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辞繁试着拨打宋一桥的电话, 几乎是被那边秒挂。
随即, 聊天软件里弹出宋一桥的消息。
「我在饭局上，不方便接电话。」
贺辞繁怕打扰他，只回了一句。
「有空再聊。」
宋一桥盯着聊天框里的消息出神。
宋母坐在他身边，拍拍他的手，眼神警告：“给你王伯伯敬一杯呀。”
转头给一名中年男人赔笑：“王总你别怪啊, 这孩子就是有点手机瘾, 老忍不住想看。”
“哎呀别说他们这些年轻人，我也喜欢捧着手机呢！听说小宋之前是在警局里工作吧？哪个档口啊？”王总穿一身得体的西装,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人到中年有点发福。
酒桌上声音嘈杂，宋一桥不得不提高音量：“刑事侦查。”
“那很厉害呀, 我有个朋友的儿子，是考什么痕迹检查，两年了还没考上呢。”坐在王总身边的一个女人抢先说。
“阿姨先敬你一杯，以后要是有事情请你帮忙, 你可不能推托啊。”
帮什么忙？
宋一桥还在发懵。
盛满红酒的酒杯从桌子那一头伸过来，没有给宋一桥丝毫拒绝的机会，宋一桥只好起身跟她碰杯。
杯盏相撞间，是谁的算计随着猩红的酒液轻轻摇晃。
贺辞繁再收到宋一桥的消息,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他其实睡着有一会儿了，被手机的提示铃声吵醒。
「贺哥，你还醒着吗？」
两个人已经不是上下级关系, 宋一桥自然而然地换了个称呼。
「醒着，你那边刚结束？」
贺辞繁眼前迷离，没提自己已经睡了的事。
「吃完饭还去了KTV唱歌，贺哥刚找我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听我妈说起你和万淼的事，不顺利吗？」
贺辞繁问得很直接，宋一桥也没瞒着他。
「不怎么顺利，我还在想办法调节，但是真的好难，怎么会这么难啊。」
一边是父母，一边是女朋友，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让宋一桥舍掉哪一方，他都觉得心里憋闷得慌。
贺辞繁没碰上过这种事，很难设身处地给宋一桥出什么好主意。
「沟通很重要，告诉他们你的想法，你的诉求，他们或许会理解的。」
「他们根本理解不了。」
提到这个，宋一桥大吐苦水。
「我真的太累了，自从辞职以后几乎每天都要去参加饭局，他们也不管我喜不喜欢。我明明都已经退让了一步，为什么他们还要继续逼着我？」
宋一桥为了这些事烦了很多天，本来和万淼感情正好，有些苦恼能跟她倾诉。结果他妈不经过他的同意，擅自用他的手机发了几条信息给万淼，态度再明显不过，就是要他们分手。
「说真的贺哥，不管我妈怎么说我都没关系，我就怕委屈了万淼。她还在学校里教书，不能因为我被连累。」
贺辞繁想起宋一桥辞职的事，隐约能明白他的忧虑。
「你想分手？」
「再说吧，我还没想好，贺哥你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宋一桥显然是不想再聊了，贺辞繁没勉强他。
「好，你也早点睡。」
发完这一句，贺辞繁放下手机，重新闭上眼。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贺辞繁说了一嘴宋一桥的态度，周女士对宋一桥观感不错，闻言也止不住地叹气。
只能说两个人缘分没到。
贺辞繁假期的活动安排很少，宅在家里看书的时间占了绝大多数。偶尔周女士需要去某个亲戚家拜访，贺辞繁就跟个小挂件一样，跟在周女士后头出去溜一圈。
亲戚见面聊天一定离不开的几个话题——工作、感情、近期生活。
贺辞繁笑到最后脸都快僵了，幸亏周女士这人护短，虽然在家常催他找对象，问他什么时候结婚，在外头总是很顺着他。
“不想结婚就算了，他这个工作免不了有危险，也不是所有女孩子都能接受的。”
“没有小孩就没有呗，反正以后人老了也是他自己吃苦，都下定决心了就随他去吧。”
“别说他了，你们家小孩怎么样啊？期末考试考得好吗？”
周女士岔开话题的方式一击致命。
周女士花了三天把年节前需要拜访的亲戚都走动得差不多，她特地留出一天的时间逛街买衣服，顺便到超市囤些年货，方便招待客人。
“你觉得这件怎么样，红色的会不会太艳了？”周女士拿起一件毛衣在自己身上比划，对着镜子看半天。
贺辞繁瞟了一眼，随口敷衍：“好看，红的显气色好。”
周女士又拿了黑色的同款，犹豫不定：“我穿红的去看烟花，会很奇怪吗？还是买一件黑色的，百搭一点？”
听到衣服是为了烟火大会而买，贺辞繁上了心，用仅有不多的那点审美帮忙分析。
“红色挺好的，你黑色的衣服够多了吧，新年就应该穿得喜庆点。而且明天晚上肯定人很多，你穿红色显眼，我一眼就能找到，不怕走丢。”
“你丢了我都不会丢，要是怕走散，我怎么不买那件荧光绿？穿上那件就算外面乌漆麻黑也是人群里最显眼。”
周女士指着店里挂的一件荧光绿外套。
贺辞繁看了眼，一言难尽。
“这件感觉，嗯……有点不适合你，可能，会有点土？”
最后的土字贺辞繁说得犹豫不决。
“我觉得这个颜色还蛮适合你的，等会逛男装店我给你找找，你好像没有荧光绿的衣服吧？”
“怎么可能会有男式荧光绿的外套？”
“真的有怎么办，我给你买，你穿吗？”周女士最终选了红色的那件毛衣，拿到柜台前结账。
“不穿，你要换我十八岁那年，我没准还能考虑一下。”
周女士能不了解贺辞繁什么衣着品味嘛，衣柜里就没出现过夸张的颜色，一排看过去大多是黑白灰，偶尔有件深绿或者深蓝的衣服，还是她看不过眼给买的。
他们又逛了几家店，周女士买了件呢子外套和一双靴子，好不容易贺辞繁有时间出来逛街，周女士也给他整了两套新衣服。
贺辞繁之前都在上班，他局里事情多，又不爱出来逛街，周女士给他买衣服都往宽松舒适，款式简单这方面去挑。
真是浪费了贺辞繁这张周正的脸，好好打扮也是帅气的小伙。
“你就穿这个别换了，特别好看。”周女士对贺辞繁这身打扮很满意。
旁边的导购帮忙叠好衣服，热情地引导他们结账。
超市购物这块也是周女士大包大揽，贺辞繁只需要跟在后面推着购物车，回应周女士“买这个还是买那个”的问题就好。
贺辞繁是回答了，但周女士往往带着两个东西都尝试一下的念头，把喜欢的商品都放进购物车里，没一会儿购物车里的东西就垒得老高。幸亏购物车能一路推到地下车库，不然这么多东西他们两个人一时真拿不完。
回到家把需要冷藏冷冻的商品率先放进冰箱里，周女士极有耐心，坐在沙发上一件件把零食放进塑料箱里。
家里养了狗日常就得上心点，塑料包装的食品禁不起撕咬，如果都放在外面，第二天早上起来可就不一定有完整样了。
收拾好一切，两个人互相道了晚安。
周女士是个极其自律的人，就算节假日她也鲜少在八点之后起床，她还特别热爱生活，贺辞繁在家的这几天，每天餐桌上的饭菜都不同。
25号这天的早饭是生煎和皮蛋火腿粥，周女士喜欢在粥里放火腿，因为吃着比肉丝香很多。她没有被晚上的行程影响，照例打扫了房间，甚至让贺辞繁把每扇窗户的窗帘也拆下来洗一洗。
晚饭则是在外头吃的，周女士喜欢日料，贺辞繁提前在小程序上预约。吃饭的地方离公园广场很近，他们吃完后慢悠悠地一路走过去。
入口处的工作人员一共给了他们六盒仙女棒，贺辞繁不抽烟，又向工作人员买了一支打火机。
打火机似乎是活动方特制的，上面有烟花的标志，背面则是港城烟火大会这几个字样。
烟火大会的电子票上详细写了晚上的活动安排，七点开始舞台特色表演，八点正式燃放巨型烟花。
他们来的有些晚，舞台上的表演已经过半，台前乌泱泱站了一圈人，没有好的观赏位置了。
“就站这儿看吧，前面人多太挤了。”周女士大老远就停了下来。
“行，你要玩这个吗？”贺辞繁拆开仙女棒的包装，取了两根出来。
周女士很久没见过仙女棒这种烟花了，大概是贺辞繁小时候，烟花这块禁得不严，店里还能买到，贺辞繁最喜欢买五毛钱一盒的摔炮。
“我拿着，你点。”周女士握着仙女棒的尾端。
贺辞繁不抽烟，打火机总使不顺畅，好一会才点燃了一根。
绚烂的白色火花瞬间绽开。
周女士眼前一亮。
难得开心一回，周女士嫌贺辞繁动作慢，完全掌控了仙女棒和打火机，自己给自己点，没一会儿就消耗了两盒仙女棒。
“我说……”贺辞繁在一边站了半天，犹豫着正想开口。
舞台上传来主持人的声音。
“烟火盛宴，倒计时五、四、三……”
夜幕里一朵比仙女棒大上无数倍的烟花绽放，瞬间占据了半边天空，落下的烟花再度绽开一小簇白亮的火光，持续了近半分钟。
周女士看得呆在原地，贺辞繁也被惊艳到了。
“你刚刚想说什么？”周女士回过神。
天空烟花还没有停止绽放，周女士的视线不舍得离开。
“你有想过，再找一个人过下半辈子吗？”这个问题贺辞繁憋在心里很久，终于能借着今天轻松的氛围说一说了。
周女士莞尔一笑：“你以为所有男人都和你爸一样好吗？”
贺辞繁也仰头看夜空：“如果真有合适的，不如试试呗。”
“还用找你说，我活得不比你通透？”
周女士看着此时夜空上绽放的彩虹状烟花，心情也像彩虹一样明媚。
宋一桥注意到贺辞繁很久了，站在他身边的中年女性应该是他的妈妈。
来看烟火大会的大多是情侣或闺蜜，母女这样的搭档都很少见，贺辞繁他们别提多显眼。
“你在发呆吗？”万淼从洗手间回来，见宋一桥一直盯着一个方向，正准备顺着他的视线看。
“没什么，我们去江边找个位置坐着看吧。”
今晚约万淼出来是有重要的事，宋一桥不想再节外生枝。
万淼察觉得到宋一桥低沉的气压，知道他心里藏了事情，两个人都沉默着没说话。
沿江的路很长，几乎每隔十米就有长椅，但是架不住今天人多，他们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找到空置的长椅。
宋一桥用纸巾擦过一遍，确定椅子是干净牢固的才让万淼坐下。
“你有事和我说，对吗？”万淼不喜欢拖泥带水，索性先开口问道。
“嗯。”
宋一桥没有再往下说。
到这个地步万淼哪里会猜不到。
“是分手对吗？”万淼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江水在桥下滚动，卷起一阵寒意。
万淼冷得把手藏进袖子里，宋一桥注意到了，脱了棉服外套盖在她腿上。
万淼想拒绝，视线接触到宋一桥固执的眼神，没有作声。
“你说吧，分手的事情。”即使到这个时候，宋一桥依旧保持着风范，也确实是他配不上万淼。
万淼忍了又忍，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滚出来，手心里被塞进一包纸，她没管。
天边骤亮，烟火如流星般在天际闪耀。
万淼深吸了一口，声音哽咽：“宋一桥，我们分手吧。”
沉默，只余江水滔声不绝。
直到这朵巨型烟花完全熄灭，黑暗里，宋一桥轻声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虽迟，但有4000个小饼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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