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陆怜烟曾在落绊山庄度过一段短暂的盛夏, 那时她还小, 阿弟阿妹被母妃看管在身边,无人伴她一起玩, 就只有陆子澜和她每日玩耍。

    但她却从不知这里还有一处地窖。

    陆子澜甚至轻易将落绊山庄掌控住,还与此处的主管相同, 对山庄内部构造过于熟知, 越想越觉得幕后之人只能是他。

    冰冷的地窖里里空无一人, 尸体都已经被搬走了, 女郎掩着面不肯下去。

    顾昭淡淡看她一眼:“嫌臭?”

    她摇摇头, 山间温度低, 尸身的味道并不明显。只是, 她闻到了很奇怪的味道, 说不上来具体的感受。

    这股味道有些诡异, 像在诱惑她往至深处去。

    “底下的味道很……”陆怜烟皱起眉,试图概括全貌:“令我觉得不舒服。”

    有风从下面传来,郎君闻言, 平静地嗅了下气息, 空气间什么味道也没有。

    顾昭道出自己的感受:“我并未闻到。”

    她抿紧嘴唇:“无妨, 并不影响什么,下去看看吧。”

    罢了, 忍耐着看一圈地窖就好,这个味道她还是可以忍受的。

    女郎说完后沿着台阶往下走,四周是事先点燃的火把,在风雨声中摇曳, 刚刚入夜的地窖乌黑压抑,雨点落在顶上,一点点渗入瓦制管道,连通入地下,水声在耳畔绵绵不绝暗流涌动。

    顾昭跟在她身后,突然道:“若感到不适,不用忍耐。”

    陆怜烟的脚步微微滞停,抿紧唇,很快又向前走去,轻声“嗯”后,不作反应。

    那一刻的停滞极快,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

    之前顾昭于山间所讲的古砂道长的故事,她听后,其实心里还隐隐留着些许疑问。

    顾二郎,他为什么会轻易把这样的故事讲给自己听?

    自从蔷薇宝相那日后,他的态度越来越不明所以,让她费解……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身边带出宫的人手全军覆没,凭自己很难顺利去郑州,哪怕琢磨不透顾昭的心思,也要借助他用一用。

    气味越来越浓烈,黑暗中火把照着女郎的半面侧脸,她仍然用袖子挡住鼻子,一步步落于地。

    下面的地窖安排有仆役值守,过来为他们二人带路,并解释道:“郎君,公主,方才地窖里的尸体都已经搬空了,可我们还发现了一处没有尸体空荡荡的囚室,里面还有血迹,猜测夏莲姑娘之前大概就在这处室内。”

    转过了一间间冰冷的囚室,到了最后末尾的那间,那股味道也越来越浓。

    仆役在前方打开有些生锈得铁门,女郎刚刚踏进,一阵头晕目眩的味道冲入她心神,恍然差些失了神志,而此刻后腰的疼痛再次袭来,替她挡去了那份铺天盖地的冲袭。

    身体内的撞击只在一瞬之间,女郎几乎没有感受到那味道的冲击,已经缓过神来。

    腰间有些疼痛,她心想:大约是后遗症之一又犯了,便继续仔细打量四周,没有放在心上

    囚室中间的木桩上留下了极长的铁链,链子上与附近有斑斑血迹,令人心怵。

    陆怜烟皱着眉,缓缓猜疑这里发生过什么……

    郎君也走了过来,“哪怕会武的人,也无法在重伤后挣脱铁链,独自离去,那便是有人接应了她……公主还相信你的这位侍女吗?”

    女郎也没了底气:“夏莲之前应当是在此处没错,的确,事实让我很难相信。”

    若夏莲要谋害顾昭是听命于别人的吗?她被囚住又怎会突然被救出来?她想不明白。

    而陆子澜又与此事没了关系,看来他未曾参与进谋害顾昭一事中。

    “如果真的是夏莲与其他人一同谋害于你,你会如何对待她?”女郎抬头望着顾昭:“其实,她也并未真的成功谋害于你。”

    话里窥探着郎君的心思。

    “她意图夺我性命……”顾昭冷漠道:“公主,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

    不言而喻,她会杀了夏莲。

    她本人性格即是如此,索性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自己一直视为心腹的贴身侍女与相好过的郎君的这份仇怨,她又不是判官,不想插手。

    只是,难免还要叮嘱一两句,女郎轻声道:“希望世子能查清楚再行事,莫要错怪了。”

    “公主不必担忧,我自然会查清,可公主将自己置身事外,未免为时过早。”

    他站在陆怜烟的身后,女郎听到他清冷的声音,她回头盯着顾昭,眨了眨眼睛:“那你去查,查出来有结果再与我当堂对峙,没有做过的事情我可不怕你。”

    闻言,那人轻轻勾起唇角:“好。”

    风声还在窗外席卷刮响着脆弱的窗槛,地窖里明明令她不舒服,这种环境中,不自觉的,这抹笑落在她心底,又一次默然搔动她的心。

    陆怜烟不喜欢现在这种感觉,她连忙转过身去假装仔细看木桩,却有了意外收获:“咦?”

    女郎指给顾昭看木桩上有一处挠痕:“这是夏莲留下的吧,可我有些看不出是何意?难不成是她受刑时抓出来的?”

    身后人凑近看了一眼,沉声道:“她被捆住时,手朝下,所以这应该不是简单的抓痕,而是一个倒着写出来的字。”

    灰棕色的木桩,凌乱的抓痕有些难以辨认清楚,陆怜烟看的迷茫:“要不要把木桩卸下来看一看?”

    这是个有些犯蠢的主意,她刚刚问出口,自己有些想咬掉舌头,可又收到了郎君不明的一眼,心中原本的尴尬又成了不满。

    只见那人施施然道:“写的是个‘永’字。”

    ……你若是能看出来直接说就是了,何必拖拉一番才答复!

    “只是我刚看时,未想明白,她留下来这字的用意何在。”郎君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随即解释。

    罢了,他并非故意嘲弄,又为何要因这人而波澜起伏。

    可是,永的用意?

    “‘永’字吗……”她猛的反应过来,“难不成是永恬阁?”

    那日她逃离时,正是从母妃她们遇难的永恬阁离开,当时的确感觉到阁内有异样,猜疑过一番,后来她已经把这些置之脑后,忘了个干净。

    夏莲应当在永恬阁。

    郎君听懂了她话中意思,颔首准备一同前去永恬阁看看。

    “你方才不是问我信不信夏莲了?”路上,想到侍女留下的记号,陆怜烟抿紧唇道:“看到这字,我信她,若是连通外人一起离开,定不会留下这样一个字来提醒我们——她是被人掳走的。”

    这一次,顾昭没有反驳她,应声:“是这样没错。”

    再次从地窖迎着雨夜赶往永恬阁,高耸的楼阁在水幕下森然可怖,上次来时,上面的封条已经揭掉了。

    一股气味顺着雨水间涌入她的鼻腔。

    味道极淡,已经被雨水稀释掉了部分,但这味道已然明确指向了远处的楼阁——气味便是从那里来的。

    她心下想着,应当与方才地窖中的味道差不多,便也不再谨慎。

    二人在雨夜中朝着阁楼的方向走去,门上的镂空如意花纹连结越来越近,此时已经来在阁楼门前,一把推开后,未曾料到的是那股味道直直冲着陆怜烟而来。

    糟了……远比之前地窖里的还要浓烈!

    这气味令陆怜烟心下慌乱,让后腰处的蔷薇宝相也更为灼烧,令她不适极了,仿佛身体里有两股力量在不停的对冲着,肆意闯荡搅乱着她的气脉。

    虽然感到痛意,可她心烦意乱,总觉得忘了什么。

    身侧那人问她:“怎么了?”

    “顾昭,我又闻到了刚刚的味道。”女郎站在门口不动,她手心出汗,面上带着些许无助,望向伞下的郎君,她不解道:“这个味道,为什么让我觉得异样,又好像忘记了关键的地方……”

    她茫然捂着腰望向那人,心中庆幸,幸而有人陪在她身侧,巍然如山,给她了不明的安全感。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自己的眼神迷离,已经渐渐不再清醒。

    看着那人时的模样,也好像换了副表情。

    雨水打在油纸伞上,顾昭面容依然冷峻,对上女郎似而痛楚的面容,眼底也缓缓变了神色:

    “公主,你需要休息,我命人送你歇下吧。”

    郎君向她伸出手,试图搀扶起她渐渐绵软的身子。

    他眼中的墨潭有些意动,惊醒了陆怜烟原本心中的那份安全感:他的眼神……连同那只手……

    不自觉想到了什么。

    陆怜烟眼尾忽而变得有些冷意。

    她原本捂鼻的手也垂落了下来,重重打掉伸过来的手,呵斥道:“不,我不要!”

    雨声沉沉落在台阶下,阁楼的门打开,声音在楼阁里回响。

    此刻的女郎已经变得有些奇怪。

    她重新站直身体,眼中充斥着伤心与狼狈的眼神,紧紧盯着郎君:“顾昭,你以为你可以骗得了我吗?不,你永远无法骗我,即便你理由那样多,但其实你的眼神里,永远看着我的时候,都试图寻找另一个人!”

    郎君难得放缓了声音,语调温柔,轻启唇:“这味道对你影响很大,公主,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但她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又往外踏出一步,大声道:“你心里欢喜的那人,是曹月。那你便不要对我这么好!”

    女郎突然的爆发,这些话一句句向郎君袭去,令他眸色暗了下来,隐隐动怒:“今日我所言,公主是半句也未听进心里去?”

    “你以为你说那些,就可以将你辩脱出来吗?”陆怜烟连连摇头,拨弄着玉镯:“听人所言……要听话外之音……”

    “你心里真的没有在我身上找曹月的影子吗?我的感觉不会有错。”艳丽的女郎红衣似火:

    “我陆怜烟性格差,贪慕虚荣,哪里都比不上曹月,但你不要忘了,我没有你聪慧,没有长公主身份尊贵,没有有能力的母妃庇护,我只是一个普通跌入尘埃里的人,我走到今天是用了不堪的手段,骗过很多人,借势过很多次,可我如果不这样,怎么能从深宫里活下来呢?若是曹月,能像我一样在宫里活到今天吗!”

    她将自己放在心里的话,本以为不会说出来的话,通通宣泄干净——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与好意!你莫要再这样在我身上找曹月的影子了,好似我真是你所说的异世之人!既然从来不问我,也那般笃定自己的想法,且独自沉浸在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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