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我本以为给出了足够的重视,没想到还是过于低估早苗君了。难怪横滨最近的熊孩子少了好多,原来是打算憋出来个大的。——森鸥外的检讨书。

    ……

    最开始只是普通的探讨。

    森鸥外在医学上虽有建树,也曾上过战场历练,但是自己学习是一回事,想要教导别人却是另一回事,更何况这场教导势必要掺杂许多水份。

    正常来说,有选择地授课比倾囊相授更加容易,但在他这里却正好反过来——他需要尽可能掩盖某部分知识,同时务必保证不留任何把柄。

    森鸥外一边挑选要用的教材,一边默默头大。

    ——我求学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他也曾考虑过是否直接对早苗和盘托出,意识到自己异能无法治好首领,少年为了保命,将会自发和他站到统一阵线,到时候他不但省下很多麻烦,还能拉拢一个强大的异能力者。

    但是不行,有些话说出口就会成为破绽,尤其对象还是这个心思莫测的小鬼。

    为了实现他的目标——取代港口黑手党首领,在黑夜中保护横滨,【不为人知】才是他行动的第一要务,即使是最细微的破绽都会在将来带来惊人的反噬。

    他并不怕自己被危险吞噬,但随之而来的动荡必然会对港口黑手党,对横滨造成破坏,这是森鸥外无法忍受的支出。

    所以在那之前,他必须扮演一个忠心耿耿的私人医生。

    而这样的角色是不会隐瞒首领任何消息的。

    话是这么说,但我为什么非得做这种事不可——忙着挑选书籍的中年医生暗自垂泪。

    当他拿起那本《外伤医学》的时候,森鸥外突然想起一件事:“早苗君应该对开放性伤口比较熟悉了吧?”

    少年正无所事事地靠在旁边的墙上看书,森侧头和他说话的时候,无意中瞥了一眼,是《女孩的绝佳好书:试做针线活》。

    森鸥外感觉自己思路都被打断了。

    “唔……是的,毕竟见过许多次。”捧着外包装粉红里面的内容更粉红的书籍,少年看得如痴如醉,连眼睛都舍不得抽出来,随口回答道:“应该说比较常见的伤口都能处理吧,比如说刀伤,枪伤,烫伤,鞭伤……”

    “……早苗君,你是活在地狱里吗?”

    “啊,对了,还有和大脑相关的我也了解一些。”

    森鸥外的手一顿,晃了晃被那团粉红色辣到的脑子,回忆起一个情报。

    ——那是警局工作的同行传来的消息。

    最近一段时间突然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杀人案,受害人死时靠坐在墙上,表情安详,就像走累了坐下修整一样。没有外伤,没有中毒,没有窒息,离奇的是大脑细胞全面坏死——彻彻底底的脑死亡。

    和无法理解的作案手法一样奇怪,受害人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凶手完全不在意性别年龄外表国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做到了彻底的众生平等。作案时间和地点也毫无规律可言,仿佛是一场场即兴杀人,所以对凶手的排查陷入僵局。

    唯一可以确定,对方是隐匿行踪的高手,他从未暴露出任何破绽,即使摄像头也无法捕捉踪迹。

    根据其来无影去无踪的特性,以及悄然带来死亡的身份,警局内部给这位不知名的凶手起了一个代号【黑猫】。

    因为死亡方式过于超出常理,根本不可能由任何已知的手法实现,防范措施更是无从说起。考虑到可能引起的恐慌,警局将这个案子压了下来,所以外界对这起案件所知甚少。

    森鸥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却又借着黑发的遮挡,悄悄将视线向斜后方撇去,余光中少年仍然安静地垂头看书,一副岁月静好安然自得的模样。

    他根据警方的信息一一对照——

    流浪者的身份方便随时接触人群。

    操纵身体的能力可以让脑细胞自然死亡而不留痕迹。

    擅长隐匿行踪以至于成为都市传说。

    ——实在是过于符合条件以至于达到可疑的程度。

    森试着想象了一下少年脸上挂着悠闲的表情,在路上走着,“今天天气真不错,杀个人玩玩吧,让我看看是哪个幸运儿被选中了?”

    ……居然非常有说服力呢,不愧是你,早苗君。

    将脑中无端联想甩掉,森鸥外花了一秒钟思考早苗君和凶手的联系。

    是他吗?还是误会呢?

    森鸥外扯出一抹笑意——谁在乎啊!

    衡量一个人的,往往不在于他做了什么,而在于别人觉得他做了什么,人们只相信自己肯相信的,没有人会去在意真相,这就是人性。

    感谢【黑猫】,他想到了更具有可行性的策略。

    “早苗君喜欢猫吗?”

    “……猫?”

    “猫是一只非常优雅的动物,长相可爱,性格傲娇,简直是完美宠物的化身。不过黑猫除外,据说黑猫是死亡的化身,会悄无声息出现夺走人的性命哦。”

    无论你是不是那只【黑猫】,从现在开始你都是了。

    森鸥外近乎温柔地注视着面露不解的少年——为了港口黑手党的未来,稍微贡献出自己的价值吧,早苗君。

    ……

    森鸥外将手中收拾好的书递了过去,见少年稳妥地接好后,说:“我没有从基础开始教导一个学生的经验,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所以早苗君先采取自学的方式,如果遇到不懂的地方再向我询问。”

    说完,他加了一个表示礼貌的语气助词:“可以吗?”

    少年痛快答应了。

    走到近前时才发现早苗刚刚长到自己的胸口,他抬起毛绒绒的脑袋笔直地望过来时,上扬的湛蓝色的眼睛就像横滨的天空,扇动的睫毛带起或明或暗的光,嘴角微微勾起,像是等待着投喂的猫咪。

    乖巧又可爱,和港口黑手党的画风完全不搭。

    “早苗君,”森鸥外顶着高强度的萌力镇定开口,声音平稳,毫无动摇:“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港口黑手党有一个传统,一般新人由邀请加入的人负责照顾,作为象征会给一件贴身物。虽说是广津先生邀请的你,但是首领既然指派我作为教导者,想来我也是有这个资格的。”

    以上这些全都是真话,但合起来却是一个彻底的谎言,或者说,在早苗被港黑承认之前,它是打了时间差的真话。

    而让他提前说出这句话的目的——

    森鸥外缓缓褪下手上的白色手套:“黑手党的本质是把暴力转化成经济的集合体,只要你还是其中的一员,就该有用暴力创造价值的觉悟。但是早苗君,”他托起少年的手腕,亲手替他戴上这双手套:“正是因为你的异能如此适合杀戮,才更应该合理使用这股力量,不要让自己成为被异能支配的人。”

    虽然森没有追究早苗过去的打算,但这只是因为局势暂时不需要,并不代表他相信少年无辜。

    不如说,早苗即是那个凶手的概率才是最大的。

    森鸥外不介意黑手党引进一位罔顾性命的狂徒,但他绝对不愿意看到一个敌我不分的疯子。

    这双手套是森鸥外给早苗的警告。

    ——警告周围的人戒备摘下手套的他。

    ——警告他戒备摘下这双手套的自己。

    少年笑得温软:“这件事,我再清楚不过了。”

    手套在成年人手上时舒适服帖,戴在少年的手上却显得有些大了,每根手指都略微长出一截,看上去有些滑稽。

    “啊……”森鸥外略带苦恼地说:“我找人来改改吧。”

    “不用哦,我自己来就可以。”少年笑着扬了扬手里的书,正是那本《女孩的绝佳好书:试做针线活》,“正巧看到了这本书呢。”

    森鸥外的思路再次被打断了,只是这次再也找不回之前那种轻松感。

    不如说,他感觉现在有人往自己心口上塞了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又来了,那种熟悉的感觉,仿佛连灵魂深处都能看透,却又不肯明确针锋相对,总是暧昧地游走在危险边缘。

    就像划过致命处的手术刀,你能看到对方用得是刀背,也能看到它不曾挨到身上,但却无法抑制那丝丝缕缕的凉意钻进身体中,缠绕到骨髓上。

    他意味不明地感叹:“早苗君……真是心思灵巧。”

    “托您的福。”

    ……

    作为学生的早苗君完全是另外一个人——这是森鸥外计算错的第一件事。

    求知若渴——这个词用在少年身上竟然都显得力度不够,他简直是在用生命学习。

    不需要进食,感到饥饿就摸出一瓶能量饮料凑到嘴边吨吨吨,异能力会将其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不需要休息,他的精神资源仿佛取之不竭,而身体的拖累也在异能力调控下近乎于无。

    森鸥外近乎心惊肉跳地看到知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灌进少年的脑子里。

    “这可是珍贵的人类研究报告啊。”

    当问到少年为何如此拼命时,他回以上面这句不明的话。

    森鸥外不得不干扰他的学习进度。

    “早苗君,我们来上实践课吧。”

    “这次又是去哪?战场?还是医务室?”

    “都不是。”森鸥外微笑:“我们去刑讯室。”

    ……

    刑讯室在港黑的地下,和他们所在的办公室隔着两栋楼的距离,所以他们不得不经过几条人来人往的走廊。

    感受到投注过来充满怨愤的目光,森鸥外不痛不痒——他知道那些人看的不是自己。

    最近首领再次下达了许多令人无法理解的命令,其中一条便是彻底挖出早苗的过去,为此行动队不得不满横滨乱跑,偶尔和人发生冲突,也损失了许多力量。

    理智派的人心有思量,首领派的人唯命是从,而那些目光短浅又缺乏头脑的家伙们不敢对首领表达不满,自然会将怒火投注到缺乏根基的新人身上。

    如果不是早苗君轻易不离开办公室,外出也是和自己上实践课,真不知道他会遭遇什么事情呢,森鸥外似模似样地感叹道。

    至于森鸥外在其中的角色?

    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卒子而已。

    作为一个曾任的情报贩子,和亲首领派的成员聊一聊【黑猫】,又和警局的同行聊一聊港黑新人,这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吗?

    森鸥外从不亲手插入战局,雪崩之中,他不是那个夺命奔跑拼命抵抗的人,他是从一开始就埋好□□提前上飞机的人。

    我只负责点火,剩下的都交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森鸥外

    投注到早苗身上的恶意不过是雪崩的副产物,余波中的余波,但是众多游走在鲜血与暴力中的恶人所产生的怨恨对一个稚嫩的少年来说——森鸥外瞥了一眼身边的少年——嗯……不痛不痒。

    不如说他居然看上去有点小兴奋?

    “早苗君看上去很高兴呢,”森鸥外思考着可能的原因,“是对刑讯感到期待吗?”

    当时少年正将双手交叠枕在后脑勺上,硬是将戒备森严的港黑走出了逛马路牙子的感觉,雪白的手套在暗绿色的护臂映衬下白得刺眼,但却和银色的头发非常相配。

    他和自己保持着半个手臂的距离,于是略微侧过头来,面带疑惑地说:“是错觉吗?刚刚森医生好像不动声色地把我形容成了一个变态。”

    “当然是你的错觉。”森鸥外斩钉截铁。

    “……好吧,”少年怀疑地盯了自己两眼,妥协了,“我只是想到又可以做好人好事了,有点期待。”

    森鸥外谨慎地选择措辞:“早苗君真是一个……别致的人。”

    “森医生是不会明白的啦。”少年嘟嘟囔囔地说:“因为总得有人去做,所以我便会去做,这才是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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