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氧化碳中毒。
常发生于密闭空间里的煤炭燃烧或者燃气泄漏, 怎么会出现在宿舍的浴室里？
“贺警官发现什么不对了吗？”陆旻试探地出声。
贺辞繁在一堆报告里翻找现场的初步侦查照片, 洗手台上没有，便池隔间也没有。
产生一氧化碳的物体呢？
“贺警官？”陆旻再次出声，声音拔高了一个音调。
贺辞繁恍然回神：“不好意思，刚在核对现场的一些情况。陆先生之前说死者把洗手间的门反锁，由另外几个室友撞开的门, 对吗？”
“是的, 我了解的情况是这样，洗手间的门锁也有被撞坏的痕迹。”
贺辞繁略略翻看, 根据同宿舍几名男生的证词, 撞开洗手间的门之后现场始终保持在两个人以上，陆续还有旁边寝室的同学闻讯赶来帮忙。
陆旻神色沉重：“我不相信是自杀, 现场根本没有任何可以产生一氧化碳的东西，总不能是我儿子自己处理掉了吧？我问过同宿舍的同学，他们撞门进去的时候，我儿子拉着浴帘, 人倒在淋浴间里，外面的地上压根没有水痕。”
“陆先生怀疑是他杀？”贺辞繁眉心微蹙。
如果是他杀，嫌疑人的范围将迅速缩小，基本锁定在同宿舍的三人, 以及案发前曾进出死者宿舍洗手间的人。
“对, 我和之前调查的辖区派出所了解过情况，学校里是四人寝，在我儿子之前还有个男生进去洗过澡, 有充足的时间动手脚。不然要怎么解释现场根本不可能产生的一氧化碳，还有可疑的有毒化学物质？”
前一个进去洗澡的人……
贺辞繁低头迅速瞟了眼，找到了，张鹤。
贺辞繁把他列为重点关注对象。
“陆先生的怀疑我们会重视，陆尧同学是否跟家里提过，和宿舍里或者学校里哪位同学闹了不愉快？”
陆旻肯定地摇头：“我没听说过，昨晚我也和孩子妈妈详细回忆，陆尧一直都说在学校很开心，和同学相处很愉快，我们很少听他抱怨什么。”
“陆同学近期状况如何？有没有情绪低迷，或者心情暴躁之类的情况？”
“没有，他刚收到自己心仪的国企发来的实习邀请，开学前一晚我们吃饭时他还说，努力一把没准以后比我还厉害。”
提起儿子，陆旻十分骄傲，却还是无法掩盖眼里的落寞。
“明白了，陆先生还有什么怀疑的地方吗？”
“哦还有一个东西！”
陆旻几乎是马上应声，他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本记事本，封面是普通的黑色皮封。
“这是陆尧留在家里的本子，我们前天整理他的房间刚发现，辖区派出所调查已经结束，里面的内容我们还没来得及给警方看。”
会议室的桌子很宽，陆旻起身把本子递给贺辞繁。
“夹了书签的那一页就是。”
贺辞繁依言翻开，记事本里满满都是化学公式，似乎是草稿页，整体布局相当杂乱。
“不好意思，化学领域我不懂，陆先生可以解释一下吗？”贺辞繁表情坦然。
“当然可以。”陆旻也没露出鄙夷的意思，详细地解释，“这整页记录的都是我儿子最近在研究配比的一款去污产品，里面最显眼的成分就是硫化物。高温下可以汽化迅速溶于空气，没有特别刺鼻的气味，但是有麻痹神经的效果，达到特定浓度后，大量吸入就会造成鼻黏膜和口腔黏膜受损，我认为这就是造成我儿子鼻腔出血的原因。”
贺辞繁比对法医报告，和死者的情况确实十分相似，也和血液里的成分趋向一致。
“高温指的是几度？”
“一百摄氏度以上。”
陆旻生怕贺辞繁质疑，着急地补充：“正常情况下浴室里当然不可能有一百摄氏度，但是结合莫名出现的一氧化碳，我认为很大可能是通过燃烧实现的，燃烧时又恰好接触到了这款去污产品。”
以上都是陆旻的个人猜测，贺辞繁记录下来，没有完全相信。
“这个去污产品是已经研制出来，目前投入使用了吗？之前的证词里没有相关记录。”
“我不清楚，可能要问问我儿子的专业导师，我印象里，这个好像是他们目前正在进行的一个项目。”陆旻只听自己儿子提过几回，具体如何他说不上来。
“好的。”
贺辞繁注意到，死者所住的寝室是混寝，四个人分别是三个不同专业，陆尧是化学系，在陆尧之前进去洗澡的张鹤是汉语言文学系，另外两个同学则是广告专业。
死者进去洗澡时，宿舍里只有张鹤一个人，另外两人是外出吃饭回来的。其中一个叫王季麟的男生着急上厕所，拍了好几次洗手间的门陆尧都没答应，他们才意识到不对。
“还有其他的吗？”贺辞繁将注意力转回询问上。
“暂时没有了。”
“那我们就先问到这里，陆先生的怀疑警方会重视，调查清楚后会给您满意的解释。”
贺辞繁整理桌上摊开的报告，用车上随手拿的夹子夹好。死者的记事本需要交给警方进一步调查，事后才能归还给家属，陆旻表示理解。
“刚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之前的调查结果是半路发的，我没来得及仔细看，陆先生别见怪。”这次询问前，贺辞繁的准备确实不充分，以至于询问途中翻了好几次报告。
陆旻为人斯文很好说话，丝毫没有介意。
“能理解，事出突然，我们收到法医报告的时候也很难相信，马上就选择了报警。案件里又有很多化学专业领域的东西，真的辛苦重案组的各位警官了。”
陆旻说着鞠了一躬。
“您别客气，是我们的本职工作。”贺辞繁也微微欠身，手上扶了陆旻一把。
袁湉和高彪那边也逐渐接近尾声，贺辞繁没闲着，从高彪手里要了死者专业导师的证词，发现上面已经有关于去污产品的相关证词。
这个项目是全国的一个创新创业比赛，去年十二月份开始，不限专业和年级，主题是“让家变得更美好”。
死者和他的专业导师白威，是整个项目组里的核心人物。
目前产品研发已经接近尾声，产品的配方在上学期末已经定下，就差这学期敲定外观设计，就能赶在四月份的时候接受比赛的初步筛选。
据白威说，陆尧手上应该有五瓶，也就是将近两千毫升左右的去污液体。陆尧准备带回寝室先试用一番，看看是否有需要再改进的地方。
他们是3月15号开的学，当天陆尧就带走了这五瓶去污液体。
确定液体有没有减少，核对减少的数量，相当关键。
有了港城市重案组的介入调查，陆旻和老婆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不麻烦几位学校领导，让他们能抽出时间更多地配合警方。
死者家属的配合无疑给他们提供了很大方便，校方负责人几乎是如释重负般送他们进电梯。
本来应该先看下案发现场，可惜宿舍的空间太小，痕检已经派人在做搜查，贺辞繁他们就不过去，免得人多施展不开。
校方组成的小组里有一个人是宿舍园区负责人，据他说，命案发生的当天晚上，他就积极配合辖区派出所，给三名学生安排了其他宿舍，在警方的监视下整理了自己的东西。
目前宿舍里只有死者的物品，学校在门口贴了封条，现场保存得非常不错。
下一步是对死者同宿舍的三名同学进行调查，贺辞繁拜托学校负责人联系死者的三名室友，询问他们是否有空接受调查。
三个人都已经大四，课表上基本没有课，分别在寝室、图书馆赶毕业论文和毕业设计。接到学校老师打来的电话，三个人都表示马上赶到行政楼。
贺辞繁几乎一眼就把他们区分开。
穿一身黑色，身上几乎没有半点装饰，头发也是规矩板寸的想必是张鹤，另外两个结伴而来，穿着鲜亮，一路走还一边玩手机的应该就是王季麟和魏贤。
贺辞繁的视线紧锁在略显拘谨的张鹤身上，张鹤敏感地察觉到，偏过头看了一眼，点了个头就算打过招呼。
“人都齐了，还得再借用学校的会议室了。”
“尽管用，需要什么，各位警官可以告诉我们。”校方负责人非常客气。
贺辞繁引着张鹤进了一个会议室，高彪和袁湉相视，各自带领一个学生到会议室进行调查。
会议室的门咔哒合上，张鹤的紧张情绪加剧，不自觉地缩了下肩膀。
“别客气，你坐。”贺辞繁笑着招呼他，尽力缓和自己的气场，免得张鹤害怕。
“您好。”张鹤低着头，不敢和贺辞繁对视。
“没关系，只是稍微问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好。”
贺辞繁跟他说了下询问的注意事项，张鹤诺诺点头。
“你和陆尧的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张鹤恢复了点精气神，“他平时很照顾我，人很好。”
贺辞繁见他状态转好，直接问他当天的经过。
“能说说那天发生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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