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小超市特别多, 宋一桥下班回家后也没闲着, 用电子地图规划路线。
从穿过农田的那条马路查起，一路查过去到案发现场附近，总共有十二家超市。此外还有些饭店、服装店之类的，有待和店主确认门口是否有摄像头。
宋一桥特意多准备了几个U盘，就怕内存不够。
配给他的干警是网络技术部那边的实习生, 叫郑荣, 对计算机设备相当了解，宋一桥处理不了的设备相关难题都可以交给他做。
两个人加了联系方式, 提前约好明天早上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准备好一切, 宋一桥洗漱上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他不敢合眼。
一闭上眼总能回忆起尸体的模样。
被切割开的身体, 满地流淌的肚肠和脑浆。
说不上在害怕什么，宋一桥反锁了房门，打开床头的小灯，点开一部搞笑综艺。
房间里有了些吵闹的声音, 多了分人气。
临到窗外天光渐亮时，宋一桥才闭上眼眯了一会，意料之中的没听见闹钟声。
“不好意思，我可能要迟到一会。”
宋一桥睁眼的第一反应就是看时间, 他知道自己来不及了, 连忙给郑荣打电话。
“没关系。”郑荣好脾气地说。
宋一桥早饭也来不及吃，胡乱洗漱了一番就出门了。尽管如此，他开车到慈丰镇的时候还是比昨晚约好的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 他眼下的青黑很明显，郑荣以为他忙了一晚上，十分体谅。
郑荣身上没有U盘，趁着等候的时间，跟旁边几家店老板沟通好拷贝监控的事情。
两人在车边略微说了两句，正式开始今天的工作。
“宋警官，门口的监控已经在拷贝了，店里的要弄吗？”郑荣和宋一桥年纪差不多，两个人进警局的时间也相近，直呼名字显得不尊重，只好别扭地互称警官。
宋一桥说不准，贺辞繁的吩咐是拷贝摄像头朝马路的监控，锁定可能载着吴永姚到凶案现场的车辆。
店内应该不需要吧？
反正数据拷贝还需要时间，宋一桥跟一旁的店老板打听。
“老板，晚上你们店里生意好吗？”
“嗨有什么好的，我这都在边角角上了，一般过了六点生意基本就没了。”老板人很健谈，半点都不隐瞒。
根据隔壁家小孩的证词，凶手进死者家的时间恰好是死者出门未归，也就是七点半到九点之间。
宋一桥把时间往前推一个小时，询问老板：“1月4号晚上六点半到七点半间，您店里有没有来过客人，成年男人，身高在一米八左右，看起来人很健壮。”
宋一桥稍微形容了一下嫌疑人的特征。
“我哪里记得清，十多天前的事了，你们要不自己查监控吧，我先给人结个账。”
店里来了两个小孩，说要买烤肠，老板用竹签子给他们串好，收了钱。
既然这样还是看一眼吧。
宋一桥让郑荣打开1月4号傍晚的店内监控，开了四倍速快速地浏览。
两个人正看得入神，老板突然出声：“噢，我想起来了。”
宋一桥从屏幕前移开眼睛。
“好像有一个，不知道是不是4号晚上，有个男的进来买了支护手霜。”
郑荣暂停了回放画面，问道：“老板，是这个人吗？”
分辨率不怎么高的画面里，于焕穿一身运动套装，抬头看了一眼监控。放在柜台上的那一小支护手霜是国产很老的一个牌子，宋一桥小时候常见它的广告，十多年也没换包装。
“对，就是他，我店开了这么多年，就没碰见大老爷们来买护手霜。而且他穿的少，我还问过他冷不冷呢。”老板往电脑前凑了凑，十分肯定地回答。
“几点？”
屏幕右上角被便签条挡住，宋一桥看不见时间。
郑荣掀起纸条：“4号晚上七点十二分。”
时间上符合。
“麻烦你把这一段拷上。”
“没问题。”
宋一桥在店里转了一圈，轻松地找到了于焕当天晚上购买的护手霜，和老板确认过，确实是这款。
于焕买护手霜做什么？
印象里好像有什么奇怪的点，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宋一桥晃晃脑袋，一晚上没睡好，人都有点晕乎乎。
算了，先把这支护手霜买下来再说。
国产老牌的护手霜价格很便宜，一支不到十块钱。
宋一桥打开手机，10:14。
贺队此时应该在给吴蒙录证词吧，担心打扰到他，宋一桥发送了一条信息，连带着于焕抬头看监控的截图。
监控视频的数据很大，郑荣估计至少还有十分钟要等，宋一桥索性翻看痕检的报告，他记得，昨天看报告的时候有个地方很古怪。
资料包里分类很详细，宋一桥的视线定在名为“指纹”的文件夹上。
想起来了！
死者家留下来的异常清晰的指纹！
指纹之所以可以留在物体上，大多是因为人体分泌的油脂和汗水，在不借助任何外在帮助的情况下，如果手上保持清洁干燥，残留下的指纹会消失得很快，清晰度也会大大下降。
现在是冬天，入室的人是怎么做到每一个指纹都那么清楚的？
宋一桥的心里有了些猜测，噼里啪啦打了一大段发给贺辞繁。
“宋警官，接下来几家还要去吗？”郑荣看宋一桥低头看手机，一时不知他的打算。
“先去吧，我刚给我队长发了消息，等他回复。”
宋一桥和郑荣刚踏出小超市的门，贺辞繁的电话打了进来。
“一桥，你发的那些我都看到了，你先带着拷了店铺监控的U盘回来，小郑那边我另外分配一个干警继续往下查。”
贺辞繁压低声音：“指纹采集那边有结果了，于焕就是入室的那个人，他说自己不认识死者，是假的。高彪已经让人开车带他到局里了，你赶紧带着视频资料回来。”
“我靠！我想起来了，于焕不也是报警的那个？”宋一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停在原地，“那他不就是凶手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情况有点复杂，不方便在电话里说，你先回局里吧。”
“好。”
宋一桥跟郑荣解释了一下情况，把手上其他U盘交给他，开车回了局里。
他的状态实在不好，等红绿灯的时候出了好几次神，全靠后面的车子按喇叭提醒。
高彪前脚刚停好车子，宋一桥的车紧跟着也开到了停车场。
“一桥？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高彪特地在车门前等了他一会，看他脚步虚晃地下车。
“高哥。”宋一桥锁了车，稍微起了点状态跟高彪打招呼。
“没睡好啊？”高彪猜道。
“还行，可能是没吃早饭，有点低血糖了。”宋一桥从兜里掏出颗糖，塞进嘴里，也给了高彪一颗。
高彪不喜欢这种甜啦吧唧的东西，但是他今天心情好，全民指纹采集真是好政策，有希望以后不出警局就能查到凶手。
高彪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
真够甜。
“我听老大说于焕抓到了？人呢？”宋一桥和高彪并肩走出停车场。
“警车里呢。”
警车和私家车不停在一块，有专门的地方。
“啊对，还有一个人你肯定想不到，你要不要猜猜？”高彪见宋一桥恍恍惚惚，和平时抖擞的样子截然不同，试图让他活跃起来。
“谁啊？”宋一桥脑袋空空，“是那个在凶器零部件上留下指纹的人吗？”
高彪早上的工作就是指纹采集，宋一桥想破脑袋也只能想到这个地步。
“你知道是谁吗？”高彪兴奋地说，“你肯定猜不到，那个人是于焕他爸！”
宋一桥瞟向大厅门口，四个警员包围着的于焕父子走进大厅，慢悠悠地说：“现在知道了。”
于焕的父亲叫于国良。
近六十岁的年纪，六神无主地跟在警员身后进了刑讯室。
考虑到于国良普通话说得不好，贺辞繁安排了高彪和宋一桥审问他。
“于国良是吧？”高彪的声音雄厚有力。
于国良此时跟受惊的鹌鹑似的，一点响动就忍不住哆嗦。
“是，我是。”
“交代一下，有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于国良第一反应是想否认，但是他想到一同坐在警车里的儿子，还有昨天听见的那点风声，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好，好像有……”
高彪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什么叫好像有？有就说一说，做了什么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事了？”
于国良只听说有人死了，其他消息一概不知，真要他说，他哪里说得上来？
“我忘记了……”于国良垂着头，不敢看对面的人。
高彪拿出死者生前的照片，递给于国良看。
“这个人，你认识吗？”
照片上的人和他差不多年纪，虽然没有年轻时那么有活力，但是眼睛里那股子市侩样一点没变。
不会吧……
于国良心跳迅速加快。
他不会还记恨着吧……
“认识。”
于国良无措地东张西望，眼神不知该安放在何处。
“和你什么关系？”
高彪和宋一桥都看过吴蒙的证词，知道于国良和死者之间的那点龌龊事。
“有点恩怨，他死了是不是？人是我杀的！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所以杀了他！”于国良急切地说，整个人弹起，半个身子趴在桌上。
“坐好！注意刑讯纪律！”一旁的干警上前拉住于国良，按着他的肩让他坐下。
高彪哪里会轻易相信他的话，于国良连死者究竟有没有死都不确定。
“你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法杀了他的？”高标一字一句地问道。
于国良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至于于焕，当然是由贺辞繁亲自审问。
“于焕，你承认自己的犯罪事实吗？”贺辞繁直截了当地问道。
“嗯，承认。”于焕戴着手铐，双手交错搁在桌面，非常放松。
“说一说吧，你的犯罪过程。”贺辞繁直觉于焕不会那么快交代。
果不其然。
于焕眼珠子转了一圈，一派轻松地说：“我好像，偷了点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请勿疲劳驾驶！注意行车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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