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061章

    第061章 “恩威并施”

    简亲王雅尔江阿是个老好人, 见康熙面色不愉, 忙道：“十三阿哥到底年轻, 这么久不见皇阿玛，岂有不想的。儿臣听说他飞马回京，可惜还是没赶上出巡。懊恼之下，贪杯误事, 也是有的。”

    康熙想起十三在南边整饬水军辛苦, 恼意也就淡了些。

    太子胤礽趁机说道：“既然如此, 何不招十三弟前来热河，让他当面给皇阿玛请罪？”

    自从胤礽伤了十五，兄弟们避他如蛇蝎，皇阿玛又不理睬, 他心里早急了。

    前者他打骂下人, 因为出巡携带都是他贴身应用之物，哪一样都缺不得。他虽然截留了一批诸部贡品, 又不敢擅动。结果这些日子都没整理出合适的赔礼——亲自给十五赔不是？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感觉孤立无援，胤礽又想起胤祥的好处来，就想招他来热河, 好歹能在皇阿玛面前给自己说几句好话。

    康熙本有意下旨招十三前来，一看胤礽的神色就明白他想什么，顿时灰了心，直接传旨让十阿哥和十三阿哥闭门读书思过。

    胤禛觉得雅尔江阿的话有几分道理，胤祥对皇阿玛一片纯孝, “梦中”被冷落多年都不改其志。还好太子的话起了反效果……

    胤礽满脸不自在，一身杏黄八团龙缎袍都遮掩不住他浑身的焦躁。康熙的旨意明着驳了他的面子，让他颜面无光，又不敢发作。

    正在此时，钦天监监修、法国传教士白晋进殿，打破了尴尬气氛。

    “启禀皇上，经过勘测，长城与热河行宫的地形，附近的城寨、河谷、水流等已经绘制成图了。”

    康熙一听，龙颜大悦。

    自从边疆平定，江山一统，康熙一直想看看实际的管辖范围有多少。

    去年钦天监的传教士们测绘了北京城，有了较为详尽的地图，康熙对他们的绘图技术有了一定的信心，今年再度下旨，以长城和热河行宫为目标再次进行测绘试点。

    在胤禛的坚持下，此次测绘以《工部营造册》为标准，十尺为一丈，一百八十丈为一里，二百里合经线一度。

    听到这个消息，胤禛也是精神一震，“绘制得可仔细？原本不是说要半年左右才能完成？”

    白晋道：“原本测量仪器购自海外，数量较少，不敷使用。多亏工部匠人仿制了一批，还有聪敏学徒在旁辅助，这才大大加快了进度。”

    康熙更为高兴，胤禛也松了口气。引进测量仪器可以光明正大的进行海外贸易，“甲午”从中出力不少。仿制工作又培养了一批优秀工匠，他还可以派遣工部的好苗子跟着传教士学习测绘。

    钦天监和工部人员合力制成的地形图是两个长卷，每一卷都将近五米长，标明了长城与热河行宫两处，上百个门楼、城寨、宫殿、庙宇，邻近地区的大小河流、津渡、山岭，地形一览无遗。

    一望可知，此图的精度和比例已远超从前使用的舆图，蔚为壮观。殿内众人纷纷啧啧称奇。

    胤禛看了放下心来，知道这只是初步测量的结果。他的目标是军用地图，他希望完全用工部自己的人员，在战略要地反复勘测。这需要长期保密的水磨工夫，测绘人才何国栋、索柱、白映霞等如今还在学习阶段，不可操之过急，拔苗助长。

    康熙审阅后非常满意，“好！明晚宴请诸部王公和各国使节，共赏此图！”

    当日下午，太医院调派的十名太医、从京城招募来的三十位名医，成安药房为首募集的一大批消毒灭菌药品、日用药品的车队也到了热河行宫。

    康熙对胤禛的工作格外满意，大加赞许了一番。

    直郡王、太子、十四都有点羡慕。但这是为了公共卫生安全，而且操办起来十分繁琐，最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他们倒也生不出嫉妒之心。

    胤禛安排人手连夜将康熙寝殿、兄弟们的住处和明日宫宴之所进行了消毒。诸部王公和外国使节都听说了此事，很多人到消毒现场看热闹。

    到了晚间，胤禛却单独向康熙请罪，称收到京中飞鸽传书，原本要押送来此的张明德，因为看押疏忽，被其仇人刺杀。

    因地图测绘和招募医药之事，康熙对胤禛格外宽容，听说是江湖仇杀，责备了两句监管问题。

    “朕知道了。这事你就不必管了，朕自会派人详加查办流言之事。”一句话把调查权收了过去。

    次日，康熙率领宗室大臣，在如意洲“无暑清凉”殿宴请草原诸部王公和安南、朝鲜、琉球、缅甸、遏罗使节和英、俄代表。

    众人膜拜了康熙亲题的“三庚退暑清风至，九夏迎凉称物芳”，欣赏了如意洲盛开的金莲和敖汉莲，品着西北进贡的奇石密绿葡萄，听着宫廷昭乐《万象清宁之章》，看着百人进献的“庆隆舞”，如同置身于天仙宝境一般。

    但长城和热河行宫的新绘舆图一拿出来，大伙儿都清醒了。

    如此巨幅、精致的舆图，听说还是用了什么西洋数学之法测量过的，上面的山川河流何等清晰！直接用来打仗也没问题吧！

    听闻天子还要将测绘之法施行天下，制一张《皇舆全览图》，小国使节只有艳羡的份，不住阿谀逢迎，歌功颂德。草原诸部王公则都深受震慑，心中打鼓，有些人脸色都不自然起来。

    英吉利正和法兰西为西班牙王位继承打得如火如荼，俄国则和瑞典在霍沃夫岑连番激战。这几个国家没有派正式使节团，只派了代表前来参会，康熙也表示了理解。

    西洋各国代表见清朝皇帝拿出新式地图，本是一惊，仔细一看不是军事所用，心情又放松下来，隐隐有些优越感。

    胤禛派遣了几个受过训练，通晓西洋各国语言的工部主事，尽量与两国代表攀谈，寻找贸易的契机。

    他从“甲午”的情报中得知，英国已经出现一种鼓风炉，能用来粉碎煤炭，便于煤炭运输和加工。而俄国几年前由沙皇彼得亲自主办发行了《新闻报》，报道国内外的重大政治事件和军事消息，也刊登国内经济建设的消息，如各地手工业工场的建设、金属矿藏的发现等等。

    报纸一项，在“梦中”也见过多次，胤禛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种教化与舆论的利器，更是一柄双刃剑。此物迟早会通行于世，那就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宴飨赏赐持续了大半天，到了晚间还有礼花礼炮、百戏、杂耍等精彩节目。各部王公和使节们有的沉迷游乐，有的心事重重，有的意兴阑珊，有的已经酒醉不醒了。

    俄国代表叶夫根尼-奥列格性情倨傲，多喝了几杯，对清国官员说道：“贵国想要实地测量国土面积，我国可以派人帮忙。要知道，我国仅仅西伯利亚地区就超过千万平方公里……”

    胤禛在一旁默默听着。“梦中”后人统计所示，大清疆域东起大海，西至葱岭，南到曾母暗沙，北达外兴安岭，西北到巴尔喀什湖，东北到库页岛，总面积约为一千三百万平方公里。

    而沙俄仅西伯利亚地区就超过千万平方公里，的确是压在头上的庞然大物。

    沙俄的国土大部分都在苦寒之地，但国民凶悍勇猛，极难对付。吕广安从沙俄传回消息称，此时沙皇彼得把全国分成八个省，各省设总督一人，拥有行政和军事大权。这不就是藩镇？沙皇难道不怕他们犯上作乱？

    不管怎么说，情报工作仍需加强啊。

    皇阿玛不知俄国的底细，才会以为“我国安宁，则外事不作，故当以培养元气为根本要务”。然而“外事”没有一刻是安宁的。

    吕广安打听到，前几年一个叫做沃罗涅什的船厂，一年内就有近三十艘大型战舰下水，沙皇彼得每次都亲临现场，对水军的重视可见一斑。

    沙俄缺乏出海口，目前正与北欧海军强国瑞典争锋。胤禛知道，俄国必然是赢了，从瑞典手中夺取了出海口，百年之后国力才能壮大数倍。

    这让胤禛忧心忡忡，比起俄国皇帝的重视，朝廷的水军还是落后了！思及此，他顿时对什么饮宴都毫无兴趣，转身打算离开。

    “四贝勒请留步！”脚步声匆匆而至，一个带着些闽南口音的声音叫住了他。

    胤禛回过头，见是一个衣着类似朝鲜官员的年轻官吏。

    “琉球进贡存留通事蔡温，给四贝勒请安。”

    蔡温……

    胤禛想起来了，此人元祖是福建人，据说是宋朝端明殿大学士蔡襄的后代。此人外务往来颇有才干，后出任琉球三司官，十几年后成为琉球王府的国师。

    琉球国疆域北起奄美大岛，东到喜界岛，南止波照间岛，西界与那国岛。自顺治帝封尚质王为琉球王，琉球就成为大清的藩属。只是路途遥远，朝廷疏于管理，百余年后琉球落入日本手中，改名为冲绳。

    胤禛想起后世之事就牙痒痒的，面上露出客套的笑容：“蔡通事有话请讲。”

    蔡温恭恭敬敬施礼，神情有掩饰不住的急切，仍坚持着一板一眼，咬文嚼字道：“属臣听闻，上国工部消毒杀菌之事，是由四贝勒一手承办。京中施行年余，百姓免于疫病之苦，实在善莫大焉。属国也时常有疫病流行，臣请上国赏赐消毒原理和应用之法，以利百姓……”

    胤禛想了想道：“皇上爱惜百姓，属国百姓也是一样的。此事呈报皇上，定无不准的。只是所用药物和其他物资数目，还需你将属国人口分布等项统计上来，工部才好发文安排。”

    蔡温头脑冷静了些，不由得有些犯难。

    他昨夜打听了消毒事项，认为于国于民大利，今日一直迫切想见到传说中发明消毒之法的四贝勒。如今胤禛这样一说，他才想起，人口分布等等，都是国之秘辛，而且统计难度颇大。

    胤禛看他表情，心念一动。

    迁居琉球的闽人三十六姓，大都精通造船之术，近年来与南洋、西洋的商贸往来，造船更成为经济命脉。若“梦中”所见不变，琉球尚贞王明年就大限将至，新王需要朝廷册封，朝廷少不得向琉球派出册封使团……

    这是一个加强南洋通路控制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