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人生将永无终点,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想,这可能是许多普通人都梦寐以求能够得到的东西——拥有无尽的生命,不用担心自己哪天会遭遇意外,或者是得病而死,人生戛然而止什么的。
然而,实际上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你要经历的会演变成“看着自己身边最亲的人一个个死去”,而悲伤万分的你,却连“死亡”都做不到。
“神”是不公平的,他赐予了我黑暗,还赋予了我痛苦。
只有得到过的东西,在失去的那一刻才会无比心痛。
追根究底,我还是觉得做个普普通通的人比较好。
今天依然是缅怀过往的一天呢……
我叹了口气,穿着一身的黑西装——森鸥外派人送过来的,从港黑大楼的电梯一直升到最高层。
电梯停下来,我敲了敲门,然后不等里面回应就打开了,然后开门就看到森鸥外正半跪在地上,满脸笑容地用叉子叉起一块草莓,喂给他身边的那名幼女。
门被打开的响动惊动了森鸥外,后者朝我的方向看过来。
笑容依旧。
我:“……”
在0.2秒的飞速思考后,我决定关上门,装作自己没打开过,然而在门快要合上的前一瞬,森鸥外突然开口了。
他笑容冰冷:“小治要想好了哦,我可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呢。”
关门的手骤然停下来。
我把门彻底推开,垂了垂眸,道:“森先生,你……”
话音未完,便看到冰冷的一片手术刀朝我飞过来,然后贴着我的脖子飞了过去,刚好不久的脖子上又多了一条浅浅的伤口,不断往外淌着血。
我神色如常:“你找我来干什么?”
森鸥外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故作惊讶地道:“小治难道不怕吗?”
“……”
我:“怕什么?”
森鸥外笑道:“如果我刚才是真的要杀了小治的话,小治现在已经死了哦~”
我认真地看着他,和那对一如既往带着凉薄的紫色的眼睛对上。
然后冷漠地道:“我不会死的。”
森鸥外看起来颇为头疼地点了点额头,叹道:
“还真是自信啊,小治……嘛,是清楚我不会杀死还有利用价值的人呢,还是说……”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扭曲。
“小治知道自己不会死掉呢?”
我不置可否,恹恹地道:“你随意就好。”
回应我的是森鸥外停顿了一秒后发出的笑声。
“嘛,还是进来吧,外面很冷的。”森鸥外如此说着,站了起来,将手里的蛋糕盘递给爱丽丝,语气突然间变得甜腻起来。
“爱丽丝酱,去那边吃蛋糕等我哦,我有重要事情想要和小治谈一谈~”
爱丽丝看起来十分不满,抱着手臂,嗔怒道:“林太郎这个大坏蛋,哼!明明说好要陪我的!”
然后在森鸥外“拜托拜托”的表情中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这里,临走时还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不要欺负小朋友哦!”
“是,是!”森鸥外笑道。
我:“……”
看来情报说的果然不错,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是个无药可救的幼女控。
爱丽丝走之后,森鸥外脸上的表情便淡了许多,他转过头看向我,笑着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道:“那,小治,现在就是我们的时间了哦~”
我走过去,坐到一把椅子上,隔着圆桌和另一边的森鸥外对视。
手腕上忽然感到一阵冰凉,紧接着是两道相差不远的“咔嚓”声。
我低了低头,看到两只冰冷的手铐从小机关里伸出来,将我的手牢牢地束缚在扶手上,就连脚上,也被一左一右与椅脚连在一起。
我皱了皱眉,看向笑意吟吟的森鸥外。
“这是什么意思?”
“嘛……”森鸥外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因为还不太清楚小治的异能是什么,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只能先委屈小治一下了~”
我忍不住试着挣脱开手铐,却丝毫无法撼动铁制的镣铐,而且在我的不断挣扎下,那手铐竟然还有渐渐收缩的趋势!
森鸥外笑起来,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
“我建议小治还是不要反抗的好哦,会束缚地更紧的。”
手上的两只镣铐此时都已经紧紧地贴住了我的手腕,甚至还有些过紧,冰冷的温度让体弱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咬了咬牙,抬起眼皮去看森鸥外:
“我要是有异能力,早就把你杀了。还会落到你手里当俘虏?”
“嘛,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也对啦……”
森鸥外靠在椅背上,笑道:“不过如果这一切都是魔人费奥多尔的计划的话,我想我需要慎重考虑一下才是,把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放到港口黑手党首领身边’这样危险的事,不是他能够做出来的。”
“当然,”他顿了顿,旋即有些似笑非笑地看向我:“也不排除是小治主动想来见我的可能哦~”
我略略眯了眯眼,为森鸥外惊人的洞察力而感到一阵后脊发凉。
“但是听起来像是一件很不可能的事情,小治为了我而来港口黑手党什么的。”
“你知道就好。”
“这样的话还真是让人伤心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看到森鸥外拿出一份资料来,放到桌子上,然后轻轻推到我的面前。
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唐治,孤儿院出身,3岁的时候被好心人收养,而那名好心人的名字,叫作——
织田作之助。”
我面无表情地去看他。
“还真是让人惊讶啊……”森鸥外叹了口气,像是在缅怀什么根本就不存在的过往一样。
“单论实力而言,织田君的确是很优秀的部下呢,人品也无懈可击,没想到四年过去了,我还能再见到织田君收养的孩子。”
我笑道:“因为都死了,所以才觉得不会再见到吗?”
森鸥外脸上的笑容更深。
“所以,果然来这里是出于小治个人的意愿吗?”
“你也可以这么想。”
我俩相视而笑。
“所以,为什么不销毁这些信息呢?如果是死屋之鼠的话,应该很容易做到吧。”
我弯了弯嘴角,多年的隐藏忽然破裂让我的神经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兴奋。
如此兴奋的出现简直就是难以理解的,但是却是那样的强烈,强烈得让我沉寂了22年的大脑活跃起来,难以忽视。
更难以拒绝。
就像是染上了瘾的人,即使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是却仍然忍不住去疯狂地补给。
“为什么要呢?”我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是故意为了让我能够更快地发现吗?”
森鸥外看起来十分头疼地捏了捏额角,双手交叉看着我。
笑道:“那,小治要不要猜一猜,我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一开始就发现了吧。”
毕竟当时我已经昏迷,DNA是很容易采取到的。
森鸥外轻轻拍了拍手。
“答对了哦~小治还真是聪明呢~不过……”
他脸上的表情不变,然而眼中的神色却是忽然冷了下来。
“这样的话,我会十分头疼呢,毕竟看起来,小治十分讨厌港口黑手党呢。”
“主要是讨厌你。”我笑着如此道。
港口黑手党是个庞然大物,而且还与异能特务科等各方组织有利益勾结,而且,于我而言,要复仇的只有森鸥外,一个人罢了。
森鸥外沉默了许久,然后突然站起来。
我心里一动,瞬间明白了森鸥外想要干什么。
然后果然看到森鸥外走到我的身后,冰凉的刀片划破我的脖子,红色的血不断地涌出来,顺着脖子淌到衣服里。
温热的液体逐渐变凉,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身后传来森鸥外的笑声。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得不杀了小治了。”
说着,脖子上的刀片狠狠地划进脖子里,涌出的血顿时更多了。
鲜血的流失让我感到一阵阵晕眩,我觉得森鸥外怕是故意避开了致命的地方,为了让我不那么迅速地死去。
手脚都彻底软了下来,我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感受着濒死的感觉。
这感觉实在是不如何好,灵魂和身体都在忍不住因为生命的流逝而战栗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就这样死去就好了啊……
就再也不用忍受痛苦了。
“森鸥外。”我轻声道,声音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
深深嵌进脖子的刀片微微一顿。
我有些无力地勾了勾嘴角:“似乎就这样死去也挺不错的,你知道吗?人如果过多次地经受了濒死的感觉,是会精神崩溃的。”
森鸥外沉默不语。
然而我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生命的迅速流逝让我已经难以看清眼前的东西。
“这四年的时间,我一直在疯狂地死去,有时候是为了任务,但更多的时候,我会选择将自己杀死,一遍又一遍地感受濒死的感觉。
如果精神不稳的话,就没办法使用异能力了吧。”
原本冰凉的手术刀早已经被我的体温变热,迟迟停留在脖子里的刀片却总是避开了最致命的血管。
我叹了口气,有些无力地想起以前的日子。
和织田作之助在一起,和那五个孩子在一起,然后这一切都化为泡沫消失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孤单地流落在人世间。
费奥多尔当然会帮我,因为如果我成功杀死了森鸥外,他的计划将会顺利许多。
这是从四年前就开始展开了的阳谋,他根本不怕我会知道“他在利用我”这件事,因为我就算知道了,也还是会帮他的。
他很清楚这件事情。
这是“各取所需的交易”。
我感受到刀片瞬间划破了致命处,意识在经历了短暂的空白之后,逐渐坠入黑暗,一如以前一样。
然而这坠入到了一半便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温热的力量蔓延到身体各处,注入无穷无尽的生息。
意识在空中重新凝为实体。
森鸥外看着凭空出现的我,又看了看椅子上已经死去的“我”。
轻笑道:“这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的异能啊……”
是的,这就是我的异能,与其说是“复活”,不如说是“重塑”。
只要意识还在,我就能重新凝聚成实体,除了身体素质会比上次更差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副作用。
若是有恰当的措施的话,说不定这唯一的副作用都能彻底忽略。
几乎无敌的异能。
只可惜出现在了我的身上。
我只为此感到由衷的恶心。
“所以……”我靠近他,丝毫不在意戳进身体的手术刀,从我的“原身体”的衣服内袋里摸出了一把匕首。
然后在森鸥外略略收缩的眼神中,狠狠地插进了森鸥外的胸口。
“这样就可以了吧……”
我只觉得内心前所未有地平静,这是精神崩溃的标志。
毕竟前一秒我才痛苦地死去,现在便又迎来了新的死亡。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忍受这样的痛苦。
即使四年间,我已经经历过了所有的死亡,也依然控制不住正在迅速崩塌的精神。
我将匕首往里狠狠地捅进去。
“该结束了,这充斥着无尽痛苦的人生。”
我能够感受的到森鸥外生命的迅速流逝,连带着自己的。
万幸的是,这一次,在我的意识坠入黑暗的时候,似乎再也没被打断过了……
真好啊……
我期待了许久的死亡……
*
监狱里,费奥多尔一身囚衣,无聊地翻看着自己已经能够一字不差地背下来的书籍。
在他的对面,是无聊到到处数有多少个囚房的太宰治。
像是有所感应一样,他忽然停下了翻到一半的书页,然后笑了笑,将书关上,轻轻地放在床上。
太宰治忽然看过来,故意拉长了语调,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一串意味不明的代码。
然而费奥多尔能够瞬间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
太宰治是在说:“费奥多尔君,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费奥多尔同样用代码回答道:
“为一个终于实现了自己理想的可怜人高兴罢了。”
“是唐治君吗?”
“呵呵呵呵,太宰君看起来对唐君很有了解呢……”
“嘛……偶然而已。”
费奥多尔不去看他,将床上的书一本本垒起来,叠得方方正正。
笑道:“对于唐君而言,他以前的生活便是存在于规规矩矩的方形之中,一切都有定则,他可以不去思考地遵守,不过……”
他顿了一下,用手将叠好的书堆轻轻推翻,书本落到床板上,发出轻轻的一声响动。
“他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只可惜,可有可无的感情牵制住了他,将他拖入了无尽的泥沼。”
太宰治笑起来,脸上的笑容带着些许的冷意。
“费奥多尔君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心甘情愿如此的呢?”
“听起来很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费奥多尔如此道,脸上的表情格外淡薄。
“不过已经没关系了,不是吗?”费奥多尔如此道:“他终究还是死了,这世间再不会存在一个叫‘唐治’的人。”
……
*
再次醒来是在河流的岸边,我神思恍惚地做起来,然后花了大概半个小时来思考自己的状态。
虽然不认识这个地方,但我还是知道这里是横滨。
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
我为什么还活着……
河流流过的声音在黑夜之中无限放大,像是悲哀的奏鸣曲,几乎要将人生生逼疯。
我忍不住把头埋进自己的手掌里。
是啊……
我还活着……
可是这种活着,并不是我所期望的啊……
神,若是你真的存在的话,请赐予陷于泥沼之人最后的沉寂。
God bless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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