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故事, 陆怜烟对顾昭接下来的话并不放在心上, 因为她从未觉得身侧有奇怪的地方。
他们已然行至尽头,拨开云雾, 落绊山庄坐落于眼前。
兜兜转转又一次回到了这里。
上次从这里逃离时是匆忙狼狈的,比起顾昭所说的, 她更关心夏莲在哪里, 以及陆子澜的情况。
伞下的她黛眉若远山, 与青山共浅酌, 勾起唇笑着道:“世子, 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
陆怜烟指了指男人的衣服。
郎君的玄袍浸湿后, 从一摆处落下的水珠也染着血红色。
顾昭似乎不大在意雨水中掺混着的腥味, 他看着女郎话语间未表现出异样, 不再试探, 点点头后沉稳地执伞带她一同过了门槛。
屋檐下没有雨,陆怜烟在一旁用仆役递上的帕子拭着湿发,看着门外乌云密布的灰色天空, 飘忽神外。
郎君则边收伞边唤来了门后等待已久的戴着斗笠的仆役, 那人先是犹豫不定地看了陆怜烟一眼。
顾昭沉声道:“无妨, 刚刚未说完的接着说就是。”
他抹了抹脸,咬牙道:
“地窖里的全是尸体, 并无郎君要找的九公主与夏莲姑娘!”
夏莲是公主的人,这个消息应当私下告诉郎君才是,可眼下却当着面让公主也一齐知道了。
顾昭还没有回话。
“没有?”
女声响起。
那仆役望了过去,只见女郎攥紧了帕子, 抿着唇,一字一句道:“地窖在哪儿,带我过去。”
一旁的郎君神色淡漠,插话进来:“人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不如先去问问庆淮王,他被关押在院里,问后若没有消息,再去地窖看看。”
女郎知道他也是想找到夏莲的,她看着郎君的从容模样,同意道:“好。”
二人也没了时间换衣服,顺着回廊回了刚刚的院子里。
屋内的仆役冲顾昭行过礼:“郎君,一切无恙。”
这声音也惊动了床上的人,正是被捆绑在床上的陆子澜,他盯着走近的陆怜烟与顾昭,没有作声。
而美艳的女郎却是直直走上前来,一语未发,她先是看了陆子澜一眼,紧接着令在场所有人也没有想到——
陆怜烟扬起手冲床上人的面上落了下去。
清脆的巴掌声在房间里徘徊,动作流利,一气呵成。
床上人面上红肿起来,嘴中塞着的布团也被打了出来,滚落下床。
布团没了,陆子澜终于能说话,惊异且愤慨道:“陆怜烟你是不是有病!你凭什么打我!”
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个见面礼,似乎遭到了巨大的创击。
屋内仆役连忙低下头,装作没有看到面前皇家纷争的一幕,顾昭淡淡望了一眼突然打人的女郎,墨玉的眸里深了半分,而后在一旁找了个位置坐下,神情自若看戏,仿佛眼前事情已经与他无关。
陆怜烟刚刚冲动打过人,收回了手,一点点打量着陆子澜。
方才一见面时,她原本打算先问问此人把九公主和夏莲藏到哪去了,可突然冲入她脑中的全是:
眼前此人是她最怀疑的人选,应当说,除他外也再无人对自己如此执着了,他是曾经缠绕在噩梦中且与她相斗多年的性格叵测的阴险小人,固执到今日仍不肯放过自己,是不是他……
脑海里浮现雷雨中石棺内小小的、冰凉的身躯,与屋外的雨声交应在一起。
心中冒出来的前尘往事与陆子澜的面容放在一起,令女郎不自觉动了气,想也不想用了十成力气先打为敬。
打时虽然没有理智,但回过神来,此时她也不后悔。
“打你?打你还需要理由?”陆怜烟冷笑着捏了捏自己的手心,方才因用力过猛而红了一片,心中却舒爽许多:
“你若非要一个理由,当然是因为我乐意打你,以后我还要日日折磨你,想什么时候打便什么时候打,让你陆子澜哭干眼泪,好好长一长教训。别以为自己在京城里横行霸道人人都忍让你,此处山高皇帝远,你还敢跟上来,我倒要让你陆子澜知道一下人间疾苦,不要妄想我放你回去!”
一侧旁听的顾昭:“……”
他忍不住嘴角弧度上扬,微不可闻道:“哭干眼泪这样没有气魄的威胁……”
“你们也太……!”陆子澜面上阴晴不定,最终缓和回来,望着女郎试图温柔劝说:
“七妹,我是你的二哥,我一向对你极好你也是知道的,他顾昭不是什么好东西,方才还要杀我呢,你应当救我才是。放我出去后,我日后必然不再寻你是非!”
处于对他不利时,便极快的放下了皇子的矜贵,满口虚情假意。
“竟也能大言不惭说出对我好这样的话,你的对人好,就是以针锋相对的方式来引起别人的注意吗?三岁小孩才做这种事!”女郎坐在床榻旁,轻蔑道:
“二哥,过去了整整四年,如今你妻妾成群,儿女都有了的人,怎么还停留在过去呢?怕不是皇姐那一巴掌把你打蒙了。”
她阴恻恻玩着手指,示意道:
“那做妹妹的这巴掌可也是为你好呀,把你打清醒一些——若还不够清醒,不妨再来一次?”
床上的人似乎噎着了,话里也冷了调子,索性破罐子破摔:“没错,我是跟你到此处来的,是想掳走你,可都到这一步了,你们两个到底要做什么?打我,羞辱我吗?若有本事,倒是真的杀了我,看你们还能不能活着回京!”
陆怜烟身后的郎君这时才开口:“王爷,公主方才恐怕只是宣泄一下自己的气愤,莫要放在心上。”
他的声音也令陆怜烟停下了自己的怒气,想到了刚刚山脚下顾昭劝诫自己要学会收敛脾性……
女郎抿着唇,不再多言。
顾昭平淡的陈述,令陆子澜脸更黑了,这两人藐视皇家威仪、无法无天,在他心里就是一对疯狂的狗男女!而他此时受制于人,又不能真的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陆子澜此时天真的想:忍一忍就好,忍到回京后再报复回来。他要先把这二人以下欺上藐视王法的行径告知于母后,再将顾昭削成人彘,至于陆怜烟,这样漂亮的物件自然是要重新受控于他的掌心,令她永生永世也逃不出去,才能消除他受辱的这份气愤!
窗外雨声打在屋檐,门窗也震动着,顾昭扬了扬手,几个仆役随着座上郎君的手势,因避嫌去守在了屋外。
屋中便只剩下了三人。
郎君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似乎在寻找雨声的节奏,闲适清冷道:“王爷放心,此刻我并没有羞辱你的意图,只是来问你一件事情的,实话实说就好。公主与王爷的其余恩怨倒不急着寻个说法,毕竟来日方长……您人在这里,也跑不掉了。”
话中未有打杀之意,却隐隐透着冷意,令陆子澜原本怒极的眉眼沉静了下来,他方才进屋时,原本不服于制服他的那几个仆役,想要挣扎折腾一番,却被极快地捆绑在床上,连顾昭的仆役都这样大胆!
顾昭其人,他看不透,也不明白这人为何要来淌这趟浑水。
他又为何在刚刚收了剑后,表示要将自己的命送人?
念及自己要忍耐行事,保全自身安全,陆子澜阖眼后屈辱道:“要问什么?”
顾昭手指间停顿,清冷问道:“地窖里押着的九公主与德馨公主一位侍女消失了,她们现在人在哪里?”
“陆苒芃?”陆子澜惊讶的睁开眼,回道:“她那副胆小不成器的模样,一点用处也无,我留她作甚,早就把她放走了,估计已经回京了罢。至于侍女……是夏莲吧,她倒是个烈性子。”
话尾有些玩味的意味。
女郎坐在床边,冷冷盯着他,抚着手指,逼得他收起了随意的态度:“我不知道夏莲在哪儿,她不是会武吗?也许是自己逃出去的。”
陆子澜似乎并没有说假话,从他这儿知道的也就只陆苒芃并未在地窖这一个有用的信息了。
“不,夏莲绝不可能自己逃出去,她如果能逃,一定会带着身边人一起,怎么会只有她一人不见?”陆怜烟反驳道。
玄袍郎君抬眸看她一眼,她读懂了那意味:这话并没有说服顾昭。夏莲与谋害他有关,真的那么单纯吗?而她自己,也还在顾昭的怀疑范围中。
留在这里无用,女郎索性起身:“去地窖看看。”离开时,她还是没有忍住,回头问道:“陆子澜,你是为让我回京才追上来的?”
陆子澜神情莫测,似乎没有料到她临走前要问这个问题,他没有开口。
她再一次重复:“是不是!”
空气凝滞了片刻。
“……是。”
床上的人吐出一个字,偏过头去没有看女郎。
是他的几率又大了些!
陆怜烟轻轻捂住胸口,想要制止心中激烈跳跃着的杀意,自从腰间纹上蔷薇宝相后,她的这份情绪已经很少涌现了。
可她不能当着顾昭的面直言,自己也不能杀陆子澜,他毕竟是皇子,杀他会惹来祸事……她要再忍忍,等到郑州……等到所有证据都尽在手中。
那时,谁也不能阻止这场堂堂正正的复仇,连父皇也不能再像她的事一样,再袒护陆子澜!她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陆子澜所行下的恶事!
让他——血债血偿!
眼下难以遏制胸口间这份窜动于全身的怒意,女郎拽着身旁人的衣袖往外走,小声道:“找夏莲要紧。”
郎君低头,被她拽着向前走去,又被率先推出门外。那一瞬间,女郎回头深深望向陆子澜。
她隐晦道:“阿妹在等你下去。”
留给了床上人漆黑的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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