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觉得费奥多尔是个很好说话的男人，是在加入死屋之鼠后不久的某个晚上。
我还记得白天里我才刚对他说过：“老大看起来会是一个很好说的人呢！”
语气带着几分的戏谑，听起来有些不靠谱的样子。
费奥多尔闻言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效率飞速地在电脑上敲了一段文字。
似是无意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直觉吧。”我顿了顿，“总觉得如果会有其他的世界的话，老大也许会是一个很好说话的普通上司这样的人？”
费奥多尔端起桌子上面已经有些凉掉的咖啡喝了一口，毫不留情地泼冷水：
“一看就不可能吧。”
“也是。”
毕竟是个极端的反异能分子。
“……”
“而且总觉得平行世界什么的，听起来果然还是不太可信呢。”我轻叹了口气。
“你不是已经隐隐感受到了吗？”费奥多尔转过头看我。
我勾了勾嘴角，这只是我习惯性的动作而已，因为以前照看那群孩子的时候，总得将笑容挂在脸上。我曾针对此事多次提出过抗议。
然后半真半假地喟叹：“老大，你这个样子……真的有点吓人啊……”
费奥多尔一脸的平静：“毕竟是‘犯罪分子’啊。”
我陷入了沉默。
费奥多尔是个十足的工作狂，且因为死屋之鼠人数过少的原因，这位首领总要带着下属，也就是我，一起熬夜工作。
他眼底下的青黑就是那么熬出来的，连带着我也被殃及，整天一副怎么也没睡好，恹恹地表情。
要是当初在加入死屋之鼠以前，我就知道等待我的会是无休止的加班的话，我想我应该得慎重考虑一下才是。
开玩笑的。
毕竟拥有“无限复活”异能的我，在当时，只有费奥多尔愿意帮助我。
同样也是……
利用我。
费奥多尔是个很恐怖的人，他总能在走出一步的时候，预料到下十步，甚至是百步的事情，预料到你所预料的一切。
只是这个不知道多少岁的青年并不是很会照顾自己，我严重怀疑，那些人别整天提防他了，再过个几年，费奥多尔就会因为工作过度而猝死。
想到这里，我将最后的一份文档整理好，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臂和脖子。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因为已经是秋天，夜晚总是要比平常冷一些的。
我站起来，费奥多尔转过头看我，然后我去衣柜里找了两床毯子，其中一件扔给费奥多尔。
“我不需要。”费奥多尔冷冷地说。
“随便你。”我打了个哈欠，拖着毛茸茸的拖鞋进了厨房。
“你要干什么？”
费奥多尔饶有兴趣地看了我一阵，忽然问道。
“做饭。”我叹了口气，“老大，您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吧，您老人家修仙，我这个凡人可还要吃饭呢。”
费奥多尔：“……”
我觉得他现在可能更想做的是掐死我。
我并不经常做饭，但不代表不会，毕竟以前所住的地方，是一个咖喱店老板友情提供的，慢慢地，也就学会了很多。
我翻看了半天，发现新得过分的厨具，和冰箱里并不多的食材后，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我的老大可能真的不是“人”。
有哪个正常人的家里会连最基本的食材都配不齐的的？
正这样想着，费奥多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这里只是临时据点，我偶尔来一趟，而且我不会做饭。”
我：“……”
意料之中。
毕竟身为特级危险异能者的费奥多尔做饭什么的，我还不如自戳双目。
因为食材不够，所以我只能蒸了饭，在冰箱里面找到了海苔，做了份简易的饭团。
我端过去放到桌子上，有些淡薄的雾气不断腾涌，在灯光下显得更加飘渺不定，无根无实。
但很快就消散开来。
彼时费奥多尔还戴着他那顶帽子，拿了一只饭团开始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另一只手还在不停地码字。
实在是……
太勤勤恳恳了。
有哪家的上司会像费奥多尔这样敬业？
我这样想着，亦拿了一只饭团，在费奥多尔身边坐下，咬了一口。
刚蒸的米饭带着软糯的感觉，带着淡淡的甜味，配上外面被热气熏得有些软的海苔，竟然莫名地合适。
看来我很有做饭的天赋啊。
毕竟对于饭团，我只是看着咖喱店老板偶尔做了两三次，并没有实际操作过。
不过看起来效果似乎不错。
我想了想，问道：“老大，讲真的，你真的没有扩大死屋之鼠规模的打算吗？”
总感觉两个人做所有情报工作什么的早晚有一天会猝死啊。
费奥多尔言简意赅：“其他人太傻。”
我：“……”
所以我应该自豪自己能够被费奥多尔看中而邀请加入组织吗？
“感谢神吧，”费奥多尔忽然笑道，“他给了我们与常人不同的头脑，让我们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这个世界的规律，乃至是其他世界。”
他笑容冰冷，说出了一句让我不寒而栗的话：
“唐君，你是注定属于黑暗的人。”
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手里的饭团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于是放下，道：“真的会有什么‘神’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一开始就定夺人之善恶好坏什么的，也太不公平了吧。”
“唐君，这世间只会信任一个绝对正义。”费奥多尔的脸被电脑发出来的光映得更加惨白，“我们，多余了。”
他继续码字，似是无意地道：“更何况，‘神’创造了异能力，便已经是最不公平的事了，这一点你应该清楚吧，唐君。”他看过来，轻声道：
“和我一样清楚。”
我的大脑里一直在叫嚣：别想了，你一直都是黑暗的人，你以正常人的姿态活着的十八年，都只是笨拙的效仿而已，所以你才会显得和周围人一直格格不入，最后招致了灾难。
简直是……
烦……
想立刻死掉的想法更强烈了。
我用毛毯将自己紧紧裹住，坐在电脑屏幕前发呆。
费奥多尔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什么都没说地继续敲键盘了。
完全忽视了我作为下属却在工作时间明目张胆旷工的举动！
忽然，我像是从睡梦中醒来一样，身子猛然一颤，对费奥多尔道：
“老大，记得整理一下厨房。”
费奥多尔打着字的手一顿，语气莫名：“你说什么？”
我略略垂了垂眸：“我不会这个，而且做饭的是我，所以整理厨房的应该是老大才对。”
费奥多尔：“……”
我没理由地感到一阵寒气。
过了很久，费奥多尔才站起来，端走桌子上的盘子，惨白的日光灯照下来，打在他的头顶，让他的脸看起来晦暗不明。
原本就比我要高的费奥多尔俯视着我，然后忽然躬下身，手掌在我脑袋上狠狠地揉了一把。
我忍不住绷紧了身体。
然后便听到费奥多尔笑道：“没有下次了哦。”
紧接着端着盘子进去了。
我愣了许久，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头，轻轻地勾了勾嘴角。
嘛，是想要杀了我吗？
最后是难得的良心发现吗？
试探完费奥多尔对我的忍耐极限后，我心情颇好地打开已经息屏的电脑，将最后的一大串文字打上去。
厨房里不时传来水流的哗啦声。
所以说，一个人在这个无聊的世界上，也感到很孤独的。
难道不是吗？费奥多尔君。
没有人会是天生的“黑暗”，只是“神”对我们亏欠太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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