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罢, 愤愤看身后的郎君一眼, 提着湿漉漉的裙子朝里头走去,未看到那人听到后的微怔, 他大跨步向前,想要追上去。
落满灰尘的地板上除了二人的湿脚印外, 还多了几串不明的印子。
身后仆役试图跟上前, 门却从里间阖上, 他敲着门, 向里面喊道:“郎君, 郎君!里面有人!”
没能来得及转身, 身后冷刃袭来, 他连忙以袖中剑对上, 接下了阴冷飞快的一刀。
仆役望向背后偷袭的贼人, 惊讶道:“怎会是你?”
里面的二人已经渐渐走到了当日的书架子旁,当时陆怜烟被一掌推倒时,连带着塌下了几件架子。
女郎蹲下身来, 正在一堆落了灰的书籍中寻找什么, 翻找间, 她白皙的柔荑也沾上了灰黑色。
身后人叹了口气,对女郎道:“公主, 你吸入的气味恐怕与你身体特质有关,若再不停下来,我只能强行带你出去了。”
她扬起面看向顾昭,郎君淡漠平静的眉眼, 黑色瞳孔间倒映出一个狼狈似而发疯的自己。
“我知道。”陆怜烟敛着睫毛,她逐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碰到了一本书:“方才……我不应当说那些。”
见她神色终于正常至恢复清明的模样,男人向前两步,站在她面前:“无妨,起来吧。”
女郎却突然惊声道:“小心!”
她将顾昭扑倒在地,两人翻滚在灰尘中,耳边响起冷厉极快的弓箭声。
从地上爬起来时,身后的木质书柜上,一支银头竹箭赫然插进其中,随之沉重的机关转动一点点推动了所有的书架子,原本倒下的书架被一股力量扶正,在方才陆怜烟寻找的地方缓慢地出现了一个通往底下的楼梯,里面的火把已经点燃了。
一切悄无声息,寂静中完成了这个局。
这时,女郎才注意到,在这附近地面上有极多新增的脚印,或大或小,小些的定是女郎的脚印。
身旁的郎君拉着她缓缓起身:“没有人,是事先安置好的机关,应当是你碰到开启的装置,所以调动暗箭射中了开关。”
陆怜烟声音低了下来:“暗箭……异香……”
那日,孩子们闻到了异香,向书架子后走去,没了人影,她阿妹,难道是这样死的?
是谁要引他们到书架子后头,又放了异香?
而她此次所闻到的气味,就是当日里允儿和羽儿所说的异香罢。
一切慢慢连成了环,真相渐渐逼近。
陆怜烟足足疑惑了整整三年,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就是多年以来的秘密所在,她太想去看看下面究竟有什么。
女郎郑重找借口道:“夏莲必然在下面,我要去救她。”
“你一介女子,身无寸铁如何救人?未免行事过于大意了。”顾昭皱着眉,对她道:“若这是故意引你上钩的骗局呢?”
“好吧,那你下去。”她冷冷盯着顾昭:“你必然可以救她。”
顾昭阻拦她自然是正常不过的理由,可陆怜烟心中郁结,想要出口气,但没想到的是——
“公主照看好了自己,莫要下来。”
玄袍郎君听闻,竟毫不犹豫地向下走去,他的身影与步伐依旧沉稳。
陆怜烟刹那间慌了神,她本意并非如此,顾昭不让自己下去,难道他下去就安全吗?
看着顾昭的身影消失时,女郎深深吸了口气后乍然反应过来,身侧的仆役已经消失不见许久!
而当意识到这点时,她的眼角反射性掠过远处的门口,从那一侧看到了黑色的人影,正手中持刀,向下滴着血点,哒哒哒落在地上。
!
自己倒是不得不下去了。
陆怜烟咬咬牙,心中稍有些许的无奈与疲惫,她眼下也没了选择,连忙下了楼梯,通往黑暗的边际。
当她下去时,回头探望那人是否有跟上,却看到了地板上的人影说不出的眼熟,疑惑间,发现那楼阁间的黑衣人看着她下去匆忙的步伐并未跟上,在上面悠然踱步半晌,不知道做了什么,机关再次缓缓合上!
怎么也没想到,那人竟熟悉这个机关,直接将两个人关在了里头,无法出去了。
她凤眸里有些无奈,脚下一个趔趄,撞上了前面的身影,抬眼发觉郎君正看着上方合上的机关,顾昭正甚是平静道:“此人是我身边的暗卫,梁元。”
“你身边竟然有内鬼?”她讶然道。其中也混杂着对顾昭的惊异,明明被关在了地下密室里,顾昭却依然不慌不忙。
陆怜烟惶恐不已,娇美的面上被火把照耀着,眼中又是惊吓又是迷离。
她的眼神游离,显然不像是正常的样子。
“我也是才知道。”那人低头看着她:“公主刚刚怕是说谎了,这气味仍然在影响着你。”
“……”陆怜烟不自然的别过脸去:“估摸是门一打开,那气味过于浓烈,让我失了理智,过了会儿身上的蔷薇宝相似乎在发烫,就慢慢好转了一些,现已经没事了。”
“地下可还有那味道?”他并不纠结,淡淡问道。
陆怜烟皱着眉,嗅了嗅此间气息:“这么说来,倒是没有了那奇特的味道。”
而后又狐疑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慌张?不怕出不去吗?”
“公主不必担心,我身边的暗卫不只梁元一人,他很快会被找到后另做处置,且下面有风,空气是流动的则必然有出口。”郎君再次向下走去,火苗摇曳的方向既是风的方向:“刚刚的楼梯附近还有脚印,尽头处应当还有人在等我们。”
这话听得她心中有些毛骨悚然,跟上了顾昭,猜想等下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刚刚看到的脚印稍小些的,应当是夏莲的,其余还有大一些的,必然有男人在其中,只是不知到底有几人在。
既然设局在等他二人,必然不是要只取他们的性命。
陆怜烟正在心中思忖,为等会儿的见面做打算,毕竟等下遇到的人,与当年设计她弟妹之事有关,可幕后之人,应该没有那么快浮出水面……前面的人又开口问道:“公主刚刚说的,应当都是肺腑之言吧?”
她从思绪中抽出,听到顾昭所问,抿着唇没有说话。
顾昭指的是自己方才吸入了气体后迷离时的那些话。
陆怜烟心中是极为矛盾的,她迟迟不愿意承认自己与顾昭间的误会,其实是有很多原因。
即便她有诸多不是的理由,可以用来辩解当初抛弃顾昭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过去了整整三年,能够改变太多了。
最显而易见的,就是两人相逢后彼此却不相认,不仅仅是顾昭透过她在寻找曹月的影子,连她也在迷惘着追寻着少年郎君的旧时模样,怀念他的好、他的温柔与过去每一次的怦然心动。
她也在初逢郎君时,认为他不过是三年前的那人,可结果并不是,就像顾昭以为她不再是曹月,而他也不再是那个山间的少年郎君,如今陆怜烟也无法看透顾昭的心思。
可以说,两个人都在寻找彼此记忆里的那个人。
那他们追忆的到底是懵懂冲动的年少恋人,还是当初勇敢无畏青涩纯真的自己?
人一生中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那么如今的他,与三年前的他,也是两个人吗?
顾昭认不出她,因为他停留在了过去。而她何尝也不是在每每念及郎君时,总想的是山间的那丛青松翠柏。她现在究竟爱恋的是哪个顾昭,亦或根本只是在追忆过往,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前面的人又继续说道:“我也曾想过,若是阿月,能否像现在的公主一样在宫中游刃有余?后来自然而然觉得,若是阿月……恐怕不能。公主和我最初认为的不太一样。”
女郎不用问也知道他心中最初自己的形象,毕竟,他与自己再次相逢时,已经恶语相向把她羞辱过一遍。
她问道:“我现在是什么样?”
“很……勇敢。”他静静回眸,看着她。
这一次不再是看曹月的眼神。
“如你所说,你保护了曹贵妃,做到了许多寻常女郎做不到的事情。后来我想,公主若真不是谋害我的那人,不应当如此对公主。”
他逐渐放缓的声音落在陆怜烟心间。
女郎抿着唇,看向眼前的人。
突然想开了。
原来他早已不是三年前的那个顾昭。
原来自己自从相逢他后的执念,那份在意,是源于那些重重伤害着她自尊的话语,在听后,心中唤醒了对自己的不肯定,开始怀疑自我,不再能够积极的做陆怜烟,令她也觉得现在的陆怜烟,不够好,不值得别人去爱。
可是,她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堪,也好像没有那么执着于眼前的这个人。
——只是需要一份肯定,支撑自己前进。
于是女郎勾起唇,毅然开口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曹月回来了也不再心悦于你呢?”
那人微微怔住:“为何?”
“因为,你根本认不出来她,不配成为她的独一无二!”
作者有话要说:(补昨天的加更)
关于烟烟:
烟烟不是分裂,只是成长中的迷茫和不自信,虽然她很勇敢,但也会怀疑自己:啊,我是不是不如曾经的自己啊,我现在是不是好失败。
所以她将从前和现在坚定地划分开,把自己和之前的自己做对比,一面嘴硬不肯承认心里的小小自卑,一面暗暗较劲。
发现顾昭认识了真正的她以后,评价没有那么低,现在被肯定了也就不再迷惘了。
那么为什么一定要是别人的评价?因为自己的判断是主观的,不够客观。
顾昭没有认出来她的这点很伤人,是火葬场的开始。
关于那个有点狗血的误会捂不了两章了,其实在文案中就藏了线索,大家可以猜猜看。
——
哲学讨论时间:
想的这个故事其实有点哲学,“人一生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分别三年,人们可以因为各种世事而变化迥异,比如突如其来的疾病、人祸、灾难……那曾经爱过的人有了新的变化后,还是自己爱的人吗?
你爱的那个人,是第一次见的他,还是第二次第三次……还是现在的他?
基友如是说:你是在为难我胖虎,不要扯太深刻的东西,爽就对了。
反正,接下来就火葬场了。答案也在烟烟和世子的冲突中产生。小天使们如果有自己的思考也可以和我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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