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壁很窄, 痕检夹的时候并不好施力, 煤炭表面燃烧过的灰质物被下水道的管壁蹭得磕磕巴巴。
煤炭尾端的切面并不平整，被水泡得烂乎乎，不停往下滴着灰黑腥臭的污水，似乎还有小半截断在了里头。
“下面那部分被水泡烂了，夹不起来。”
明明是乍暖还寒的三月, 工作人员的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夹起的煤炭被及时收进证物袋里, 陈洛拿了皮尺去量尺寸，长度大约在十五公分左右, 下水管道里还有一截。根据手电筒光照的情况, 全长最多大概有二十五公分。
煤炭的形状并非传统的无规则块状，而是约莫两指粗的长条形, 不怎么常见。
“是用三根煤炭连接起来的吧，这个地方有缝隙，而且铁丝多在这附近缠绕。”贺辞繁没有上手，虚指向他观察有异的地方, 其他人紧跟着一起看。
“可能是，需要带回局里再仔细检查，正常来说，没有那么长的煤炭。”陈洛拎着证物袋, 到外头单独找了个箱子, 清空里面的其他证物，确保煤炭不会在路上磕碎。
“底下那些怎么办？”趴在洗手台下面的工作人员问道，他的手上拿了工具, 没法擦额头上的汗，只能任由汗水一路淌到眼角。
“你先起来吧，再想办法看能不能弄出来，真弄不出来……”陈洛没往下说，视线看向贺辞繁。
洗手台下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避开墙壁，慢慢挪了出来，赶紧跑到警戒线外，摘下口罩透了口气。
贺辞繁侧身给他让了个位置，正撞上陈洛的视线。
这项工作实行起来难度确实不小，总不能把整个地面和管道全拆了。
“你们尽力做吧，能捞上来最好，保不齐有什么重要线索。”贺辞繁能理解痕检工作的难处，但在目前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他不愿意放掉明晃晃摆在面前的这个证据。
“好。”
陈洛转头吩咐工作人员去找几件特殊的工具，自己则亲自蹲到洗手台下，耐心地扫墙面上的指纹。
贺辞繁征求了陈洛的同意，语速缓慢地跟他交流。
“过滤器上的指纹是谁的？”
“暂时不清楚，每个人桌面上的指纹都比较杂乱，无法确定就是他们本人的。不过港城大学的所有学生都接受了全民指纹采集，带回去和指纹库里的一对比就知道是谁的了。”
陈洛扫指纹的动作非常熟练，他小时候学过书法，手很稳。
“便池隔间的窗户你们检查过了吗？”
贺辞繁还在惦记与地面平行的窗户把手，以及二楼楼梯间的平台，得把这个嫌疑排除掉。
“看过，窗户把手上有指纹，已经扫下来了，其他地方倒是没有异样，灰尘分布很自然。”
“我们能看看吗？”贺辞繁提出请求。
“行，我让小王带你们。”陈洛别过头，给旁边一名盘着头发的女工作人员示意。
小王心领神会，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拉开了便池隔间的门。
贺辞繁几人都戴了口罩，还是没能阻挡从排污管道翻涌上来的臭味，透过一层层布料传到鼻间。其实死者所在的寝室打扫得十分干净，洗手间也很整洁，但是排污口是直通地向下，免不了有气流携带着难闻的味道进到洗手间里。
贺辞繁放慢了呼吸，进到隔间里小心地查看窗台的台面。
他的身高足够高，视线刚好和窗台的台面齐平。
台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就如陈洛说的，灰尘分布自然，没有明显的人为痕迹。
窗户把手还维持着和地面水平的状态，贺辞繁伸手推了一下玻璃窗，咯吱一声，窗户慢慢地打开了。
“把手能碰吗？”贺辞繁谨慎地问道。
“可以的，稍微往外一点握更好。”
隔间的空间太小，小王和袁湉都站在外面等。
贺辞繁手上一直带着手套，小心地捏住把手尾端，重新把窗户拉成闭合的状态，向下拉下把手。
再次伸手去推时，窗户已经推不开了。
也就是说，辖区公安局拍到的案发现场便池隔间的窗户没有上锁，只是合上了，这里头的信息值得再跟张鹤确认一遍。
“下面还有一个平台，你们检查过了吗？”
“外头窗台底下的小平台检查过了，没有可疑痕迹。”小王一本正经地汇报现场检查结果。
贺辞繁听得眉心一蹙，他刚刚光留意二楼的平台，没有仔细观察窗台下那块围了栏杆的区域，以为是为了美观设置，底下没有可站立的区域，没想到居然是个小平台。
“了解，二楼还有块很大的平台，等这里搜完，顺便搜一搜那块区域吧。”
“陈师兄也是这么计划的。”小王戴了口罩，从微弯的眉眼和口罩的起伏也能看出她正在笑。
“贺队！”
陈洛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贺辞繁立刻转身出了隔间，站在洗手台附近的人都往外退了一些，痕检已经搜完洗手间的其他地方，就剩陈洛正在检查的这个区域了。
陈洛蹲得腿都麻了，好不容易从洗手台下爬出来，姿势奇怪地挪着步子放好指纹采集工具。
“怎么了？”贺辞繁伸手帮忙扶了把，陈洛有了倚靠，分别伸展了一下腿，总算让血液畅通起来。
“指纹。”陈洛下巴一抬，示意贺辞繁看洗手间门口那名员工手上的仪器，上头正亮着绿灯，“洗手台墙壁上和下水道过滤器上的一致，是同一个人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
贺辞繁没有松开扶住陈洛胳膊的手，半个身子向指纹匹配仪张望，小屏幕上显示的匹配程度高达95%。
“怎么就知道是同一个了？”贺辞繁追问。
“因为那个人在洗手台下面的墙壁上留下了一整个手掌印，掌纹也十分清晰。”陈洛缓过来，腿上酸麻的感觉逐渐消退，他不再依托贺辞繁的手，自己站正了身子。
贺辞繁弯腰查看发现墙壁指纹的地方，以及下水道口的位置，试图模拟那个人的姿势。
指纹上刚扫过粉，贺辞繁借了个光，基本可以用肉眼直接看到指纹。
五根手指朝向右侧，略微往上偏，而下水道口的几乎就在手掌印的下方，稍微靠外一点的位置。
那个人应该是先侧身蹲进洗手台下方，可能是没有站稳或者其他原因，伸手扶了一下墙壁，随即用同一只手拿起过滤器，在上面做了一些操作。
“是左手。”贺辞繁笃定。
“对的，如果是右手的话，大拇指应该在上面，而且一般人都习惯用右手进行一些灵活的操作，也符合那个人左手拿过滤器，右手缠铁丝的行为。”
陈洛把指纹采集的工具递给外面的工作人员，让他们收进箱子里，与此同时，之前派去找特殊工具的工作人员也回来了。
贺辞繁看着箱子里的长柄勺子、纱网，还有各色模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就知道接下来痕检要在洗手台下搞大动作了。
“先不打扰你们了，出了指纹匹配结果麻烦给我们发个消息，我们也好明确调查方向。”
贺辞繁跟陈洛只会了一声，带着袁湉离开了案发现场所在的寝室。
袁湉跟在贺辞繁身后，把摘下来的防护用具扔进痕检准备的垃圾袋里，轻声问：“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附近几个寝室问一圈，看看他们当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响动。”
贺辞繁敲响了旁边441寝室的门，指着案发寝室对面的438寝室，吩咐袁湉：“你问问他们吧。”
这一番询问并没有什么结果，和辖区公安局的调查报告相同，旁边三个寝室437、438和441的同学表示，他们在宿舍里，但是没有听到任何呼救声，也没有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
陆尧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倒在了淋浴间，慢慢没了气息。
贺辞繁眉头的郁结始终不散，他在想，在科技如此发达的当下，什么样的地方会用到这种长条形的煤炭呢？
“喂高彪，你那边监控拷贝的怎么样了？”贺辞繁急切地需要和高彪汇合，他是北方人，北方冬天寒冷有大量的煤炭需求，他可能对于煤炭会有更多的了解。
“拷贝完了，我趁拷贝的时候看了下那天傍晚的监控，宿舍里没有其他人进来。”
高彪举起手里的纸，逐一跟贺辞繁汇报。
“下午5:02，张鹤手上拎着一个黑色垃圾袋离开寝室。5:13，陆尧左手拿着手机回到寝室，5:37，张鹤出现在了四楼楼道里，开门进了寝室。我比对过了，跟张鹤的证词比较接近，期间没有人进过他们宿舍。”
高彪一直没收到贺辞繁的指示，监控拷贝得又慢，他就快进了四倍接着往下面看。
“我差不多基本把案发那段时间也看了，晚上8:15，王季麟和魏贤进到了宿舍里，再然后8:27，王季麟慌慌张张地跑出寝室，这个时候楼道里的人慢慢多了起来，他们都往439寝室靠拢，和证词都对的上。”
“明白，辛苦了。”
高彪独自一人基本做掉了监控小半的工作量，帮他们后续省了不少时间。
贺辞繁和他约好在学校图书馆门口见面，趁着挂断电话前问道：“你知道现在哪里还在用煤炭吗，是那种很规律的长条状，大约两指粗的煤炭。”
“煤炭？”高彪停下脚步仔细想了想，“一般那种需要烧火的地方比较常见，比如说锅炉房，澡堂子，还有一些需要热加工的小工厂，基本都是为了节约成本才会用煤炭。”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有一更，可能会不准时（手太痛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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