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魁刷完锅洗完碗干完烂七八糟的家务,提着烧好的水正要进屋,眼看见傅棉棉抱着空落落的木盆回来,又朝她身后那“跟屁虫”的手上瞅了瞅,疑惑道:“衣服洗没了?”
傅棉棉口气不大好:“没了。”
傅魁不明所以:“自从你八岁那年让一件衣服顺水飘走被阿娘骂了一顿,那之后你还没洗丢过衣服啊。”
廉蔚挺身而出:“不是她丢的,是我丢的,有什么问题?”
傅魁被问得一头雾水,心中直嘀咕:丢的是你的衣服又不是我的,我能有什么问题。
不过量他如今中了毒,脑子大约有些糊涂,说话颠三倒四也是正常的,傅魁也不多说什么,拉着他去盥洗准备休息。
傅棉棉也与阿娘进了里屋,同时将那两包银子藏在了里屋床底下的箱子底,这样才算心安,她们母女俩早早熄灯躺下,卧在被子里谈论些进京的见闻详细,一说便停不下来,快到三更天才各自背过身去准备睡觉。
谁知忽然听见外间炸起声儿,不知是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吓了她们一跳。
半个时辰前,傅魁伺候完了这位大恩人,正打算上榻,却见这位占了整张床的祖宗惊愕道:“你要同我睡一张床?”
傅魁一愣:“不好意思啊,家就这么点大,拢共一间隔成两间,里间是女眷,外边就这一张椅子拼成的床,难为公子与我挤一挤。”
“哦。”
廉蔚抱着荞麦枕往里挪了挪,待熄灯后朝里间的方向瞥了眼:“棉棉在里面?”
傅魁没有外边大城市里那些规矩教条约束,但也觉得自家妹子被这男人叫闺名怪怪的,也不知是不是他多虑了,明明同村的几个同龄玩伴或长辈也曾直呼过棉棉的名字。
但他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位公子带了点暧昧不明的意思在里头?
他摇摇头,尽量不去瞎揣测这位失了记忆的救命恩人,而是打趣道:“怎么了?公子还想让她唱催眠曲哄你睡觉啊?”
在他看来,廉公子如此黏着棉棉也不是没有理由,他小时候捡过山林里被遗弃的野鹿崽,那崽刚出世不久,谁也不认得,见了他跟见了娘似的,喂了它几次,后来赶都赶不走。
这廉公子失忆醒来第一眼看见棉棉,八成也是将她当娘一般依靠了。
这么想,总比他妹妹被一介有妇之夫惦记容易接受些。
没想到廉蔚听了这玩笑话,竟当了真:“她会唱催眠曲?”
傅魁在黑暗中白了他一眼,翻了个身催促道:“快些睡吧。”
廉蔚不答应,仍在顺杆子爬:“我想听。”
回应他的是紧接而来的浓浓鼾声。
然而廉蔚却睡不着,对着自窗外撒进的星星亮光干瞪眼,直到眼睛有些发酸才多了丝睡意,正要合眼,旁边那人似是睡沉了,一翻身整只粗壮胳膊直接往他脸上挥过来。
他尚未看清,脑子也没来得及转弯,只是依靠着对危险的预知洞察力,下意识地反手一挡,抓住那只手腕,顺势将旁边的人摔至床下。
直到砰的一声响起,廉蔚才坐起身来暗道一声不好,慌神之下,瞬间想好了怎么下台阶的路子:“傅家大哥,你翻了个身,怎么翻到地上去了?”
傅魁睡觉虽然鼾声大,但睡得不深,所以方才手腕被抓住的一瞬间他就醒了,自然知道自己为何“翻”到了地上,原本只当是那位祖宗梦魇了,没打算追究,可这话一出,让他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然而骂又骂不得,打也打不过,傅魁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哼了一声,将自己睡变了形的旧枕头带上,跑旁边的八仙桌上去睡了。
傅棉棉披着外裳从里间探头出来:“方才那是什么动静?怪吓人的。”
廉蔚循声望去,只见里间似乎点起了蜡烛,那微末光亮之下,她提溜着鬓发,眉目如画,睁大的双眸还有些许迷懵,先是看了眼他,又望向她哥哥:“哥,好好的床不睡,你睡桌子上瘾了?”
傅魁瓮声瓮气的憋着一肚子火:“睡得好好的他动手将人摔下床,八成是没听到你唱催眠曲睡不安生,你快去哄哄。”
傅棉棉听他这话,当是在打趣,咯咯笑起来:“什么催眠曲?你先前还教训我说他只是失忆,又不是变成婴儿了,怎么现在反倒将他当小孩看?”
然而那边床上却传来一声幽幽的试探:“你当真会唱?”
傅棉棉怔住半晌没敢吱声,求助地望向她哥,她哥扔给她一个“你看吧”的眼神,咂咂嘴自己抱臂蜷在桌子上合眼装睡。
她只得朝那目光炯炯望着自己的某人咧嘴笑了笑,走过去好言相劝:“廉公子,你误食毒草失了忆,大抵是忘了你如今多大了,呃……光是看外表,你瞧着至少也有二十岁左右……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某人摇摇头,调整了个姿势,半卧回床上,一手撑着头,眼睛却睁着,定定地注视着她,眼神中分明饱含了期待。
傅棉棉进退两难,只得继续哄:“小孩子才听催眠曲呢,你都成大人了。”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
自然了,后话她憋在肚里没说出来,尽管如此,那廉蔚还是脸色一沉,方才亮晶晶的眸子黯淡了下去,咕哝道:“哦,小孩子才能听,我不配。”
“你……”傅棉棉语结。
噗嗤一声,傅魁在后面桌上笑得肩膀抖,傅棉棉来不及管笑话她的哥哥,只是见眼前那一张俊脸上写满委屈,一时也说不了重话,只好忍下那股子羞耻心商量:“那你躺好了,我就唱一小段,你听了赶紧睡,不许再闹我哥了。”
廉蔚听话躺好,目光还停留在她那因背着光而显得模糊不明的脸上,像是要穿过重重夜色看清她一样。
傅棉棉想了想,还是挑阿娘唱的那首从小听到大的摇篮曲,软声软调的哼唱道:
“太阳落,天正晚,阿毑摇篮篮,风儿定,雨儿安,宝宝睡酣酣……”
廉蔚听见这歌声,莫名觉得安心,他闭上眼,脑海里似乎出现了一个越发清晰的景象,一个妆容妍丽的女人穿着锦绣长袍,掀起重重纱幔,笑眯眯地弯腰看他,嘴里唱的正是这首歌。
她是谁?好熟悉,她好像是……
“……娘。”
他声音不大,却因夜深静谧,屋中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又是噗嗤一声,傅魁笑得更欢了,傅棉棉俏脸一板,也不唱了,转身涨红了脸跑回里间。
这人莫不是在耍她玩吧?看来是她顾及恩情待他太温柔了些,反叫他捡着了软柿子就戏弄,打明日开始,一定不能再纵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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