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也变成现在的暴力病娇矮子前,他是个普普通通的矮子,那时候我们还是能好好相处的。
第一次我提出要离开,中也看上去有点难过。
“在我这住着不好吗?”他这么问道,仿佛我说哪里不好他就会立即动手改变。
“我有必须寻求的答案。”我说。
他露出理解的神色,不再说什么了。
中也把他身上为数不多的钱分了大半出来,又亲自将我送出了擂钵街的边缘,礼貌地道别后,我转身离开。
他把我叫住了。
中也:出去后不要随便相信别人的话不要那么容易跟别人回家。
中也:出去以后躲着警察走没有身份证明你会惹来麻烦的。
中也:遇到困难随时回来找我我的住处一直都是那个不会变。
在第四次被叫停后,我在他想要说出什么之前,抢先开口:“你想抱住我的腿求我别走吗,中也?”
中也:……赶紧滚。
我有点惊讶,没想到当初无论我怎么挑衅都选择憋着的少年现在居然学会说脏话了,生活究竟对你这只可怜的小仓鼠做了什么啊。(棒读
当天晚上中也家的屋顶长出了一个我。
中也利落地爬上来:“你不是走了吗?”
我试着让他理解,既然不知道我想要找的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它在谁身上,以出发点为圆心进行地毯式搜寻是一件非常合理的事情。
所以别想诬陷我骗钱。
我是不会还的。
中也:“……行吧。”
“那你为什么不进屋?”
我坚定地回答:“我还在旅途中。”
于是中也陪我在旅途的临时落脚点看了一晚上月亮。
第二天晚上,又陪我看了一晚上月亮。
第三天晚上他实在受不了了,顶着一双黑眼眶对我说这样下去不行,他要想个办法。
隔天我见识到了所谓的办法——他要在自己的房顶修一个阁楼出来。
至于修建效果如何……我来的短短十分钟已经看到连续三个陌生人敲门劝他不能在房顶养狗了。
后来阁楼的修建工作不了了之——我的探索范围终于超出了能一天往返的距离。
我出现在擂钵街的频率越来越低,间隔越来越大,有的时候甚至仅仅在巨大的坑洞旁站一会便离开,奇怪的是无论我什么时候出现,只要稍微多待一段时间,便能看到一只黑漆漆的跳蚤从天而降跟我打招呼。
“你在我身上装定位器了吗?”我下意识在衣兜里摸索。
“怎么可能?”他嗤笑道,“我又不是变态。”
真的吗?从前我是信的,但现在我开始怀疑了。
很快真相揭晓的那天来临——当天我刚刚待了一会想起还有事情没做准备离开,正巧堵上慌张赶过来的中也,和他手中拿着的作案工具。
我对着明显经常使用的望远镜露出了半月眼三角嘴。
中也连忙解释:“你别误会,这是商店街搞活动送的赠品。”
现在问题来了,他专门买望远镜偷窥我和用商店街的赠品偷窥我,哪个显得不那么变态一点?
“也没有很经常……就是偶尔空闲时扫上一眼……你知道的,你一般只会站在同一个地方……”在我的注视下,他的语速越来越慢,最后直接停下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有些低落地说:“总觉得如果某次没有及时出现在你面前的话,你以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牙白,是我最不擅长应付的的直觉系。
……
回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问他:“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你,让你从带着望远镜出门的变态变成带着绳子出门的病娇?”
中也这次连苍白的我才不是变态这句话都没说,冷着眼问我:“你还记得自己上次离开前说了什么话吗?”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你停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买个关东煮?”
“买关东煮买了两个月?我还以为你被做成关东煮了!”
那倒不至于,除非是奇美拉蚁开的店。
……
以往每次一起看月亮的时候我们也不是单纯发呆,漫长的夜晚两个少年枯坐天亮,总是要聊点什么。
当然不是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什么的,首先没什么好说的,其次我当时的词汇量也确实不太够。
那时中也还比较含蓄,他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问我在寻找什么。
想了想,既然他已经知道我不是人类,也知道我使用的文字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剩下的也没什么可藏的,我便将前因后果大致解释了一番。
说来神奇,这是我第一次将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原本的世界无人能说,新的世界无人可说,没想到居然全告诉了这个陌生的矮子。
中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原本以为你是外星人。”
我僵着脸看向他。
中也抓抓脑袋:“……就那个什么,活跃一下气氛。”
那你好棒棒,要不要给你准备爆米花?
许是见势不妙,他连忙摆出了一张沧桑脸,开始讲自己的故事:“你知道荒霸吐吗?”
我决定判他死缓。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作为荒霸吐的安全装置突然被带到人世茫然四顾不知来处不知前方的少年的故事。
现在我理解了中也当时的感受——我也想活跃气氛了。
“想吃爆米花吗?”我问他。
于是我们两个人半夜杀进24小时便利店,不但扫荡了爆米花还提了两大桶肥宅快乐水。
——其实在选择肥宅快乐水之前,我们两个人在酒柜前站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倒不是害怕虎视眈眈的老板,主要是没钱。
出去之后中也发狠:早晚有一天我要把那些酒都买下来,每瓶就喝一口。
我也跟着发狠: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中也的酒搬空,每瓶就给他剩一口。
当嘴里塞着食物的时候最适合聊那些不愿意回首的往事,即使说得再悲惨,也可以假装是在讨论电影剧情。
中也突然问我:“既然你是成年人变回的小孩子,那你现在多大?”
我心算了一下,说:“在游戏里面活了12年,出来待了1年,应该是13岁吧,你呢?”
中也沉默了。
有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对着成年人的时候多小的年龄都可以往出说,但是对着同样的小孩子,年纪较小的那个怎么都张不开嘴。
最后他憋出来一句:“我生日比你大。”
厉害了,我都不知道我生日是啥时候。
可能这就是直觉系吧。
在两桶爆米花快要见底,每次吃到嘴里的数量不是论‘把’而是论‘瓣’的时候,中也手中拿着最后一颗爆米花,操纵着重力让它上下飞舞。
“你注意到了吧?我打架的时候通常不用双手。不是因为不擅长,也不是有什么怪癖,只是因为我从来都没输过,甚至连输的预感都没有。”他注视着那颗白色的小球,专注得仿佛里面藏了明天的彩票号码,“所以我封印了双手,这样的话总有一天会觉得要输了,总有一天不是去享受战斗,而是为了拼命地保护自己。……我想这样的话会稍稍产生一点留恋的吧,对于这个不过是装饰的我,对于不是这副身体的主人的我这个人。”
我给他递过去一瓶饮料:“喝快乐水。”
中也笑了,没有接过饮料,但是接过了我——直接伸手揽过脖子把我扣进怀里,一时间我的视野里只剩下他卫衣晃动的拉锁。
“但是遇到你之后我不再这样想了。”中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带着满足:“你这家伙真的很强啊!站在你的对面,别说输了……很多时候我都感觉如果不用全力根本见不到下一秒的太阳。那就是被我打败的人的心情吧?那就是被我杀死的人的心情吧?虽然现在我仍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世上,但至少和你战斗的时刻我是作为一个人类活着的。”
“……你已经是一个人类了。”我说。
“那已经不重要了。”中也将脑袋抵在我的头顶,轻声说道:“人类也好,不是人类也好,安全装置也好,游戏NPC也好,我都已经不在乎了。重要的是我们此刻还活着,以自己想要的方式活下去。”
听出了他隐藏的劝解意味,我没有回答,中也的想法的确很好,做自己确实是最轻松的选项……但如果连自己的意志都是别人设定好的呢?
半晌,我叹了一口气:“中也就像小学生一样。”永远都注视着最美好的未来。
“哈?你这混蛋到底会不会看气氛?……那你就是幼稚园!”
“小婴儿。”
“受精卵!”
“浮游生物。”
“……可恶,我就不应该教你这个词!”
……
“喂,浮游生物。”
“你又突然发什么疯?”中也脑袋上冒出一个井字,他按着我的脑袋使劲一推,我就像秋千一样在杆子上荡了起来。
没错,我还被这个病娇矮子挂旗杆上呢。
在被晃吐之前,我坚强地开口:“我找到线索了。”
中也顿时顾不得生气,连忙把我停下来,问:“找到什么线索了?”
“绷带小鬼。”
“把你从临时住所赶出来的那个?他就是你追求的答案?”
话是这么说,你的用词是不是哪里怪怪的。
“如果说重要性的话……大概是五千米长跑前系上了左脚的鞋带的程度吧。”
中也皱着眉做阅读理解:“有必要,但不重要?”
不错啊,你。
之前我曾经说过玩家和我交换了命运。
因为说得过于轻描淡写,以至于连森医生都以为我们交换的是【作为NPC献祭自己的结局】,一人的死亡换取另外一人的存活,浪漫得宛如一场言情剧。
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知晓,玩家所做的究竟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能称之为命运的可不是死亡这种简单的东西——那是不曾触及的人无法理解,一旦理解便会陷入绝望的大恐怖。
正巧原本的世界有人的念能力与此类似,便拿来举证一二。
念能力【命运的窃贼】,作用是窃取选中目标的命运。
其前置条件之繁琐,实现方法之艰难我便不一一赘述,只说成功后的效果——那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取代。
目标的亲友视窃贼为亲友,目标的妻子视窃贼为丈夫,目标的老师视窃贼为弟子,目标的仇人视窃贼为仇敌,目标的过去为窃贼的过去,目标的人生为窃贼的人生……
就连目标的念能力都变成窃贼的念能力。
我曾目睹被窃取命运的可怜人拼命寻找自己存在的证明,企图用爱意唤醒被蒙蔽之人的心智,甚至走投无路下寄希望于仇敌的执念……然而他所做的所有努力不过再次证明了人的感情与羁绊在命运面前有多无力这一可悲事实。
然而被窃取者如此凄惨,窃贼却也并非多么快乐。
虽然被一时的繁华迷了眼,但是他很快便意识到享用别人命运的同时也相当于舍弃了自己的命运。他的过去不再存在,他的人生被目标的人生充满,所有人都在提醒他应该是那个本来并非他的人,所有人都希望他变回【原来的】样子。而他甚至连变回自己的可能性都失去了——他已经没有了【命运的窃贼】这一能力了。
最后这个窃贼活成了第二个目标。
如果无法很好理解的话,那我只能说一个小小的事实——在得到玩家的命运之前,我其实并不喜欢笑的,但是在无数次被认识玩家的人问起你为什么板着脸之后,我已经习惯将笑容挂在嘴边了。
当然我说以上这些话并不是为了抱怨玩家……不如说,在多次提过他手段极其残忍后,我早已厌倦再说类似的话。
至于为什么会提到这个话题……
再说一件很少有人注意到的事情吧,我原本的世界和横滨之间的距离并非仅仅时空的差距,甚至都不在同一个星球上,我是怎么定位到这里的呢?
很简单,当我沿着玩家的轨迹走到尽头——也就是游戏的开头时,开发者之一扮演的新手指引NPC递给了我一张纸条转化成的魔法卡,据她所说是答应帮忙保管直到【我】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
卡片的介绍上没有文字,只有一串长长的数字——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时空坐标,以及两个含义不明的方块字——当然现在大家都知道了,那是【横滨】。
在知晓那串数字意义的瞬间,我仿佛看到玩家的身影在向我微笑,跨过生与死的距离,这个男人在向我宣战:既然想要探究我,那就来吧,我将所有的线索都交给你,能想明白多少看你的本事。
即使没有亲自踏足横滨,我也已经意识到,这个地方一定是他最重要的地方,甚至可能是他的家乡。
当和中也战斗,和广津先生出任务,和森医生一起回诊所的时候,我更加确认了这一点,世界意志的排斥力在减少,他们一定是与玩家具有因缘的存在,所以和他们产生交集后,世界逐渐将我作为玩家来接受了。
正如我对广津先生所言,并非是港口黑手党找到了我,而是命运找上了港口黑手党。
我一直以为自己取代了玩家的位置,直到绷带小鬼的出现。
绷带小鬼不是玩家,否则森医生不会继续喊我【早苗】,而该对我呼唤他的名字。
绷带小鬼也并非无关人士,在他身上我感受到了斥力……一个世界不能出现两个相同的人,这是规则。
于是我明白了,这不是玩家的世界,这是和玩家世界相似的绷带小鬼的世界。
还好因为连续侵.犯了时间和空间后,我和玩家命运的结合处产生了裂痕,虽然不得不在世界的斥力下保持孩子的体型,但总比见到绷带小鬼的瞬间被排斥出这个世界要好得多。
又来了,这种糟糕局势下又夹杂了小确幸的感觉。
果然是被算计了吧……我才不信玩家会犯搞错坐标这种低级失误呢。
“喂,中也,你说那个男人究竟想干什么?”揣摩玩家的思想是一回事,揣摩玩家的计谋又是另一回事,我懒得琢磨这些弯弯绕绕,打算将问题推给还算靠谱的少年。
“嗯……大概是希望你享受新生,重新开始?”中也的眼睛璀璨明亮,闪烁着希望的光——他完全不知道关于命运的事情,唯独这一点,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你真可爱。”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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