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了什么?”
“进去转了一圈, 发现没什么好偷的。”
贺辞繁敏锐地抓住他前后句的矛盾:“你先说自己好像偷了点东西, 现在又说没有?到底偷没偷?”
于焕盯着自己的手:“记不清了,你们要是查到有,那就是偷了吧。”
他这种散漫的态度换成任何一个寻常人都会觉得恼火,但是贺辞繁不,他始终把注意力放在于焕说的话和整体状态上。
“于先生认识这个人吗?”贺辞繁给他看死者的证件照, 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于焕认真看了一眼, 摇头:“不认识。”
从表情看不出他是否说谎。
贺辞繁把话题转向案件相关。
“1月4号晚上七点到十一点,于先生人在哪里?”
于焕一笑:“你这不跟我开玩笑嘛警官, 十多天前的事, 我哪里记得?”
贺辞繁没有笑,从资料里抽出于焕在小超市购物的视频截图复印件。
“这下于先生想起来了吗?”
于焕看着纸上自己清晰的脸, 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有印象了,那天晚上我吃完饭开车出去兜风,感觉手干干的,我就去买了支护手霜。然后就看见一幢小别墅, 我就爬进去逛了逛,结果里面空荡荡,没什么可以拿的。”
“分别是几点?”
“没看。”
“你是开车到小别墅门口的吗?”
“那目标多大啊,当然是停在路边, 再走过去啦。”于焕笑得爽朗, 像是在和朋友聊天,而不是接受警方调查。
“从哪里走过去的?”贺辞繁的问题很密集,几乎不给于焕任何思考的时间。
“田里。”
“房子的主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啊。”
贺辞繁抓住他的逻辑漏洞:“于先生, 你说你不认识房子的主人,你就不怕这家人特别多,或者他们都在家,一下子发现你直接报警吗?”
于焕嘴角的笑僵了一下。
“于先生家境不错,入室行窃是为了什么?钱吗?”贺辞繁攻破了他的一丝防线,仍不放松。
“谁会嫌钱多呢?”于焕语气嘲讽。
贺辞繁从相片册里抽出痕检拍摄的死者家茶几的照片,上面有五百元左右的散钞。
“那于先生怎么没拿这笔钱?茶几抽屉上可是留下了你的指纹,不会这么明显的现金,你没看见吧?”
贺辞繁一挑眉,于焕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们怀疑我什么?”于焕终于不笑了,脸上的表情认真起来。
“昨天废弃砖厂里发现的那名死者叫吴永姚,正好是这间房子的主人。”
于焕一撇嘴:“这么巧啊。”
“还有更巧的。”
贺辞繁取出死者家和凶案现场井边的脚印对比。
“刚才痕检给你取过脚印,于先生脚上穿的鞋,不仅是当时爬进死者家的那双,正好也是凶案现场井边发现的那双。”
贺辞繁举起手里的报告:“于先生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于焕接过报告看了一眼,上面详细描述了他的鞋码、鞋底花纹磨损、甚至还有鞋子的品牌、市面价格和购买时间。尤其是鞋底花纹上的裂痕,足以让他百口莫辩。
贺辞繁语气平静,一字一句地击碎于焕的心理防线:“于先生也不用说是昨天去井边看过,先不论你昨天脚上穿的是双靴子,现场脚印上的薄冰还很完整,砖厂主人也回忆你没有去过水井旁。”
正式刑讯前他们做了很多准备,自然也跟砖厂主人通过电话,痕检开了一辆车往于焕家里去,对他家进行全面搜查。
“于先生与其编一个又一个谎,不如直接跟我们坦白。”
“坦白?”
于焕挑衅地看着贺辞繁,语气很冲:“坦白什么?你们有直接证据吗?”
确实没有。
于焕是凶手这一结论,是他们通过众多证据推导出来的。
贺辞繁被质问了也不慌,脸上的表情几乎没变。
“于先生大学的专业是机械工程,还是高材生,毕业后在一家机械自动化工厂当设计师,目前已经辞职,我说的没错吧?”
之前出于隐私保护没有调查的详细背景,在锁定嫌疑人后都开放了权限,于焕的个人信息在他们面前几乎是透明的。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于焕相当不耐烦地反问,换了只脚跷二郎腿。
贺辞繁倒是耐心十足:“因为于先生的专业和工作经验,都足够让你用零件拼装出现场的凶器,而且其中一个零部件上,有您父亲的指纹。”
于焕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的笑很夸张。
“那你去找他啊,找我做什么,又没有我的指纹。”
贺辞繁没有被他带歪。
“于国良先生小学毕业,年轻时从事木工,不具有组装大型机械的能力。但是和他同住在一起的你,就不一定了。”
于焕丝毫不畏惧地直视贺辞繁的双眼,语气尖锐:“说到底你们还是没有证据,所有的这些不过是你们猜测,就凭这个想让我认罪,没有可能。”
于焕仰着身子靠在椅背上,轻蔑地笑笑:“还是说,你们警察都是吃白饭的,查不出来的案子就靠猜,或者直接不查了?”
一旁记录的干警抬头看了一眼于焕,面色十分不善。
“那这个呢?”
贺辞繁没有被于焕激怒,最后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递到于焕面前,是他的弟弟于骁上小学时拍的学生证照片。
照片里的于骁笑得傻呵呵,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上下排的牙齿,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
“你什么意思?”
于焕看到照片的那刻,气场瞬间变了,仿佛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尖刺。
“根据我们的调查,死者曾在十五年雇佣了一批智力有缺陷的人做工,你的弟弟就是其中一个。非常不幸的是……”
“闭嘴。”
于焕沉声打断了贺辞繁,掺杂着怒气和恨意的眼睛直瞪着他。
“给我闭嘴,你没资格提他,你们警察都没资格。”
如果视线能化成刀刃,贺辞繁此刻已经被他千刀万剐了。
站在于焕身边的干警想警告他,被贺辞繁一个手势制止了。
“于先生对我们警方有敌意,是因为不满意十五年前那起不幸的事故的处理,是吗?也是因为这个,你杀掉了本案的死者?”
贺辞繁的整场询问是按照目前证据的清晰度依次铺开,从最直观的作案时间,到作案手法,最后是他最不能确定,但是现在越来越明朗的作案动机。
于焕并不准备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还是那句话,等你们凭本事找到关键线索,我自然会开口。”
接下来无论贺辞繁再问什么,于焕都没有说一个字。
贺辞繁只能作罢。
高彪那边可谓是一团糟。
于国良固执地要认罪,但是问他,他又什么都答不上来。
高彪厉声阻止他继续进行此类行为,给他普及了作伪证可能造成的后果,于国良终于噤声了。
“你和这个人有什么恩怨,详细说说。”
于国良东张西望,紧张地搓手:“我有一个小儿子,脑子有点毛病,我把他送到吴永姚砖厂里干活,然后人死了。都怪吴永姚,夏天砖厂里快五十度,我儿子又不会说热,是被他生生逼死的!”
于国良很激动,唾沫星子差点喷到高彪脸上。
高彪赶紧用手挡住,太不卫生了。他抽出纸擦手,一边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就他刚刚看的信息,于国良的小儿子死的时候才12岁。
“你自己送过去的?”
于国良唯唯诺诺地点头:“算,算是。吴永姚上门来跟我们说,让骁儿去砖厂里干活,一个月能拿一千块钱。他脑子不聪明又不能在学校里读书,在家我们也分不出心管他,就给他送去了……”
“你知道和于骁一起做工的还有谁吗?都多大年纪?”
高彪很关注这个问题,于国良的说辞和之前章先旭的完全不同,但是又符合吴蒙的证词。
于国良到砖厂里接过于骁,真要他说都有谁他说不上来,但是问他大致情况,他隐约还有点印象。
“几岁的都有,都是脑子不聪明的。里面还有工头,我看他们吃得挺不错,还对吴永姚很放心来着。都是假的,他背地里不知道怎么逼他们做苦工。”
于国良表现得很气愤。
高彪的注意力集中到工头上,这个人相当关键。
“工头是谁,你认识吗?”
“不知道,我就远远看了一眼,吴永姚平时不怎么在砖厂,都靠工头管。”
“最后这事怎么处理的?出了人命,总有个解决方法吧?”高彪试图套话。
于国良本性还是老实人,只要问就会答。
“我让吴永姚赔钱了,一百万。他让我们别把事情闹大,以后每年都给我们一万,要是我们把事情透露出去,他就不给我们打钱了。”
吴永姚这保密工作做得真够好,死者家属安抚得服服帖帖,当事人闭了嘴,邻里乡亲没一个知道实情的。
算得上是朋友的章先旭,因为同样牵涉此中,也没对外声张。
高彪了然地点点头,开始把线索往本案的重大嫌疑人于焕身上引。
“你的小儿子死了以后,于焕很伤心?”
于国良对于焕的名字很敏感,警惕地说:“没有,他们兄弟俩关系不好,焕儿那个时候上高中,正是读书的关键时候,骁儿经常去烦他,他很不喜欢骁儿。”
高彪对他的话保留怀疑,转而问:“吴永姚每年都有在打钱吧,你也不用在这种事上说谎,一查账目我们都很清楚。既然能拿到钱,你有什么理由杀他?”
这个问题一下把于国良问到了,他惊慌地话都说不全溜。
“因为……因为……他,他钱给的太少了,都过去十多年了,一万算得了什么?”
想了半天,于国良找出一个还算合理的原因。
“既然是因为钱给的少了,你总跟死者商量过吧,所有的记录我们都会查,如果你没有跟他联系过,很容易就能查出来。”
高彪说得轻松,于国良却是濒临崩溃。
“为什么还要查?我都说了人是我杀的了,你们抓我,抓我啊!”
“暂时到这里吧,如果你想起来作案的时间、地点以及手法,再跟看守所的干警联系。”
高彪不准备跟他继续纠缠,于国良显然是想顶罪,从他嘴里套出陈年往事就足够了,再聊下去也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
作者有话要说:收到大家的评论啦!涉及剧情的不敢跟大家讨论,我怕我不小心剧透,再次感谢大家留评【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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