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去过烟火大会。”谢岳冷冷说道。
贺辞繁把照片拿到眼前, 仔细观察款式和上面的字样,确实跟他们之前买的那个很相似。
“你买的那只打火机呢?”谢岳追问。
贺辞繁放下照片,递还给谢岳。
“应该在我妈那儿, 不清楚她有没有扔掉。”
谢岳对着衣襟前的通讯器一阵低语,他按住戴在耳朵上的蓝牙耳麦,微弱的蓝光透过鬓角的发丝传出。
谢岳重新抬起头时,语气缓和了不少。
“在周女士的住所找到了,基本可以排除你们俩的嫌疑,不过在案子侦破之前,你暂时还不能回到岗位上,希望你理解。”
贺辞繁知道这是常规操作, 主要是为了避免他可能成立为凶手的情况下, 参与侦查活动借机销毁证据。
“明白,那能告诉我案件的整个过程吗?案发地点、作案手法?”
“有条件。”谢岳的口风不紧。
“什么条件?”
谢岳的手指捏着一份报告, 不轻不重地用指腹摩挲顺滑的纸张,顿了许久才说:“你签订一份接受最高级别监视的同意书, 我就告诉你案发的所有经过。”
最高级别监视,被监视人将在监视期内佩戴有定位功能的电子手环,至少有两名警员在附近监控其行为。所有的出入情况都需向监视员报告, 期间接收的所有物品都要经过人工检查,通话、通信以及所有社交软件都将通过技术手段记录。
基本没有太多人身自由。
“好。”贺辞繁没有任何迟疑地答应下来。
“爽快。”谢岳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份提前准备好的同意书,连着水笔一起递给贺辞繁。
贺辞繁大致扫了眼内容,和他之前看过的最高级别监视同意书没有出入,没有多想, 利落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谢岳看着他的笔落下,黑色的笔画连成一个完整的名字,微眯的眼睛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收好文件,重新装回文件袋里封存好,这才清了清嗓子。
“你还记得自己买的那只打火机是什么颜色的吗?”
贺辞繁摇头,他只在最开始用打火机点过一两次仙女棒,之后就交到周女士手上,没有注意过颜色。
“橙色的。”
谢岳举起手机,给他看从周女士家找到的那个打火机,赫然是鲜亮的橙色。
“烟火大会售卖的打火机都是特别定制的,每一天向游客出售不同颜色的打火机,算是一个营销噱头,让那些喜欢收集的年轻人每天都来。而橙色,恰好是烟火大会最后一天售卖的打火机的颜色。”
难怪他们会怀疑到他头上,确实很巧合,周亚康和被害人的关系,那两通电话,案发当晚正好在维修的监控设备。
要换成是他在侦查这个案子,一定也会怀疑。
“需要调查的人数很大吧?”
贺辞繁记得当时官方给出的门票数量是500张,假设门票完全售空的话,他们至少需要摸排500人。
倒是不清楚打火机的数量有多少,一般来说,打火机的数量才是他们调查的最终数据参考。
“还好,基本能排除掉绝大部分。展会方定制的橙色打火机一共600只,有122只没有卖出。售出情况里,有136人保留了打火机,还有247人自年节后就去了外地,中途没有返回港城市,最终只剩95人。而真正在港城市且有较大作案嫌疑的,只有15个人。”
谢岳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告诉了贺辞繁具体数据。
“我在那15个人里?”
“当然。”谢岳一笑,审讯室里的氛围比最初轻松很多。
“明白了,先告诉我案发经过吧。”
贺辞繁没有多观察坐在对面的谢岳,他在脑子里反复默念那几个数字,以免自己忘记。 自然错过了谢岳眼里势在必得的笑意。
“本月18号晚上七点半左右,被害人廖邢兵结束饭局,由于他醉酒无法开车,无奈之下选择了叫代驾。根据代驾的回忆,大约是开到静苑公园附近时,廖邢兵提出想要独自一人下车醒酒,让代驾在车上等候。半小时后,代驾久等廖邢兵不归决定下车寻找,沿着江边的人行道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廖邢兵,折回车里用名片上的电话号码联系了廖邢兵的秘书。几个人找了大半个晚上,最终选择报警。”
展现在贺辞繁面前的分别是代驾的证词、静苑公园的部分监控画面。
“这个公园就在你家附近吧?”谢岳的语气里不带任何攻击力,仿佛就是随口一问。
“对,我经常会去公园里跑步。”
贺辞繁直接拿起纸张,逐字逐句地分析代驾的证词,再次确定了时间线。又拿起监控画面,他对公园里的监控位置相当熟悉,凭着监控的角度和画面里出现的标志物,脑子里自动出现了一条被害人行动的路线。
“能不能给我一张纸,还有水笔?”贺辞繁急切地看着谢岳。
谢岳没有拒绝,爽快地给了他一沓白纸,还有三只不同颜色的水笔。
贺辞繁在纸上飞快地画下廖邢兵的大致行动路线,把所有的监控位置标注出来,等他全部画完,他骤然意识到,还少了一个监控。
是一个绝对不可能避开的监控,安装的位置很隐蔽,在草坪上一个蘑菇模样的广播器上,正对着公园的湖边。
趁着贺辞繁震惊之余,谢岳伸手抽走他面前的纸,看清了上面的内容,故作调侃:“我真是想不怀疑你都不行,我带来的警员看了五六个小时的监控才完成的工作,你两分钟就还原了现场。”
“那个监控呢?”贺辞繁没时间管谢岳阴阳怪气的言论,他只在乎现场缺失的监控。
谢岳把纸还给他,慢悠悠地说:“被砸了,大概率是凶手所为,因为在案发前半个小时,这个监控还可以正常运作。”
“凶手对现场很了解,可能住在附近,也可能提前来踩过点。”贺辞繁得出结论。
“是,我们也是这么看的,所以圈定的15个有重大嫌疑的人大多住在这附近。”
“大概知道了,麻烦你接着往下说。”贺辞繁有了纸笔,把之前背下的数字写下,简短地在旁边备注。
案发的静苑公园并没有找到被害人的尸体,尸体发现的真正地点,是在邻市的一个人工湖里。
“案发后第五天,也就是本月的23号,接到邻市公安局的电话,人工湖里发现一具肿胀发白的男尸,上衣口袋内侧的钱包里有身份证,DNA检验确认就是廖邢兵本人。廖邢兵身上的衣物没有更换,无明显外伤,胃里的残留物可以确定他的遇害事件就在18号晚上吹风醒酒的那半个小时里。”
“被人推下水?”贺辞繁反应极快。
“初步估计是这样,凶手应该是趁廖邢兵醉酒,没有反抗能力,直接将他推下水。”
“那打火机呢?为什么会有个打火机?”贺辞繁觉察到不对。
按照谢岳的说法,案发现场并没有拍摄到凶手的出入痕迹,经过后续调查证明被害人不吸烟,也没有去过烟火大会,所以他身上的打火机必然是凶手放进去的。
问题是,凶手为什么要放这个打火机,这个举动的意义是什么?
要知道如果没有在死者身上发现这个异常,这个案件必然会被定性为失足落水,意外死亡,绝对不会牵扯出现在的事。
“暂时无法确定。”谢岳的脸上有无奈之色,“我们请了首都知名的犯罪侧写师对凶手的形象进行刻画,得出了很多矛盾的地方。”
“哪里矛盾?”
谢岳给了他一份犯罪侧写师提供的报告。
“首先,他认为这次的犯罪是有预谋的,但是选择的对象并没有事先确定,意味着当天晚上凶手确实是要去杀人,之所以是廖邢兵,不过是凑巧。”
谢岳十指交握,搁在下巴上。
“至于这个打火机,痕检检测发现它被使用的频率并不高,按压处和火焰喷口都还很新。犯罪侧写师根据这一报告,认为凶手有计划地在作案前带上了这个打火机,并且准备好将它放到被害人身上。”
“其次,犯罪侧写师多次跟我们强调凶手可能有反社会人格,极大概率会再次作案,并且凶手具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凶手的反侦查能力显然超出了一般罪犯掌握的能力,凶手一路逃出了警方可控的监视范围,具体的逃脱方法我们暂时还不清楚。如果说凶手没有学习过系统的侦查学,我们只能定义为是他‘天赋异禀’。”
贺辞繁看着报告,陷入沉默。
报告上还描述凶手大概率是个体格健壮,年龄在25岁到35岁之间的青年男性。被害人廖邢兵偏胖,足有两百多斤,想要将他推出湖边的围栏外,还是需要一些体力。
“我能看看你们列出来的嫌疑人名单吗?还有你们怀疑他们的原因。”贺辞繁进一步提出要求。
谢岳没多说什么,直接抽出那张列有犯罪嫌疑人名字的表单。
贺辞繁道了声谢谢,伸手接过。
纯白的纸张触手柔顺,黑色的墨迹工整地打印着嫌疑人的名字、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
贺辞繁的视线在接触到一个人名时,骤然停住,瞳孔不自觉地放大,眼部的肌肉收紧。
宋一桥。
“怎么了?”谢岳佯装吃惊,顺着他看的方向,恍然大悟般说道,“噢,忘记跟你说了,名单上还有个之前在你手底下工作过的警员,那天晚上也去了烟火大会。好像还接受过应激治疗吧?又系统地学过侦查,家住得也挺近的,我们就加上去了。”
谢岳满意地看着贺辞繁震惊错愕的表情,事情的走向跟他们预计的差不多,废话了这么半天,总算把这个关键人物引出来了。
谢岳等人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贺辞繁,他不过是想凭借贺辞繁这个踏板,找到失联已久的宋一桥罢了。
“案情经过都说得差不多了,其他的不方便再透露,定位手表除了洗澡以外记得时时佩戴,监视你的两名警员我会安排好,你可以回家了。”谢岳达成目的,接下来只需静等就足够了。
贺辞繁接过定位手表戴在手腕上,脸色阴沉地离开了审讯室。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贺辞繁自然醒悟过来,谢岳和他对话这么多,甚至还用假的结论诈他的反应,提出条件让他签订最高级别监视同意书,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最后名单上宋一桥这个名字做铺垫。
这么重要的信息他们会忘记吗?
一定不会。
他们在怀疑宋一桥。
他们试探他的反应,并且需要监视他的行踪和通信通话,以得知他和宋一桥的关系。
更差的情况,宋一桥联系不上了。
贺辞繁的背后渗出了冷汗。
谢岳端坐在椅子上,身后两个警员崩了半天的脸在贺辞繁离开后顿时松懈下来。
“还是我们队长厉害,步步为营啊这是!”一名警员忙不迭地说。
另一名警员没说话,安静地整理桌上的资料,单独把贺辞繁记录的纸张收进一个文件袋里。
“少贫!”谢岳习惯了他这副德行。
“不过怎么感觉这个小警察好像知道什么了,最后出去的时候表情怪吓人的。”
谢岳伸手支棱着下巴,似笑非笑地说:“知道又怎么样,他必然会联系宋一桥。等吧,长线已经放下去了,就看这鱼,什么时候会上钩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南垓白华小天使的1瓶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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