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租厂子的是个年青人, 瞧着顶多三十出头, 比吴广禄胆子大上很多,正靠在警车边避风。
“您好,港城市重案组高彪。”高彪掏出证件。
男人戴着围巾,一直拉到下巴,一呼吸眼镜片上就会起雾。他取下眼镜擦了擦, 眯着眼确认了一遍。
“高警官, 你好你好,我叫于焕。”于焕伸出手跟高彪握手。
他打扮得很时髦, 头发上好像打了摩丝向后微卷, 上身一件皮夹克,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皮靴, 看着跟破旧的砖厂半点搭不上关系。
“是你要租厂子吗?”高彪脱掉手套,拿出笔记录。
“是的是的。”
“约了几点见面的?”
“今天早上十点,先在吴大伯家坐了一会聊了下天,差不多十点半左右到的这里。”
“死者叫吴永姚, 你认识吗?”高彪从现场的工作人员那里了解到死者的姓名。
于焕想了下,摇摇头:“我不认识,但是听我爸妈说过,镇上拢共就这么大, 一点小事都很容易传遍。”
“都听你爸妈说了些什么?”
于焕挠头, 露出难色:“说实话有点记不清了,可能是十多年前我上初中的时候,好像是说这个人买了一些智障人士, 让他们在砖厂里面做白工。”
高彪在笔记本上标注“死者案底”几字,又补充写了“仇杀”“可能”。
袁湉打量了于焕很久,不解地问:“于先生看起来不像是搞体力活的啊,怎么想起来做砖厂生意?”
说到这个,于焕整个人都活络起来,忍不住想抽支烟。
他从烟盒里掏出一根,很有礼貌地问:“两位警官介意吗?”
“不介意。”
“你自便。”
做刑侦工作总会碰上各色各样的人,袁湉以前也很不喜欢烟味,但是有些证人烟瘾大,经常一场询问结束能抽光一整包烟,屋子里都烟雾缭绕的。
室外比室内好很多,烟味不会太重。
“两位警官这就不懂了,现在农村盖房子的人特别多,盖房子总要砖头吧。我和我爸妈算过一笔账,普通人家里两间宅基地,盖三层楼,纯利润至少这个数。”于焕伸出两根手指,他很小声地说,“两万块。”
于焕吸了口烟,吐出烟圈,潇洒地说:“反正我只要资金到位,其他请工人来做,不用费太多精力,一年保守能赚个二十来万吧,这买卖划算的呀。”
不过现在闹出了人命,这个厂子肯定是不能租了。
于焕呼哧呼哧地抽完一根烟,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灭。
高彪把本子翻到空白页,连同笔一起递给于焕。
“您的电话号码和住址麻烦留一下,之后警方可能还会跟您联系,您注意接听000开头的电话号码。”
“好嘞好嘞。”
那头贺辞繁也问得差不多了。
吴广禄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废弃的工厂,成了别人杀人抛尸的场所,脑瓜子还嗡嗡的。贺辞繁看他脚步蹒跚,本想找两个干警送他回家。
于焕听见了,二话不说把活包揽过来,说自己有车正好顺路,不劳烦各位警官。
贺辞繁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案发现场。
这个废弃工厂占地约五百平方,围墙目测有三米多高,顶上嵌了很多碎玻璃片。整个厂子用砖块搭建,铁皮做顶,蓝色的铁皮上还堆积着未化的积雪,冰锥子挂在屋檐。
附近几乎全是农田,放眼望去一百多米开外才有一条马路。地段偏僻,现场一个围观的群众都没有,正好减轻了他们维持秩序的警力。
“只有这一个门吗?”贺辞繁询问现场检查的痕检人员。
工厂的正门看起来很老旧,一根沉重的铁链子串着铁锁挂在门把手上。
“还有个小门,在靠山那头,门是打开的。我们初步怀疑凶手是从那里进来的,暂时没发现可疑痕迹。”痕检人员收起皮尺,放回工具箱里。
“锁是好的吗?”
“工厂的主人拿钥匙打开的,目前来看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
“你们今天是谁领队?”
“李哥。”
居然是李立林,自从上次白岭镇的案子结束,一直都没碰上过他。
贺辞繁看了眼马路边停的三辆车子,问:“这次来的人挺多?”
痕检人员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瞬间明白贺辞繁奇怪的原因。
痕检和法医的车子很宽敞,通常一辆车子能坐六七个人,还要放设备。
“快过节了嘛,正好人手有空闲,李哥就提议大家一起干,争取过个安稳年。”
确实是李立林的作风。
贺辞繁在车边穿戴好鞋套和脚套,领着高彪几个人往里走。
工厂久未清理,小院子里枯黄的杂草混着积雪匍匐在地,李立林就站在厂房门前,手上夹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单纯地闻味。
“这次轮到我跟老大进去了吧?”宋一桥恍然想起。
李立林耳朵尖,在门外拦住他们。
“都别进了,你们直接去排查死者生前的人际关系,找找证人吧。”
“手段很凶残?”贺辞繁一挑眉。
厂房不小,没道理站不下他们几个人,李立林不让他们进的原因,很大概率和尸体的死状有关。
李立林艰难地点点头:“痕检新来的实习生都被我赶到外面找线索了,法医那边也是,不怪新人素质差,我看了也发怵。”
所以才忍不住想出来抽根烟,一想到自己没带打火机,只能放在鼻子下面闻闻味道。
“我进去看一眼,你们在车上等我。”贺辞繁不死心。
只有亲眼看到案发现场,才有利于他在心里形成对凶手的初步判断。
“我呢,这次刚好轮到我看现场,不是说好不论现场如何,大家轮着来吗?”宋一桥睁大眼看着贺辞繁,控诉他。
“当初定的规则是这样,具体要依情况而定……”贺辞繁说着,自己也心虚。
进组的时候是他定下的规矩,考虑到让组员共同进步,不偏袒任何人,不小心就出了点纰漏。
宋一桥举起一根手指,保证道:“我就在门口看一眼,不进去。”
以后他经手的案件会越来越多,总不能次次都被老大他们保护着吧,他也想赶紧进步,努力能独当一面。
李立林劝过一遍,也不再开口,毕竟是贺辞繁自己的组员,他作为队长有个人判断。
“跟我身后,只许在门口看一眼。”贺辞繁想了想,选择尊重宋一桥的意愿。
高彪打了声招呼,和袁湉先回车上等。
李立林见他们做好决定,让开位置。
厂房里并不昏暗,中午时分天光正亮,光线从四面墙上的窗口照进来,贺辞繁一眼就看到了位于厂房正中间的尸体。
似乎是躺在一张桌子上,手无力地垂下来,旁边还放置了一台模样奇怪的机械。尸体上淌下来的血和脏器结成冰柱,挂在桌下,这个位置……
像是把桌子都切成了两半。
“那个机器是什么?”贺辞繁对机械这方面了解的少,根本不认识那个东西。
“水机枪,利用高速喷射的水流分割金属的器械,也是本案的凶器。”李立林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贺辞繁。
贺辞繁瞬间明白了,不由瞪大了眼睛。
被切成两半的不仅是桌子。
还有被害人的身体……
“让我看看。”
宋一桥听他们说了那么多,早就忍不住想看,奈何贺辞繁在他身前挡得死死的。
他仗着自己灵活,从贺辞繁的身侧挤了过去,眼神不停地向里眺望。
贺辞繁没料到他动作这么快,甚至来不及捂住宋一桥的眼睛。
宋一桥的视力相当好,他和贺辞繁的关注点不同,他的视线停留在地面上。
水和血液凝结的冰面里,还有很多红白相间的浑浊物,随着温度升高开始融化,全糊在水泥地面上。
是脑浆。
“呕……”宋一桥有点想吐。
贺辞繁连忙捂住他的眼睛,连拖带拉地把他带到工厂外。
李立林也搭了一把手,不忍心地说:“早告诉你别看了,逞什么强。”
学校里见的大多是动物的内脏和仿真道具,被老师布置得很逼真,但是完全没有真实的案发现场那么有冲击力。
宋一桥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浑身打激灵,偏偏那个场景还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您先忙吧,让他缓缓就好。”贺辞繁对李立林说道。
里面还有一堆事要做,李立林也不多留,回到厂房里继续搜集线索。
贺辞繁拍着宋一桥的背,高彪和袁湉见情况不对马上下了车,给宋一桥拿了一个垃圾袋,让他吐里头。
“咋了呀这是?吓到了?”高彪一脸懵。
“死状比较凄惨。”贺辞繁特地说得隐晦。
高彪带着过来人的同情和悲悯,从自己的保温杯里倒了杯热水,掺着矿泉水给宋一桥漱口。
“我还得再进去看看,麻烦你们照顾一桥。”刚刚只在门口看了一个大概,贺辞繁决定再仔细地观察一番。
高彪答应的很爽快:“成,这儿交给我们,头儿你也别勉强自个,回头看照片也可以的。”
贺辞繁对自己的要求高很多,只要现场条件许可,他不允许自己错过案发现场。
“放心,我有数。”
换了一双手套,贺辞繁重新进到厂房里。
作者有话要说:凶器的灵感源自某个视频,但是似乎不叫水机枪,我按照脑子里的印象起的
感谢钢蛋儿小天使的地雷和36瓶营养液【比心】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