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042章

    第042章 “联合救灾”

    胤禛作为钦差, 向黄淮沿岸水军衙门发出的公函, 最远也只到江宁和杭州。两广与福建因为距离较远, 并不在胤禛的调拨计划内，所以他并没有知会胤祥。

    这些日子以来，在兵部侍郎的总兵印信节制下，渭南、运城、济源、洛阳等地的水军奉命配合救灾。但胤禛发现, 数月前就发下去的装备, 并未引起广泛重视, 到了救灾关头，各地水军才匆匆忙忙从库房中抬出装备，操作还很生疏。

    虽然与从前救灾毫无章法相比，有水军参与救灾秩序大大改善, 但胤禛计划中以水军为主的联合救灾计划, 显然是落空了。

    胤禛眼里不揉沙子，最恨的就是敷衍了事、阳奉阴违。他一边命水军紧急操练救灾设备投入使用, 一边向康熙上书投诉当地官员不作为。

    康熙心知新装备下发之时，水患还未发生，人心懈怠乃是常理。但谁让他们撞到最较真儿的老四手里了呢？考虑到此时赈灾需要人手，康熙只是传旨申斥这几处的官员, 暂时降级留用，命他们在赈灾中将功补过，再玩忽职守就撤职查办。

    胤祥身在福建，是通过朝廷邸报得知黄淮水患和钦差赈灾消息的。

    十三阿哥虽只是船务督办，不算实职, 但与九阿哥到广州那次不同。胤禟巡查粤海关贸易情况，月余之后就回京上报康熙，本身无权处理贸易事务。胤祥却是带着整饬水师船务的任务，要看到阶段性成果的。

    如此一来，胤祥在福建停驻的时间既长，对船务水务又有监督之权。所以新任福建巡抚张伯行、陆路提督蓝理、水师提督吴英都不敢怠慢于他。

    好在胤祥为人爽直，天性侠义，并不摆皇子阿哥的架子，又有真才实学，不难相处。数月下来，不仅水军上下对胤祥心服口服，陆路提督蓝理与胤祥也成了莫逆之交。

    蓝理是当世猛将，武艺高强，力可毕数百斤，刀枪盾石皆精通，足能追奔马，甚至能拽马尾倒行。此人作战英勇，曾经身受重伤，腹部中弹，肚肠都流了出来，简单塞回去包扎一下，仍追击不止，人送外号“破肚总兵”。

    胤祥在京中就听过此人大名，神往已久。蓝理曾任浙江定海总兵，又镇守过天津，后来才升任福建陆路提督，可以说是个水陆两栖怪兽。胤祥的水陆功夫也是百里挑一，两人一见如故，经常在一起切磋武功，彼此都大有进益。

    海荣每日跟着胤祥，虽然嘴硬不肯叫师伯，但心里承认胤祥是个大大的高手。如今一见真正的高手过招，蓝理刚猛无敌的形象比胤祥更胜一筹，海荣立刻“见异思迁”，粘上了蓝理。

    胤祥正想海荣多拜几位名师，乐见其成。蓝理性子粗犷豪爽，试了试海荣，见是个结实肯吃苦的孩子，一口答应。

    蓝理没读过书，只凭热血行走天下。他是福建漳浦人，现在官至一品提督，也算荣归故里，很想为家乡办点好事。

    他先后修建漳州学宫，筑田里港，修江东桥，筑漳州浦头、石码、泉州新桥。又倡建安海、沙溪、涂岭等地行铺千百间，大开街道，便利百姓贸易。

    这些举措都要花费大笔银两，州府库银有限，蓝理头脑简单，他不肯摊派百姓，就拿当地豪强开刀，要“没收不义之财”，大有“替天行道”的土匪作风。

    如此简单粗暴，当然后患无穷。蓝理可以算好心办坏事，他手下却有人从一开始就安了坏心，与漳州地头蛇暗中勾结，敲诈富户，不从的就按上一个“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恶名，借蓝理的刀杀人。

    地方豪强怎肯吃这个亏，把账都算在蓝理头上，纷纷称蓝理为“虎患”，已经开始暗中集结，要向朝廷告发他。

    胤祥与蓝理结交之后，发现他武艺出众，人品尚可，但办事实在糊涂，处境已十分不妙。他派人深入调查了解一番，将其中利害与蓝理细细讲明，又通报了福建巡抚张伯行。

    张伯行为官清廉刚直，是年初被康熙嘉奖后调任于此的，还获得了御赐“廉惠宣猷”的匾额。他原本对蓝理的粗暴言行极为不满，也准备弹劾他。

    十三阿哥的意见不能不重视，张伯行派人彻查了一番，揪出了真正的害群之马，及时为之前的错误做法打了补丁。

    蓝理听说手下竟然有人坑自己，先是暴跳如雷，要杀那人全家。后来在胤祥劝解下冷静反思一番，向张伯行承认错误，给朝廷写了深刻检查。

    康熙数年前曾接见过这位“破肚总兵”，亲自查看过他的伤疤，对这员猛将十分喜爱。如今知道了前因后果，见地方已有弥补措施，念蓝理是无心之失，便只罚了他半年俸禄。

    蓝理从此视胤祥为恩人，对胤祥感激涕零，行事作风也沉稳了许多，对海荣更加悉心教导。

    胤祥觉得自己只是恰逢其会，举手之劳，却不知道若不是他插手，蓝理不久之后就会被豪强联合起来一路告到京城。因影响恶劣，康熙十分震怒，将蓝理撤职查办，险些砍了他的脑袋。

    知悉了前因后果，福建官场中人对十三阿哥更加亲热。水师提督吴英出身贫苦，也是一员虎将，与胤祥合作无间，将积年的旧战船都检点了出来，积极改装。

    胤祥带来的工匠、战船改良的图纸随即发挥了作用。几个月过去，福建水师战船旧貌换新颜，船只操演起来更加灵活迅捷。

    胤禛所率工部下发给水军衙门的一百套救生救灾装备到了福建，胤祥十分重视，当即命福州闽安镇水师作为试点操练起来。

    在闽安镇水师，胤祥又发现一名人才。副将姚堂膂力过人、精于骑射，有“将门千里驹”之称。姚堂率领的一协水兵很快掌握了救生装备的用法，几经演练，官兵们都认为这是救命的好东西。

    姚堂是个心思缜密的，与心腹商议后，向胤祥禀报：“皇恩浩荡，救生装备于沿海军民皆有大用，再多千百套也不够分。卑职查知，福州罗源县特产一种下廪羊，以海边含有盐分的青草为食，肉质紧实无膻味，皮革柔软，亦可加工为救生设备，请十三阿哥向朝廷陈情，恩准本地自行生产救生装备。”

    胤祥闻言大喜，与福建巡抚张伯行一商议，一起上了折子。康熙见了自然无有不允。

    黄淮爆发水患，胤禛作为钦差赈灾的邸报传到胤祥手中时，闽安镇水师已经自发制作了近千套救生设备，水兵个个操演熟练。

    胤祥坐不住了，虽然胤禛的公函没有提及福建，但胤祥对闽安镇水师的赈灾本领有十足的信心，绝不会输给任何水军衙门。于是胤祥再次与张伯行一同上折，向康熙请旨参加赈灾。

    不久之后，康熙的御案上并排摆着两份折子，一份是胤禛所写，投诉黄淮水军衙门操演设备不力，贻误赈灾时机。另一份是胤祥、张伯行联合上书，自请率领福建水军助力赈灾。

    康熙心中感慨不已。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水患来袭，谁尸位素餐，谁诚心任事，真是一目了然。康熙当即下旨，对胤祥、张伯行朱批嘉勉，准其所请，邸报传于天下。

    胤祥接旨后，带着水师提督吴英的公文，与副将姚堂一起，点选闽安镇水师兵丁六百名，新造与翻新的艚船、艍船六十五艘，带上新旧救生装备八百套，制定了北上路线。

    海荣偷听了几句大人谈话，知道这次赈灾是由那个抢了姐姐的“大恶人”主持。平日里师伯对“大恶人”倍加推崇的态度，让他满心不服。如今师伯要去救灾，海荣自恃水性高强，也想跟去帮忙。

    胤祥拿出师伯的派头，板着脸教训道：“水患肆虐，解救黎民百姓是我等应尽之责。以你目前的水性，在洪水里仅能自保而已！好生跟着你阿玛和蓝大人，不可胡闹！我回来还要查你的功课！”

    海荣撅起嘴来，但到底听从了。他跟随胤祥日子不短，尤其是蓝理师父一事，给他的震撼教育不小，知道做事不能冲动，也不能只凭喜好。

    恰逢福建长乐江田一带马铃薯丰收，这是之前胤禛接受胤祥的建议，让工部建议全国推广马铃薯种植的成果之一。福建巡抚张伯行与胤祥商议之后，安排了商船二百艘，装满圆滚滚的马铃薯，也向灾区急运，以填补赈灾的粮食缺口。

    胤禛收到胤祥来信之时，胤祥已经出发十日了。胤禛见信喜出望外，展开舆图，与兵部侍郎一同探讨，最后得出结论：胤禛继续沿黄淮水路向东赈灾，将与胤祥所率船队在徐州府一带汇合。

    又过了几日，胤禛与胤祥果然在徐州水路相遇，兄弟二人站在各自船头，四目相对，都是心潮激荡，急命停船，搭船板！

    胤祥急匆匆上了胤禛的坐船，跑到胤禛跟前，就要大礼参拜钦差，胤禛却不肯受，直接抱住胤祥的胳膊，“十三弟，辛苦你了！”

    胤祥鼻子一酸，看着胤禛道：“四哥，你瘦多啦！你这一路才是辛苦！”

    胤禛笑道：“你晒得黑了好多，更壮实了！”

    副将姚堂上了船，也给钦差行礼，胤禛急着和胤祥说话，手一挥道：“将军远来赈灾，功莫大焉！不必多礼，船上颠簸，这些都免了免了，咱们到徐州府衙门再说！”

    姚堂久闻四贝勒冷面无情，如今一见却是不拘小节，体恤下属，和十三阿哥一样是个热心肠，不由得也露出了笑容。

    徐州知府姜焯在府衙迎候了钦差四贝勒和十三阿哥。

    胤禛来不及休息，直接问道：“本地的灾情如何？”

    姜焯瘦长的脸颊上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表情十分肃穆：“启禀钦差四贝勒，微臣治下灾民安顿较为顺利。只是前一阵坊间出现劣质救灾装备，间接害死灾民和救援水兵数人，此案现已审理完毕，一应人犯俱已捕拿归案，定为死罪，只待秋后处决！”

    姜焯是铁面御史出身，外放知府后素有判官之名，曾被同僚参奏谳狱过于严苛。但在赈灾关头，劣质救灾设备杀人于无形，必须从重处罚严判。胤禛与胤祥听了都连连点头。

    胤禛冷哼一声，“朝廷三令五申，鼓励简易版救生装备，严办劣质赝品！姜大人，将犯人名册拿来，我看看是哪些不怕死的！”

    名册很快取来，胤禛翻开第一页，一眼看去，竟愕然无语。

    他看到了又一个“熟人”：籍贯徐州丰县沙河镇，姓名——

    李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