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化公园是个半开放的地方, 现场所能提取到的痕迹非常杂乱，参考价值不大。痕检着重把调查目标放在了装有尸体的行李箱上，期望能从上面提取到凶手的指纹或是毛发。
贺辞繁几人在现场转了一圈, 大致弄清楚周边的环境，景区的工作人员配合地给了案发现场整夜的监控，他们就返回了局里。
因为死者的父母已经在局里等候了。
初见吴润青时，贺辞繁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的低气压，尽管他在轻声细语地安抚臂弯下的女人，但是身上的气势依旧如刀刃般锋利。
“两位就是死者家属吗？”贺辞繁站在大约五步远的位置，保持着基本社交距离，以免家属心里不适。
“是, 我是死者的父亲, 吴润青。”
吴润青的声音低沉，吐字间却十分干脆。
“这是我的妻子, 赵冉。”
贺辞繁点头致意，礼貌地说：“麻烦两位分别到这两间接待室, 需要对两位进行一些简单的询问。”
吴润青眼皮一抬，神情睥睨：“没有这样的规矩吧？我妻子心情不佳，不能离开我, 要询问的话，我们必须在一间房间里。”
这样的姿态吴润青十分熟稔，像是做过千万遍。
真不愧是十几年前孤身在酒吧一条街打出天下的男人。
贺辞繁看过吴润青的个人经历，学历不高，高中毕业就去参军, 退伍后在一家酒吧做了一年多的安保工作。紧接着第二年，他自己创建了一支团队，专为酒吧提供安保等各种服务。
当年的环境和现在可大不相同，酒吧所在的地方涉黑最严重，黄赌毒屡禁不止，吴润青和几个朋友硬是在那里闯出一片天，还注册了正规的安保公司。
档案里还显示吴润青给警方递过几次消息，全和黄赌毒有关，最大一次收缴了几十公斤的毒|品，简直是在凭一己之力肃清酒吧一条街。
这样的人，也最容易招惹仇家。
贺辞繁只和他对视了一眼，便解释道：“确实没有，但是我们建议两位证人分开接受询问，能最大程度保证询问的真实性，免得两位互相影响。”
“不必，没什么影响不影响的。”吴润青态度强势。
“好。”贺辞繁微微一笑，伸手指引他们到最近的接待室里。
考虑到有女性家属，贺辞繁带了袁湉来，高彪领着一组警员在看监控。
袁湉贴心地给两位家属倒了温水，所有人坐定。
“系统显示赵女士曾在昨晚9:37报过警，能回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吗？从你觉得有必要开始的那个时间段开始。”贺辞繁给的问题很开放，几乎是任由赵冉自我发挥。
他们目前掌握的信息不足，必须从昨晚在现场的赵冉入手。
赵冉沉浸在丧子的悲痛里，如果可以的话，她现在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被窝里，永远不要面对这个世界。
吴润青的手轻轻地在她肩膀上拍了下，凑近她耳边柔声说：“不管从哪里开始，尽可能全面地告诉他们，乖。”
吴润青的话里劝导更多，还有隐隐的一丝威压。
“我昨晚送孩子去培训班一对一上课，六点半开始，九点下课。中间等的太久，我去了趟附近的美容院，差不多八点半开车出来，但是路上堵车了。”
赵冉依旧在抽噎，努力地坚持继续，习惯说话后倒是越说越顺畅，把昨晚发生的事全都说给贺辞繁他们听，甚至连一些细小的时间也描述得清清楚楚。
“昨天是周三，港外没有夜自修吗？”贺辞繁整理初步资料时抽空给周女士发了短信，得到恢复昨晚港外确实正轮到初二学生参加讲座。
局里下发过学生参与率的规定，原则上不允许任何一人请假，死者又怎么会没在场？
赵冉垂着眼睑，声音弱弱地说：“跟班主任请假了，孩子快要钢琴考级，不能耽误。”
贺辞繁点头表示自己了解，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家长亲自请假，班主任也不好不批。
“尸体的初步鉴定……两位知道了吗？”贺辞繁没直白地说出结论。
吴润青的眼神瞬间变了。
“我知道就足够了，不用说给我妻子听，她不需要知道这种事。”吴润青的话里带上警告的意味，也没给赵冉反抗的机会，揽着她肩膀的手收紧，低头看了她一眼，无视赵冉祈求的目光，动作轻缓地摇摇头。
贺辞繁大概知道两个人的相处模式，配合地没说结论。
“两位近期有没有和人结仇，最好是有那种倾向的男性。”
不用说清楚，吴润青也知道“那种倾向”是指什么。
吴润青从知道儿子死前遭受过侵犯，脑子里就没有停过思考，他把周围可疑的人全想了一遍。说实话，自从扫黑除恶活动开展后，他们公司的工作越来越轻松，真要说他最近得罪了什么人，还真的没有。
“没有，我仔细想过很多遍，没有这种人。”吴润青神色严肃，“混道上的人不会用这种方法，如果和我有仇，他们只会绑架了人来要挟我给赎金，我更倾向于临时起意。”
临时起意吗？
贺辞繁想起死者脑后的重击，以及身上被侵犯的痕迹，整整一个晚上，凶手自始至终都没有和被害人家属联系，没有发送任何照片或者视频要挟，综合来看确实更符合传统的奸|杀案。
“明白了。”
贺辞繁脑筋一转就知道其中的关键，如果是临时起意的作案，至少可以划定凶手的日常活动范围，一定就在商业街背后的巷子里。
那片区域贺辞繁知道，有个关系不错的亲戚就住在那附近，里面的巷子窄得仅能容纳两辆电瓶车通过，可以确定死者没有开车，至于具体的过程还需要等会讨论。
“对了。”吴润青突然想起了什么，出声问道，“那块电子手表上有指纹吗，既然是突发性作案，凶手手上肯定没带手套，手表上必然有指纹。”
吴润青很重视这个线索，进入警局后立刻把手表交给一位警员，让他们检查上面的指纹。
说到这个……
贺辞繁遗憾地说：“只有半枚可疑的指纹，检测不出来。两位昨晚是不是没有收好，表盘和表带上的指纹磨损很严重，痕检检测到了一位叫毛瑞恒的男性，显示是您孩子的钢琴课老师，以及赵女士，仅有两个人的指纹。”
连死者本人的指纹都没留下。
“有可能，那个老师从衣兜里掏出来给我，估计就是那个时候蹭没的。”吴润青的表情不是很好看，本来有指纹的话完全可以在两三个小时内破案。
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法改变，贺辞繁转而安慰道：“我们还有行李箱和公园的监控没有检查，抓到凶手只是时间问题，两位不必担心。”
关键还是死者身上的精斑，DNA检测六小时起步，只能祈祷凶手在档案里有过不良记录，这样才能匹配到他的DNA信息。
“所以现在有什么信息是确定的吗？动机、手法、过程，你们现在掌握了多少？”吴润青隐约有反客为主的意思，转换位置询问贺辞繁和袁湉。
贺辞繁能明显感觉到男人身上不善的气息，隐瞒了自己先前关于凶手活动范围的猜测，几乎是毫不避讳地说：“暂时信息不足，请两位先回去等待消息吧。听说昨晚吴先生托朋友找了很久，建议还是不要这么大张旗鼓，万一凶手察觉转移到其他城市，我们的抓捕行动会变得很麻烦。”
吴润青丝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有数了。”
“麻烦吴先生在这里签个字，写下电话号码，之后有消息会再和您联系。”
吴润青扯过本子，拿起笔潇洒地签名，写了一串数字。
这个小警察还挺会看眼色，知道自己才是管事的人，就冲这点，吴润青可以考虑多少听一点他的意见。
贺辞繁把两个人送到接待室的门口，没有再送，折身和袁湉整理资料。
“要不是看过这人的资料，我都要怀疑他是混黑|社会的，气势也太强了。”袁湉小声嘀咕，她鲜少见到能在询问或者审讯时做到和警方势均力敌的人，似乎还有压了一头的趋势。
贺辞繁盖上笔盖，嘴角抿起一丝笑意。
“比黑|社会厉害多了，他可是从黑|社会手下夺走了一整条街的酒吧生意，这么多年没有缺胳膊少腿，还因为多次举报有功上了扫黑组的保护名单，你仔细想想，够不够厉害？”
贺辞繁听说过不少扫黑组的事迹，部分警员暴露身份后难免会碰到家人被骚扰的情况，碰上极端分子，走在路上莫名被捅两刀都是轻的，严重情况下没准还会丢掉性命。
混到吴润青这个份上的，属实少见。
吴润青走出警局，安排妻子在车上等，他在停车位附近抽根烟。
他很多年没抽烟了，想想应该是赵冉怀孕的时候，他主动戒掉了烟瘾。
今天不知怎么，突然很想来一根，吴润青在附近的超市买了包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根点燃衔在嘴里，随手扔掉了香烟盒和打火机。
“喂，钢子，你们还在那儿附近吗？”吴润青举着手机放在耳边。
“在！”
“从公司里调20个人出来，要那种最普通不打眼的，穿得简单点，都给我到那个巷子附近晃悠，怎么换人这种操作不需要我提醒你吧。剩下的人回公司里，想办法给我打听，我要知道每幢楼每一户都住了谁，有没有人留过案底。”
钢子追问：“吴哥，要什么案底，小偷小摸那种要吗？”
吴润青深吸了口烟：“只要杀人和强|奸的，女人不用管，尤其给我注意那种有同性恋倾向的男人，找出来，带到我面前。”
话语间的杀气萦绕着袅袅的烟雾，逐渐在风中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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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啵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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