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叫天意弄人吧？”
宋一桥嘴里叼着一根曲奇, 手指哗哗地翻动桌上的报告。
DNA报告显示, 死者家池塘捞出来的密封袋里的头发，分别属于死者和于焕，铁棍上也有于焕的指纹。案子到这里就算了结，后续还有证词整理和上交，照流程走完就好。
办公室里紧凑的节奏放缓。
“于焕对于骁真的好好, 听说于骁学校里要拍学生证, 软磨硬泡地求于国良和学校老师同意。给于骁穿上自己的旧校服，怕他被人欺负亲自领他到学校里面去拍, 就为了让他能有学校的纪念。”
贺辞繁找到的那张学生证照片就是这么来的。
可惜两人的结局实在是惨。
宋一桥咔吧咔吧咬曲奇, 像小仓鼠，腮边微微鼓起。
“有些事情真的好无解, 过失致人死亡这种，给死者家属造成的伤害一定挽回不了。不管是用钱赔还是坐牢，逝去的人都回不来，但是造成伤害的人还好端端活着, 于焕就是这么把自己绕进去的。”
高彪敲键盘的手停下：“不然呢？既然是过失，不也该给凶手改过的机会吗？”
“啊……”
宋一桥长叹一声，全身的力气靠在转椅上，咕噜噜滑出好远, 直到撞上墙才停下, 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所以才说无解啊……”
高彪伸手到宋一桥的办公桌上，摸了两根曲奇饼干。
“你也别想那么多，想也没用, 不如多搞点专业知识，早点抓住凶手，也能给死者家属多一点心理安慰。”
夹心草莓奶油的甜香味在高彪嘴里化开，还有点好吃？
高彪伸长脖子看了眼外包装，决定等会下班就去超市买几盒回家，家里的几个女人都喜欢草莓味的零食。
“啊，对了。”高彪突然想起来，“你今天还不去郝医生那里吗？我记得你要连去五天，昨天忙晚了没去，你还得补呢。”
“还要去啊？我感觉我已经好了。”宋一桥有点抗拒。
高彪比他经验足，知道暂时的感觉并不准确，一定要遵从医嘱。
他呲溜滑到宋一桥身边，戳戳宋一桥的手臂，半开玩笑地威胁他：“再不去等会头儿回来我打小报告了！”
“去！现在就去！”
宋一桥随便整了下桌面，拿起手机一看，郝医生连发了好几条信息给他，都是问他忙不忙，准备什么时候来心理咨询室。
“完了完了，一直没碰手机，郝医生给我发消息我都不知道，我得赶紧走了。”
出门前不忘嘱咐高彪。
“帮我跟老大说下啊，我弄好就回来！”
“去吧去吧。”高彪脸上流露老父亲般的笑。
宋一桥刚出去没多久，贺辞繁和袁湉前后脚进了办公室。
“他这是去干嘛？”贺辞繁进门问道，老远在走廊上看见宋一桥脚步欢快地往楼上跑。
“找郝医生去了。”
贺辞繁放下一摞资料，稍微喘了口气。
“正好，我也刚想催他这事。”
郝医生的信息都发到贺辞繁手机上了，宋一桥平时手机不离手，没道理看不见郝医生给他发的信息，贺辞繁还以为他是不想去。
“他在看报告没注意到，我跟他提了提，马上就上去了。”高彪移动椅子回到自己座位前，感慨地说，“还是年轻好，睡了两个晚上起来就又是好汉。”
提到这个，贺辞繁想起郝医生除了催促以外的另一些内容，他把袁湉和高彪叫到跟前。
“这段时间你们多关注点一桥，如果他有什么情绪不对及时跟我反应，平时他做得好的地方可以多夸夸。”
不需要说得太清楚，大家心里都有数。
“好。”
“明白。”
两个人齐声答应。
资料整理的流程他们无比熟悉，做起来得心应手，没出两天就都弄好上交了。
袁湉不太会夸人，想着宋一桥喜欢吃糖，连着几天在大家桌上放了糖，今天奶糖、明天水果糖，每天不带重样。 宋一桥受宠若惊，小脑袋瓜一转。
“湉姐，你好事将近了？”
袁湉含笑的嘴角顿时僵住，原本准备把糖放在桌上的动作，临时改成往宋一桥怀里一丢。
“爱吃不吃。”
又恢复成之前强势冷面的样子，宋一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欠，袁湉这样跟他说话，他觉得适应多了。
“我不说了，糖超级好吃，都是我喜欢的，谢谢湉姐！”
高彪嘴也笨，等不到合适的机会，他就自己创造一个出来。
“一桥，我感觉你进步越来越大，这次审讯的流畅度真的不错，最后的报告写得也好。”高彪举着宋一桥打印好的总结报告，赞美的话停不下。
“真的吗？”宋一桥面露惊喜。
高彪也不是瞎吹，如实地说：“当然了，不过需要改进的地方也有，比如这里……”
宋一桥表情真挚地跟着高彪的思路走，发现了自己不少可以补充的地方。
“我再去改改。”宋一桥干劲十足。
高彪摸摸后脑勺。
原来我的嘴也没有那么笨嘛。
组里气氛融洽，贺辞繁心里欣慰，私下和郝医生密切保持着联系，从她嘴里知道宋一桥目前状况稳定，渐渐放下心。
被特殊呵护的宋一桥在年假前的某个早上，丧气地进了办公室。
众人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高彪率先按耐不住，凑上前：“怎么了，碰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贺辞繁和袁湉都停下手中的事。
宋一桥本来心里就憋得慌，被三个人关注着，忍不住把事情说了。
“是我爸妈，他们想我辞职。”
“辞职？”高彪音量拔高了一个度，“你这个专业，让你辞职之后去干嘛呀？”
辞职不等于转科室，像宋一桥这样不满一年实习期提出辞职，就再也没有报考公安系统的资格了。
“做生意，他们准备在港城也搞个KTV，专门交给我经营。”
宋一桥平时吃穿都很简单，三个人谁也没看出来他其实是个富二代。
“这……”高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支吾了半天，求助地看向贺辞繁。
贺辞繁见惯了各式各样的辞职和转科室原因，初听见这个消息难免有点吃惊和难过，但还是尊重宋一桥本人的意愿。
“决定好了吗？如果真的要辞职，得在年前办理，过了年节再弄会很难批准。”
宋一桥难得露出纠结不耐烦的表情。
“可是我不想辞职，我就想当警察。他们昨晚打了不知道多少个电话，说我现在工作多危险，扯我上次受伤的事情。早知道就不告诉他们了，我一直以为他们支持我当警察的。”
他把工作上取得的进步一一和他们分享，以为他们会像当初他选择报考警校一样，支持他，鼓励他。
涉及到宋一桥的家事，大家不好多嘴。
贺辞繁建议他：“你再试着沟通沟通吧，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能理解。”
宋一桥想了想，拉着贺辞繁的手臂引他到办公室的角落，说话的声音很轻。
“老大，你应该……没有接到上面哪个领导的通知，说要辞退我吧？”
“没有，怎么这么问？”贺辞繁不明所以。
宋一桥迟疑地说：“我爸妈发消息威胁我，说如果我不主动辞职，就要局里的领导直接把我辞退。”
这就离谱了。
贺辞繁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不会的，你之前的表现很好，如果有任何不正当的理由，我会帮你驳掉。”
因为不正当理由被辞退，可能会在宋一桥的个人档案上留下污点，贺辞繁不允许自己的组员被平白污蔑。
“谢谢老大！能碰上你们真的太好了，一点儿也不像师兄他们说的那样难熬，哪怕查案子再晚都很值得！”
宋一桥是真心想当警察，不然凭他这个家境，大学随便混个文凭，回家继承家产，一辈子也能过得潇洒。
“你沟通好了告诉我结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告诉我。”
贺辞繁感觉得到宋一桥工作时的热情和认真，他也确实很适合做刑侦工作，尤其是审讯方面相当出色。
私心里，贺辞繁希望宋一桥能留下。
“好！我再争取！”宋一桥握拳，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大家小心翼翼地盼着年节快点到来。
可惜宋一桥的辞职申请比年节到得更早。
“真的不行吗？”高彪也不舍得宋一桥辞职。
宋一桥收拾着桌上为数不多的个人物品，零食、文具都分给办公室里的三个人，只带走自己记录心情的本子。
“好像不行。”宋一桥勉强地笑了一下。
一天七八个电话，威胁和祈求的信息接连不断地发。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他的上级是贺辞繁，已经发展到要到局里亲自找贺辞繁的地步。
就这样吧，宋一桥告诉自己，再闹下去，大家都很难堪。
“没关系的！就算不当警察，平时也可以路见不平，抓抓小偷和猥琐男，不在话下！”
谁都能看出宋一桥笑里的勉强。
高彪差点崩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有空就聚聚，我可是把黑历史都告诉你了，真把你当兄弟看的！”
刚说没多久的事，宋一桥当然记得。
“好！以后就不是同事，是兄弟了！”
高彪人太高，宋一桥要踮一点脚才能环到他的肩膀。
“贺哥，湉姐，我先走啦。”
贺辞繁和袁湉没有那么伤感，依次说了祝福的话。
宋一桥抱着本子，下定决心踏出了办公室。
再也没有宋警官，只有普通人宋一桥。
作者有话要说：小宋下线惹w
感谢23391959小天使的火箭炮和手榴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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