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你们找到什么证据了?”贺辞繁不自觉地站起身, 打开通话的外放模式,让审讯室里的高彪和袁湉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陈洛说话。
“一本日记, 从衣柜和床板的缝隙里扒出来的,我们现场检查发现里面缺页了,不过张鹤落笔很重,我们当场就拓出了缺失的那两页。”
“写了什么?”
“第一页,他死了,保险公司和村干部到家里慰问,往我的卡里打了五十万,还带来不少日用品。真好, 果然杀了他的决定是对的, 有钱的感觉真好。”
日记的内容很长,陈洛只读两页里最重要, 也是引起他们关注的几句话。
“第二页,这次的手法不错, 比之前几次都大胆,关键是很隐蔽,根本没有人怀疑到我的头上。就是最后摘掉铁丝的时候好紧张, 还好他们都没进来哈哈哈,我真是太聪明。”
陈洛读的时候并没有带情绪,哈哈哈三个字用平淡的语调读出来本就怪异,代入到张鹤的身上,审讯室里的三个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比之前几次?”贺辞繁抓住其中的重点。
“对!我们怀疑除了这本日记里的这两起, 他还和别的案件有关。张鹤应该也还有别的日记本,因为他在某一天的日记里写自己习惯记日记好几年了,我们还在搜查。”
“了解,第一页里的他指的是谁?”听起来像是亲属,因为句子里用了“到家里”这样的定向词汇,可是贺辞繁之前看的基本资料里,并没有涉及张鹤哪位亲人去世的信息。
“好像是张鹤的父亲。”
陈洛手上捏着拓纸,站在张鹤新寝室的洗手间,小声地给贺辞繁他们念。
“张鹤在下面的日记里还提到——谁让他老是喜欢喝酒,喝醉了连花生米和头孢都分不清,这么轻松就让我得手了真没成就感。算了,不管怎么说他死了就好,反正活着也没什么用处,我也不想要他这样的爸爸,恶心!”
审讯室里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偶尔有警员的交谈透过门板和墙壁传进来,更显得房间里气氛压抑。
陈洛听电话那头迟迟没有说话,犹豫地说:“所以我才想问问你们结束审讯了没,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按照审讯的规矩,每次审问完嫌疑人之后中间至少要有四个小时的间隔,确保犯罪嫌疑人有充足的休息时间,能精神饱满地接受警方审问。
陈洛的话里抱歉的语气强烈,贺辞繁从震惊中回过神,暗中掐了下手心,提醒自己集中注意力。
“没事,能理解,你们搜集证据也要时间。先趁着这四个小时再找找那两页日记的原件,征求一下同寝室另外两个室友的同意,务必不要放过寝室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明白,我先把这两页拍照传给你们,还有后面几页,里面有些内容也挺值得关注的。”
“好的。”
贺辞繁挂掉电话,抱起桌上的资料,神色沉重地对审讯室里的高彪和袁湉说:“走吧,办公室里开会。”
高彪和袁湉对视一眼,跟在贺辞繁身后出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的灯被啪地关掉,恢复了黑暗与寂静。
陈洛发过来的那两页拓纸以及之后几天的日记,信息量非常大。
两页拓纸上的内容陈洛复述得差不多了,倒是之后几天的日记,贺辞繁明显感觉到了态度上的截然差异。
写日记时的张鹤完全释放了自我,真切地展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王季麟和魏贤最近都不怎么在寝室里说话了,肯定还在为陆尧的事伤心吧,呵呵。」
「陆尧的父母真够闲的,都已经出了结果居然还不肯罢休,不会是想问学校要什么赔偿金吧?看起来是什么上等人的模样,不也还是贪心想要钱吗?」
张鹤隐藏在老实外表下险恶的心,淋漓尽致地显现在字里行间。
“你们说,这个日记是张鹤本人写的吗?”贺辞繁看着打印出来的照片,有点吃不准。
“做个字迹鉴定不就知道了吗?”高彪没往复杂的地方想。
袁湉之前就听贺辞繁说过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的顾虑,马上明白了他的担忧。
“贺队是害怕张鹤人格分裂?”
“嗯,前后差别有点大,凭这两次的面对面接触,我根本没法想到他其实是这样的人。”
办公室里就只有他们三个,贺辞繁没有藏着掖着,直接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过问题不大,依照现在的情况,字迹鉴定和精神鉴定都会给张鹤做,我们只需要等结果出来后再进行针对性的补充询问就好。”
贺辞繁把手中的照片放回文件袋里,转头问高彪:“你们那边找到店铺了?”
高彪能回来,想必是已经完成任务。
“对,店老板的证词录好了,现场还有监控摄像头,我看过视频是张鹤本人没错,录像拷贝好了,连着之前宿舍门口的监控录像一起交给技术那边处理。”
组里只有三个人,贺辞繁不再给他们俩分配监控回看这种简单却费时的任务,都转交给技术那边,委托他们协助侦查。
痕检那边陆陆续续还在发送日记的照片,袁湉负责梳理张鹤日记里的其他内容,找出可能和案件相关的语段。
贺辞繁把刚才张鹤的审讯证词递给高彪,让他先大致看上一遍,自己则趁机登陆内网,查看张鹤父亲的相关资料。
因为张鹤日记上的记录,贺辞繁已经向他出生地所在的公安局提交相关证据,请求他们正式立案调查。寒假刚发生的事情,现在追查还不晚。
搜索栏边的圆圈转了几圈,终于跳出了张鹤父亲张喜年的医学检查报告。
医院方面认定张喜年是酒后误食头孢,导致了双硫仑反应,被自己的呕吐物阻住呼吸道,最终窒息死亡,属于意外事件。
贺辞繁又查找了公安机关对此事的调查,没有半点资料。
也是,张喜年的家庭成员关系表里显示,他在七八年前已经和妻子离婚,至今没有再婚。张喜年自己拉扯三个孩子,张鹤是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
如果张鹤成立为本案的凶手,他自己绝对不会报警,医院方面又认定了是意外事件,公安机关又有什么理由立案呢?
紧接着,贺辞繁试图通过大数据分析,检测可能和张鹤存在的关系的人当中有多少人死于意外事故,最终的数据显示为27人,其中自然包括了那些正常因为意外死亡的人。
有了数据,真正排除起来却很费时间。
出于隐私保护,数据方面仅能提供死者的姓名和家属联系方式。除非他们找到张鹤的其他日记记录,里面记载了他明确用什么手法杀了什么人,他们才能获取更多的死者信息。
像现在这样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他们只能通过抽调出部分警力,逐一打电话和之前的死者家属确认,以此摸排可疑死因。
即便这么做,也可能造成数据遗漏,或是证据不充分导致无法立案。毕竟从这两起案件来看,张鹤采取的手法确实十分隐蔽,并且倾向于用意外或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来掩盖自己真正的杀人意图。
贺辞繁有点头疼,目前的局势尚不明朗,得寄期望于痕检那边早点发现更多线索了。
他把上面的27条数据发给技术,说明了具体情况,请他们在痕检搜查无果后进行电话调查,或者委托当地公安局上门调查。
“看得怎么样了?”贺辞繁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放低了音量询问高彪和袁湉的进度。
高彪过了两遍张鹤的证词,划出其中有疑问的点,然后帮袁湉整理日记。
“基本好了,日记再核对一遍就OK,大概五分钟。”高彪给了准备的答复。
贺辞繁看高彪整理完的证词就放在左手边,索性拿起来浏览。
高彪之前在北方工作时积累的经验不少,在审讯上有自己的独特风格,从贺辞繁的审讯报告里找到不少疑点。
白纸黑字的证词报告上,高彪首先用红笔在茶色玻璃瓶的余量上提出疑问,到底要达到多少浓度才会导致一个成年人昏迷,法医和痕检是否有相关实验。
第二,煤炭点燃的时间是否有问题,在洗手间这个十多平米的空间里,四十多分钟的时间确定可以造成一个成年人一氧化碳中毒死亡吗?
贺辞繁看着高彪提出的两点关键问题,之前笼罩在脑子里的迷雾顿时驱散了。
根据之前询问时张鹤的说法,死者平时洗澡的时候很短,一般不会超过十五分钟。也就是说,至少要在十五分钟内要让死者因为硫化物昏迷,才可能造成后续的一氧化碳中毒。
贺辞繁拿起手机,准备询问法医空气里的硫化物浓度达到多少,才可能造成死者昏迷。
手机叮咚一声响。
法医的消息抢先发了进来。
里面是一份报告,关于痕检现场收集到的四瓶全满的茶色玻璃瓶里的硫化物浓度报告。
经过检查,这四瓶去污剂里的硫化物浓度不一,依次为20%、17%、14%、13%,和死者专业导师提交上来的标准去污剂里的28%相差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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