审阅着公司文件,面前的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是厨师掐着点做好上桌的,热气腾腾的。

    见沈唯来了,厨师开了瓶红酒,给两人续上半杯,恭敬的候在一旁,等候吩咐。

    段信龙目光在沈唯的左手上停了一瞬,放下文件,道:“来了就先吃饭吧,都是你以前爱吃的菜,也许现在口味变了,将就着用吧。”

    乍一听这平静自然的语气,还以为两人是父慈子孝,实则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坐在一起吃一顿心平气和的饭了,连见面都少之又少。

    沈唯注意到他放在一旁的文件,是一份公司董事及股东的重组名单。

    时过半晌,段信龙问:“手恢复的怎么样?以后还能弹琴吗?”

    沈唯捏着刀叉的手紧了紧,冷淡道:“不用你管。”

    “尾指不能弯曲?”段信龙充耳未闻,看向他有些僵硬的尾指,“沈涛给你联系国外的大夫了吗?什么时候出国做复原专项治疗。”

    沈唯把刀叉重重一放,冷声道:“与你无关吧!”

    “好好吃饭,发什么脾气。”段信龙就是这么一个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三言两语噎的沈唯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哪有什么胃口吃东西!

    他放下刀叉,径直进了客厅,小时候弹奏的那架钢琴还在原地放着,蒙了一层防尘布,这是独属于沈晴与他的回忆。

    他驻足片刻,转身回到餐桌上,“那架钢琴我想搬走。”

    “搬哪去?”段信龙抬眼,漫不经心道:“你跟那年轻人在星海市的家吗?”

    “是。”

    “你把户口也转过去了。”

    沈唯不想跟他说这么多,他爱怎么做是他自己的事情,与旁人无关,尤其与段信龙更是毫无关系。

    “你找了个很靠谱的另一半,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否则伤人伤己。”段信龙接过厨师递过来的湿毛巾,拭了拭嘴,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耐心长久宠你的,不要去挑战对方的底线,遇到了合适的人就要珍惜。”

    沈唯眉头皱的更紧,跟他说这些的段信龙太反常了。

    段信龙没有给他深想的时间,直接把刚阅的那份文件递给他,道:“去年的遗嘱审核已经通过了,你继承你母亲的遗产及天权的股份,比我少了8%,监护人代理权正式作废。经过公司董事会议的商讨,你目前是天权除我之外的第二大股东,仅次于你的是陶呈。”

    这个时间点,进天权的董事会并不是什么好事,它正面临着调查与起诉。

    “今天找你来,是告诉你一声,我手里的股份将在近日抛售一空,如果你想成为天权的新任掌权人,就得想办法拿到我手中至少15%的股份。”

    沈唯凉凉一笑,“你会这么轻易放权?无非是想换个人顶罪罢了,这关头谁上-位谁就等着被天权的官司缠身。”

    “话是没错,不过我放权的主要原因并不是这个。”段信龙并不意外他这样想,却也不多做解释,“陶呈这个人野心很大,要小心他。”

    顿了顿,他忽然说:“伤你的人,一定要跟你有仇吗?”

    沈唯一愣,半响不语。

    ——

    司机送他回去的路上,几番欲言又止,沈唯还在想段信龙为什么突然放权了,又为什么说最后一句话,他知道些什么?司机的目光弄的沈唯浑身不耐烦,忍不住呛道:“有话就说!”

    这司机跟着段信龙很多年了,沈唯年少时就见过他,算是段信龙的心腹之一。

    “小公子,段总放权真不是为了祸水东引。”司机叹声道:“本来这话不是我该插嘴的,但我想如果你不问,段总也肯定不会主动告诉你。”

    沈唯皱眉道:“别拐弯抹角的,直说。”

    司机心里叹气,在他眼里,段总是在乎沈夫人与小公子的,这么多年都保持着寺庙祈福的习惯。好好的一家人,却偏偏走到了这地步,着实令人叹息。

    “段总这两年隔三差五的胃痛,起初以为是公事繁忙,饮食不规律导致的,去年九月份那次痛得厉害,去医院做了全方面的检查,胃癌早期。”

    司机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沈唯一瞬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段信龙得了胃癌?怎么可能,他看起来气色各方面都还不错。

    而且……那么无情无义的一个人,总觉得病痛这种东西,与他是毫不相干的。

    “这半年一直在做保守治疗,原本已经联系好了国外的权威医院,但眼下出了事,不得已推迟了时间。其实沈夫人的遗嘱年前就已经通过董事会审核了,但段总一直没表态,其他人也不敢多嘴。”

    他还说了些什么,沈唯没有注意听,他的思绪都被“胃癌早期”几个字困住了。他所记得的为数不多的印象中,段信龙连感冒发烧都没有过,这样一个强悍又薄情寡义的人,怎么会得这种病呢?

    难不难过?不,没什么感觉。

    他更多的,是觉得震惊、难以置信、不可思议。

    司机说着说着感叹道:“都是人,段总他也不是神,生老病死、人生百态,都是要经历走一遭的。”

    ——

    与此同时,储稳的电话打了过来,告诉他找到了之前袭击他们的那伙人的踪迹。更准确一点说,是已经掌握了他们住在哪里,正在赶过去的路上。

    沈唯神色一肃,中途下了司机的车,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储稳发的定位驶去。

    名叫“丰裕市”的地方,已经出了燕京省近两百公里,是个城大楼空的地级市,早年过度的开发不仅没有带给丰裕市更多的财富,反而因为供大于求卖不出去,随处可见盖到一半的烂尾楼,空气质量还很差。

    沈唯到的时候,储稳已经带人把刀疤男那一伙制伏了,虽跑了几条漏网之鱼,但主心骨是逮到了,也就没有再去追。毕竟他们对这地方不熟,追的太深容易被反制。

    一栋不起眼的烂尾楼里,停了四辆燕京牌照的车,几个便衣兵哥守在四周。储稳靠着其中一辆jeep,嘴里叼着烟,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点击,在发消息。

    见沈唯到了,随手把手机揣进兜里,把嘴里刚点着没抽两口的烟递给沈唯,“来的挺快。”

    沈唯无视他递烟的举动,“人在哪?”

    “里面,我带你去。”储稳把烟重新叼回嘴里,道:“抓到九个,已经审过一轮了,都是拿钱办事的鱼虾,啥都不知道,让他们滚了。”

    “留了谁?”

    “脸上有刀疤的那个带头大哥,只有他知道些,嘴硬,被打得半死都不肯说。”

    储稳所说的半死还真不是夸张,刀疤男双臂被吊着,身上都是淤青血痕,头发都被血糊住了,睁眼时半死不活的看了他们一眼,又很有骨气的闭上了。

    储稳冷笑一声,“还嘴硬呢?当真以为自己不说,我就查不到了?”

    “查,查到还用在我身上费工夫?”刀疤男啐了一口,“老子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落在你们手里是我疏忽大意,今儿要是把雇主卖了,我以后在兄弟们面前还怎么混?有本事就别让我出这个破楼!”

    “你以为你今天还走得出去?”沈唯反问一句,对储稳道:“你先走吧,留一辆车给我就行。”

    储稳微微皱眉,“不行,我不放心你,那伙人随时可能去而复返。”

    “那你留下来,让你手下离开。”

    储稳猜到他可能要做什么,不宜被太多人看到,本想劝他别乱来,但看到沈唯僵硬的手指时,沉默了。他没有任何立场来劝别人原谅。

    “我在楼下等你,半个小时够吗?”

    沈唯点头,“足够了。”

    擦肩而过时,储稳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状似不经意间轻轻握了握他损伤的左手,低声道:“别弄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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