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就好。”蕙贵妃摇着扇子欣慰道, 疑惑地看向阿兰丹:“烟儿, 这是谁?”
“这位是来自北域的医师阿兰丹。”陆怜烟上前搀扶着蕙贵妃,笑着道:“母妃, 跟您说了您可不要太激动。”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蕙贵妃不轻不重地斥责道:“怕不是又为了我与允儿请来的医师罢,同你说了多少次了, 百年来都没能医治好的病症, 你这是白费心力。”
北域女郎正好奇地打量着蕙清殿,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后宫妃嫔寝殿, 突然被提到了名字, 回头自信满满拍着胸脯:“贵妃放心, 凭我们北域的医术, 治好这个病绰绰有余!”
“是的, 她已经治好了表哥。”陆怜烟也应和道。
蕙贵妃的表情变了, 已经治好了?
不敢相信似的举着扇子掩着面:“可是真的?”
“我当然不会骗母妃,只不过治好后会有一点后遗症。”女郎凤眸里盛着笑意,此番郑州行最大的收获, 就是遇到了阿兰丹, 能够医治好母妃与允儿。
她能感受到母妃的激动与迫切心情。
这位华贵美丽的贵妃泛着泪光:“医师, 就全靠你了,烟儿快, 快带医师去见见允儿。”
热切的眼神看向阿兰丹,惹得北域女郎不知所措,
陆怜烟告别过母妃,牵着阿兰丹去寻阿弟, 她停在门口,语重心长道:“阿弟他秉性不坏,但多年苦遭病痛折磨,不爱与人交流,也许会不利于诊治。”
“不碍事的,我自有办法。”阿兰丹轻松道:“公主快些去面圣吧。
艳丽的女郎挽着裙摆,向外走去,后又犹豫转身道:“若阿弟他有不妥之处,可以绑起来。”
留下来几个婢女后,德馨公主径自离开了。
来时路上公主已经说过许多有关这位十三皇子陆允的事情,他现今年十四岁,原本性格爽朗阳光且天资聪颖,但因为意外受困于病症中,逐渐阴郁。
她方才虽故作轻松,实则心里也没有底气,不知能否拿得下这位十三皇子。
盯着其他婢女看救世主似的眼神,北域女郎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才掀开珠帘走进里屋,然后——
看到了她命运里的少年。
粉雕玉琢的少年脸上稚嫩,笑吟吟盯着她,圆领青袍上绣着重重叠叠的黑色海棠花纹。
明明极为年轻,却生得柔媚且芳华绝代,女郎微微怔住,感慨他简直比同龄的女孩子更加漂亮,可以睹见德馨公主与蕙贵妃的影子。
她知曹家出美人,但不知连郎君也是如此盛世美貌。
曹清裴是符合北域女郎选择夫婿的标准形象,俊郎阳刚,表哥陈秋白则温柔俊逸,让人忍不住深深陷入于他的体贴,而顾家世子爷,是超脱尘俗的清冷矜贵的俊美郎君。
陆允这种,则已经超出了她所认知的相貌。
他令人忍不住想要疼惜,亵渎。
醒醒,他才十四岁!
阿兰丹用力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看向面前正正襟危坐着的小小陆允,他面前紫砂壶里煮着热茶,滚烫的青绿茶水蒸腾着雾气。
他嘴角是两个甜甜的酒窝,一字一句道:“姐姐是为我而来的吗?”
光洁的白色地面倾洒年幼郎君的侧影,一切看起来十分正常。
而婢女惊慌着惊呼出声:“殿下!”
“是,公主命我来为殿下治病。”阿兰丹不明所以答道。为何这些婢女要叫出声,好像要准备阻拦这位殿下做出什么举动。
少年听到后轻声笑了,“姐姐想救我吗?”
他吐出舌头,粉舌上含着块玉:“可我已经逝去了呀,姐姐要如何拉我从地狱出来呢?”
说罢,阿兰丹瞳孔紧缩,注视着少年郎君毫不犹豫将这壶热茶往手上倒去……
而娇艳女郎刚刚离开御书房,怀揣心思踩着殿前的石砖,与总管太监伫立于墙外。
周公公愁眉苦脸,拂尘扬起,嗓音调高:“公主莫要难为奴才呀,这事儿,这事儿奴才做不了主。”
“周公公,本宫不会托你做不可能的事情。”陆怜烟抿唇一笑:“方才殿内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本宫领旨去了郑州,结果后脚九公主也去了,还丢了性命,父皇自然会猜疑怪罪本宫,可他还不确定。”
刚刚御书房中,当今天子的眼神冷的吓人。虽说少了陆子澜作梗,但如今局势对她很不利,她无法解释这其中真的与她没有干系。
于是出了宫殿,便拦下了周公公。
陆怜烟眨了眨眼:“只需你帮本宫留意最近朝堂有何变动,及时告知即可,并非什么难事。”
“这事说白了,要是被圣上知道虽说可大可小,但大了讲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奴才不能啊!”周公公跺了跺脚,为难不已,他为官高位,走到今天见过宫里太多太监沦为权谋争夺的踏脚石了。
一介奴才,最要紧的就是和所有人打好关系,且不牵涉进浑水中去,做好明哲保身。他才不愿为七公主冒险。
料到了周公公会这样说,陆怜烟心里早有了打算,她随口唤道身后奴婢:“夏……”
话也停下了。
只是一瞬间,女郎意识到自己叫错了名字,重新改口道:“秋蓉。”
那婢女端着一件红木雕着蟠回纹的银边匣子,顶着青云白日,踩着小步低头走至二人之间,将匣子打开,里面的东西让周公公有些犹豫。
他再三思虑后,才定下话来答复:“殿下,让奴才考虑半日,之后再与殿下联系。”
“这是自然。”陆怜烟莞尔一笑,她也不能将人逼得太死。
匣子中静静躺着钱庄的欠条。
周公公好赌,几乎输尽了全身家当。
她这些年做下的准备之一,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是夜。
晚春夜里的风也温柔,蓝色与夜幕铺成了满天星海,夜还长,但夜终会亮。
如今人人好酒爱游乐,因现在几乎已经废除了宵禁,夜里更是成了纸醉金迷的不夜城。
处理完一天的事情,联系过逢淼淼知道了云芹现在已经回乡了,她心中梳理完京中局势,接到了来自那人的信。
陆怜烟披了件薄纱肩坎,踏着风声赶到信件上的位置。
她终于要见到时隔三年未见的古砂道长,心情复杂。
下车后,女郎皱着眉:接到的位置的确是这里,这处院落也位于京中繁华地段,可却破落得千疮百孔,连墙上也有斑驳墙皮掉落,砖瓦被恶意拆下。
这座院落,定然被贼人光顾过千百遍,现今像自暴自弃一般,不再设防,任君随意进入。
那扇破烂了一半的木门上,镶着只铁制兽头辅首,因年代久远,也已经看不出来是什么动物了。
扣环嵌于兽嘴中,腐蚀后留下锈斑。
这还需要敲门示意吗?
女郎思索再三,走上前去,白皙的手指握上扣环,重重用力敲下三声,铮然作声。
门内悠悠传来暗哑的声音,不失打趣的意味:“曹月小友,进来吧。”
是道长没错了。
陆怜烟不再犹豫地推开门,看到了破落院落中云海树叶间像有糖霜覆盖着,树叶随风声唰唰地响着。
树下从容站着一人,她布衣道袍,似乎这些年从未变过,岁月未曾留下痕迹,她的容貌仍和之前印象里的一样,周身清冷的气度与顾昭相似,在破旧的院落里也处之泰然。
陆怜烟将仆役留在院外,朝着那人走去,笑着道:“道长,经年不见,您竟一点没变。”
“小友看着倒是变了许多。”古砂道长也勾唇道,又似而喟叹:“不过人这一辈子,起起伏伏,定然是不断改变的,若都像我一样一成不变,岂不太过无聊。”
相逢的第一句话,便直直戳进女郎心窝,她轻叹一声:“道长还是远见卓识,一眼便洞悉了我的心思。他却不能……”
在三年前,自己逃婚时,古砂道长将手镯交予自己时,好像已经猜测了今日的结果。
如同一颗指明星,引领自己向前摸索,却不直接道明其中道理。
陆怜烟只是觉得可惜,顾昭不能像古砂道长一样能够明了自己的心思。
“小友莫要入了迷境,我年长些,遇到更多世事,看得多了故而也懂得多了。”古砂道长看破了她的欲言又止:“即便是我,也不能全然理解你的心思。因这世上,没有人能同你感同身受。”
陆怜烟迷茫抬眼,闷声道:“我知,也并不是因此而烦恼,是……”
“小友,我们去屋内谈吧。”古砂道长淡然打断,令陆怜烟想起了她是找道长问及簪子秃鹫一事的,竟扯到了她与顾昭之事上,倒让道长看了笑话。
女郎颇为不好意思,抱着歉意:“好,是我多言了。”
面前的道长拂袖带她前往屋内,一路杂草荒芜野地,远处的屋舍也破败不堪,若是下雨,里头怕是无法住人。
她们坐在木桌前,看着像刚刚清理出来不久,虽然擦过,但上面仍有一层抹不掉的浮尘。
刚刚坐下,古砂道长便开口道:“小友可知北域皇储的阿若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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