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074:

小说:无罪辩护 作者:夜阑听风
    烂尾楼里传出一阵阵痛不欲生的惨叫, 听得储稳耳朵发麻, 忍受了十几分钟后, 抬步上楼了。

    眼前一幕的情形, 令他有片刻的不适,那个刀疤男被放了下来, 捆在未拆锈蚀的钢管防护栏上,双臂自肘部往下,被石头一次次砸的稀烂,仅剩神经纤维与碎肉连接着, 双脚的脚趾也都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人已经痛的昏死过去, 沈唯抹了把脸上沾染的血迹, 回过头, 道:“叫救护车, 这蠢货自以为接触的是雇主, 实则是个中间人,外号叫蛇哥, 住燕京北郊XX地。”

    储稳用刀疤男的手机拨了急救电话, 报了地址, 估计二十分钟到。

    沈唯取了张湿巾, 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瞥了一眼面无人色的刀疤男, 起身往楼下走去,“走了,他死不了。”

    这一走, 却埋下了祸根。

    储稳一边开车,一边问:“去哪?”

    “我去找楼谦。”沈唯抿了抿唇,明知故问道:“他怎么没有把芯片里的证据全部交给浩泰?”

    储稳迟疑一瞬,低声道:“他母亲来燕京了,好像也是为这事儿,不知道从哪听到的风声。还有,沈伯这边也找到了其他几位业主代表,尤其是那个赵院长,他在海信分部也见过段信龙。还有十来位当时收到全额补偿款的户主,口供一致,收了海信集团的贿赂,刻意构陷楼律师。”

    沈唯沉吟半晌,先给沈颖打了电话,让她把钱准备好,这段时间随时注意天权的股市变动,尤其要关注段信龙的行踪,天权要洗牌了。挂了之后,他给陶芸发了信息,盯紧陶呈。

    段信龙既然放权,沈唯是第二顺位,陶呈紧随其后,很难保证他会不会反超。不论段信龙出于什么原因把消息提前透露给沈唯,沈唯不乐意去深想,他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行。

    段信龙得了胃癌又如何?

    与其说这个病来得巧,不如说是他的报应终于到了,病痛并不能洗刷他作的孽,他辜负了沈晴、谋害了楼谨舟、景树云、或许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牺牲者,他早就该遭报应了。

    ——

    与此同时,许素正大发雷霆,她养了二十多年的好儿子,就是这样回报她的,为了最大限度的减少对沈唯的牵连,竟然宽恕仇人犯下得罪,连他父亲的身后名都不顾了。

    前所未有的愤怒、失望,这不是她的儿子,不是令她骄傲满满、人人称赞的好儿子!

    在不知道证据存在的情况之前,她或许还不会这么紧追不放,会尽量做一个大度自持的好母亲。但在明知可以立刻为丈夫正名的情况下,证据却被儿子藏而不发,她无法再劝说自己继续大度下去。

    她是个女人,是楼谨舟的妻子,丈夫被逼跳楼的噩梦再次席卷了她,生死相隔,守寡十多年,被人戳着脊梁骨,其中的辛酸只有她自己能够体会,这一切难道不该大白于天下吗?

    “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你觉得这样做别人就会认为你重情重义?你错了楼谦,这只会让人觉得你太过自私、感情用事,你现在是一脑门热的不顾一切,以后就会后悔自己现在做的决定。律师最忌讳什么?就是感情用事!黑白不分!这会成为你人生的污点,一旦被订上这个标签,你就算走得再远身处再高,也会被人嘲笑为了一个仇人之子的同-□□人,置自己父亲的死于不顾!”

    沈唯站在门外,将许素的质问与愤怒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异常平静,许素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对的,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随后推门进去,母子两人皆是一愣。

    “伯母。”沈唯笑着打招呼,许素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他手上,她心里是责怪沈唯的,若不是他,楼谦也不会伤的这么重,更不会这么不辨是非。但沈唯已经这样了,她无法再去说什么难听的话。

    许素压下自己的怒意,对楼谦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会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她摔门走了出去,擦肩而过时,手心被沈唯勾了一下,她微微蹙眉,在走廊里抬起手,掌心有一张小纸条,写了几个字。

    这是上次遇袭后,沈唯首次以清醒正常的情况出现,转院之前一直都处于悲愤交加、情绪失控的状态。

    楼谦之前一语不发,默默承受许素的责难与怒火,此时嘴边似有千言万语,诉不出口,最终只汇聚成了一句,“手还能完全恢复吗?”

    沈唯轻轻摇头,张开双臂,“不想我吗?”

    楼谦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将他拥入怀里,贪婪的汲取他身上的气息,炽热的吻落在沈唯的脖颈与耳垂上,“想,不敢不想。”

    三个月以来的隔阂被上次的袭击击碎,在危险面前,最在乎的始终是彼此,思念如潮水汇聚到一起,他们深吻对方,似在干渴的沙漠中终于寻得绿洲。这样主动的楼谦,沈唯还鲜少感受到。

    两人身上都还有伤,没有乱来,楼谦注意到他衣袖上有斑斑血迹,“这怎么回事?”

    沈唯看了眼,面不改色道:“啊,刚才在车上流鼻血了。”

    不给楼谦继续追问的机会,沈唯换了个话题,道:“伯母有句话说得对,感情用事是大忌,我不希望你以后被人嘲笑,更不希望你年过半百后后悔现在做的决定。”

    沈唯抚了抚他的脸,轻笑道:“我这个人很怪,我乐意为喜欢的人牺牲任何东西,但是见不得对方为我牺牲什么,我不需要你证明对我的感情,这代价很大,你愿意我却不愿意。”

    “楼谦,你还记得以前教我的吗?原则、底线、道德这些,是束缚一个人的框架,我本身就游离在这框架之外,你一直被框架约束的极好,才长成了现在这么吸引人的样子。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抛却这些你最引以为傲的约束,那样你就没有魅力了,我不仅不会感激你,还会看不起你。”

    ——

    另一边,许素在楼下被储稳接上车,等了半个多小时,沈唯钻进车内,笑吟吟的对许素道:“伯母,好久不见,我有份礼物送您。”

    许素看着他破皮泛红的嘴唇,脸色有些古怪,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

    三人在一起用了晚餐,沈唯把芯片里被楼谦删去的内容,如数还给了许素,连带那几个被找到的业主代表与户主的口供,也一并给了许素,告诉她如有必要,可以请这些人出庭作证,随时。

    许素一言难尽的问:“你知道这些会给你带来什么影响吗?”

    “知道,您放心,在你们庭审之前我保证楼谦不会知晓。”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素没想到沈唯能为他儿子、为他们家做到这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伯母,您跟楼谦一样心软,您来燕京就是为了找楼谦拿这证据啊,现在给你了,你又心绪难平。”沈唯笑道:“您真的多虑了,这些内容本就是应该曝光的,楼谦他私心藏了一部分,现在理应拨乱反正了。如您所说,我不希望他以后后悔,被人冠上感情用事的名头。”

    “伯母,我只有一个要求。”

    许素认真的看着他,“你说。”

    “我想跟楼谦在一起,您可以不反对吗?”

    ——

    浩泰与景深几乎是同时发难,指控段信龙涉-嫌谋杀楼谨舟、景树云、证据确凿,加上有业主代表们的指证,天权与海信已然被认定是一丘之貉,联手合谋。

    段信龙出手天权股份的时间,卡的很巧,几乎是在发难的先后两天。

    陶呈提前从陶芸处得知段信龙将在近日出售股份、出国治疗的消息,为了取得公司控制权,准备了巨额资金,连律师团队跟股份收购协议都准备好了,以市价九折耗资巨大从段信龙那买到了天权的10%的股份。

    然而就在第二天,段信龙因为被指控谋杀、证据确凿,天权股市大跳水,段信龙也因此身价暴跌,手里剩下的22%的股份,以市价不到五折被收购走。

    陶呈简直赔的血本无归,直觉自己似乎被人摆了一道,当天权股东重组名单下来时,证实了他心中的猜疑,沈唯以遥遥领先的控股率成为天权新任董事长候选人。

    陶呈脸色极度阴霾,肥胖的身躯因为愤怒而轻颤,一家人,不愧是一家人!连他姐都帮着沈唯联手耍了他!

    既然你们不仁,那休怪我不义!

    ——

    段信龙被从公司带走调查那日,沈唯远远的坐在储稳的jeep车头上看着,这个位置视野好,但显眼,很快就有无数媒体蜂拥而来,围的水泄不通。

    段信龙也看到了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他也撕不下他那张长进皮肉的虚伪面具。

    他招了招手,沈唯摁灭烟头,挤开人群,走了过去。

    他以为段信龙会花言巧语、为自己开脱,或者是求他收手,给他一条活路,但是没有,他预想的任何段信龙服软后悔的情况都不曾出现。

    “你长大了。”段信龙微笑着道:“虽然能力还是稍显逊色,但确实成长了一点。”

    沈唯冷冷道:“你为什么不反击?就这样心甘情愿将来之不易的权利拱手相让?”

    “拱手相让?不,只是物归原主。”段信龙好脾气的笑了笑,似乎已经料想到自己的结局,“我不过是天权的代理人而已,这个家族性企业姓沈,沈晴、你、或者沈颖都可以。”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段海茹见死不救吗?”段信龙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稀疏树影,声音平静道:“她对天权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同时我也腻烦了她。你母亲的死,主因在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段海茹能够进入疗养院,刺激沈晴致使她自-杀,少不了姚青或者陶呈的帮助。”

    “你正式踏入权利交锋的那一刻,是戚寻找到你的时候,而他之所以去找你,是因为收到了沈晴那张签署遗嘱时的精神状态诊断书。没有这份证明,遗嘱他拿在手里再久,也只是废纸。”

    沈唯有点怔然,“你怎么知道?”

    “那份诊断书一直被我收着,段海茹把它偷了出去,随之你就带着遗嘱来了。她想瓦解我在天权的控制权,至于到底是姚青还是陶呈的主意,亦或者两者皆有,她自己是没有那个胆色的。”段信龙略显无奈的道:“我给了你一年多的时间磨砺,反应还是这么愚钝,天权你控制不了的。”

    沈唯一默,“我自有打算。”

    段信龙递给他一样东西,是一枚平安符,很是老旧了,“你周岁时,沈晴剪下了她跟你的几丝头发,包在里面。你想留作念想就留着,不想要就扔掉吧,我戴着也是浪费了。”

    这枚平安符沈唯见过无数次,段信龙随身携带了很多年,沈晴之所以编这枚平安符,也是为了让段信龙见此物如见他们母子。

    想不到还留着……一时之间,沈唯心中滋味百般,难受得慌。

    他捏紧了平安符,放进兜里,问:“你既然爱沈晴,为什么她还会死?”

    “责任在我,是我错失了她。”微风轻拂,段信龙的声音被吹散了。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与你母亲相识,改不了我们两人的人生,我因迷失在权利的沼泽中失去她,又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逐渐清醒,但终究是错过了。所以我跟你母亲一样,都不希望你沾染权利这东西,让人上-瘾,无法自拔。”

    但当得到过、享受过了,也就不再念念不忘、执迷不悟了。

    他轻笑一声,声音温柔至极,道:“但不可否认的是,遇到沈晴,亦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了。”

    很久以后,沈唯才知道,段信龙根本没有联系过什么国外的权威医院,也从没有出国的打算,他是胃癌,那年九月,发现即晚期。

    ——

    在与浩泰的这一场官司中,天权与海信被罚承担巨额赔偿,主要责任人判了无期,牵扯出一众高层及贪-官,面临着严肃调查,包括无论处在何种角度都无法独善其身的沈唯。

    海信集团在划拨赔偿款后,遣散员工,申请了破产程序。

    沈唯虽拥有天权最多股份,却因为其面临调查,风险评估太高,而无法继任董事长之位。沈涛也在今年五月份正式卸任,退休养老。

    沈唯申请了股份转让,把名下天权的所有股份无偿转让给沈颖,但由于他本身处于调查期间,这个程序虽然起了,但需要重新审计评估,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梳理完毕。一时半会,沈唯无法离开燕京。

    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而楼谦之前在得知许素将证据内容全部曝光给了浩泰实业时,第一时间赶回了星海市,根本没有想过会是沈唯给的。

    赶回去也已经于事无补了,浩泰吃到嘴里的肉,怎么可能还吐出来。迫不及待的在庭审上一锤定音,结束了这场全国瞩目的案件。楼谨舟、景树云、严氏夫妻……身后名已正、意外死亡翻案、追补赔偿金,这么多年,总算是将真相大白天下了。

    法庭是歇了,但舆论却没消退,许多人自发前往东山景区献花,告慰迟来的正义。对死者有多敬重唏嘘,对罪魁祸首就有多深恶痛绝。

    这场官司之所以有这么高的关注度,根源在于其引起了众怒,触及了太多普通人的底线。强拆不违法、贿-赂高-官、谋-害发声之人、轻贱普通人的性命、为己私利背-叛队友坑害他人,将肮-脏的人性暴露的彻底……

    声讨之声与日俱增,甚至有人自发的组织去警-察局门口“监工”,要求司法调查透明化,公正化,决不能容忍丝毫猫腻。在愤怒的群众眼中,这些被调查的人都是一丘之貉,没一个清白的。偶有几个理智之声出现,也都被口水喷的销声匿迹了。

    有些时候,似乎不随波逐流,那就是罪大恶极。

    沈唯那天去警-察局配合调查时,正巧碰到几个业主代表被保护着离开,被激愤的人群砸的满身污秽,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段信龙的儿子来了!在那!”

    方才护送业主代表离开的警-察火速折返回来,苦不堪言的拽着沈唯从激愤拥堵的人群中逃也似的进了大院,跳脚的骂道:“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是老子们办-案还是他们办-案?不知道这样会拖慢调查进度吗!”

    沈唯厌恶的接过毛巾把身上的污秽简单擦了下,“如果以后所谓的配合调查都是这种人人喊打的情况,那我可就不配合了。”

    “配合调查?”大队长走出来,叼着烟,“有人报案,说你犯了跟你老-子一样的罪名。”那人的眉眼与储稳有两分相似,是储稳的表哥,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又目光如鹰的说:“陈柄死了,就是被你教训的那个刀疤。”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袭击时预想的是楼谦被重伤,刺激到沈唯,因而对刀疤致命报复,犯了罪,被控入狱,楼谦在明知罪名成立的情况下,还要给沈唯做无罪辩护,舍弃自己的底线。

    但我可能是个隐形攻控?写着就变成了沈唯受伤,没办法,只能强行把这个圆回来,是有点突兀的。

    另外加快了节奏,不然我怕还得几万字才能把姚青、段信龙、陶呈一个个整下去。

    【尽量下一章写完回忆篇,接最初时间线】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