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晋江首发

    烟州乡下的山脚村落, 傅棉棉照旧去村东头看看花苗, 又到原本家门前的那亩田里薅草,分明还是阳春三月,她已忙出一身汗。

    草差不多除完时, 她左右看看四下无人,开始捧着月季花骨朵念念有词:“好朵儿,你给姐姐加把劲呀,想要什么肥托梦告诉姐姐,姐姐管够, 你要开得又大又红,这么多株花儿, 姐姐最爱的就是你这株了……”

    “哞——”

    突然不远处一声绵长的叫声响起, 将正与花进行密切交流的傅棉棉吓了一大跳, 回头一看才见是头大黄牛。

    纵使只是头牛, 她也情不自禁地红了脸,自从六岁以来,她已经没跟花花草草说过悄悄话了, 长这么大还干这么幼稚的事, 怪不好意思的。

    她走过去打算看看是谁家黄牛跑她家这儿来了, 谁知越看越眼熟, 再一看它断了半截的尾巴,惊讶地与它大眼瞪小眼:“大黄?你怎么跑回来了?”

    这牛原是她家养的,从小牛犊养得膘肥体壮,两年前曾员外设计纳她为妾, 阿娘哥哥散尽家财还了曾员外的钱,其中便包括卖这大黄牛换来的十两银子。

    这牛几乎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当时家中牛叫大黄,狗叫小黄,虽都是畜生,却与她很亲近,后来牛卖给王家庄一户农家,不久后狗也病死了,一下子失去两个小伙伴,傅棉棉为此哭了好几天。

    这会子乍一眼看这大黄一时认不出来,只因它一改膘肥体壮的模样,竟变得瘦骨嶙峋的,眼睛也浑浊无神,像是没什么精神。

    “大黄,你怎么瘦成皮包骨头了?那家人不是有三四亩田么,怎么不让你吃饱呢?”

    傅棉棉摸着它的脑袋,回应她的只有有气无力的一声“哞”,她虽舍不得它,但卖给人家就是人家的牛了,她也不好留它太久,便拉了它的鼻环,把它往村外引,打算给人家送回去。

    出了村,黄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干脆蜷了腿坐下不愿意挪步子,傅棉棉见它盯着自己,眼里像是笼了一层水雾,她心里也怪不好受的:“大黄,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卖,是我对不住你,但是你不能留在这儿,别人发现了要骂我们偷牛的……”

    她越说越觉得心酸,抬手揉了揉泛着泪花的眼睛,大黄牛见她这样,像是通人性一样,“哞”地叫了一声,听话地起身垂着头,随她往王家庄走去。

    王家庄离她所在的村子约莫五里路,傅棉棉一路或走,或骑在黄牛背上,不过一会儿也到了。那户人家的住处方位她有些模糊了,只记得是靠种豆子卖豆浆营生的,问了几个村民,这才找到。

    那户人家的女人刚从河边洗衣回来,一眼看见小道上一个身姿昳丽的俏姑娘牵着他家走失的大黄牛,先是愣了愣,才迎上去几步:“姑娘,你瞧着面善呐。”

    傅棉棉朝她笑出大白牙:“这位嫂子,您不记得我了?我是两年前卖这头黄牛的那家女儿,今儿不知怎么的,大黄跑回来了,我怕你们找得急,赶紧给你们送回来。”

    那大嫂才恍然大悟:“哦,我说呢,你这姑娘是越发水灵了,许人家了没有?我们庄上不少青壮小伙子呢!”

    傅棉棉尴尬地支吾了过去,赶紧转移话题:“嫂子,我瞧这牛蔫蔫的,是不是生病了啊?”

    那女人见那大黄牛不情不愿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是啊,姑娘有所不知,这一个多月,家里连人吃的粮都快没有了,哪请得起牛医?我们家又欠了债,正打算赶明儿将它卖了,可这生了病的牛,怕是没人敢要啊……”

    傅棉棉疑惑,再一追问,才知道是当家的男人迷上了赌钱,输光了家里的田地家产,饭都快吃不起了。

    “嫂子,你说要卖这牛,怎么卖?”

    那女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姑娘,我看得出你是个心善念旧情的,这牛当初我们花了十贯钱买回来,也算解了你们家的燃眉之急,只可惜它如今生了病,也不知能不能治好,只收你六贯钱,求姑娘买下它吧。”

    病到瘦骨嶙峋的牛,但凡是个脑袋灵光些的都知道不该买,届时花钱请了牛医,治好了还好说,治不好,病死的牛又没法吃,钱就如同扔进了水里。

    可傅棉棉一来是想念大黄,二来也是同情这位大嫂,想了想便道:“嫂子,我回去同我哥哥阿娘商量一下,明儿来找你。”

    回去的路上,她苦苦回忆上辈子的这时候,她还没被接去京城,有过这桩子事儿吗?

    她想了半晌才依稀记起,似乎听阿娘提过一嘴儿,是她看见了黄牛将它送回王家庄的,那天晚上阿娘心不在焉的,像是有什么心事,肯定也是因为舍不得大黄吧。

    傅棉棉打定主意,晚上跟阿娘哥哥好好商量,将大黄买回来。正打算离开王家庄,她却被人叫住了:“棉棉,是棉棉吗?”

    傅棉棉回头一看,见是个扎着蓝花头巾的年轻妇人,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春芳姐姐?”

    那妇人放下臂弯的篮子,过来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不住地道:“你长高了,越发出众了。”

    年轻妇人名唤谢春芳,本是傅棉棉他们村里的,比她大了四岁,与傅魁从小情投意合,可惜后来因曾员外的那桩变故,傅魁没了聘礼钱,谢家便强迫女儿嫁来了王家庄。

    一转眼已经两年未见了,傅棉棉见这位从小带着她玩耍打扮的姐姐变得憔悴了些,脸上身上明显清减了不少,眼圈红肿着,像是前不久才哭过。

    “春芳姐姐,你过得还好吗?"

    谢春芳低下眼睫,方才的笑容渐渐消散了:“哪有什么好不好的,充其量活得下去罢了。”

    “春芳姐姐……”

    傅棉棉有些心疼,同时想起了那些传闻,说谢家觉得女儿年纪本就不算小了,模样也不算太出众,为了给她底下几个弟弟娶媳妇儿,硬着心肠将她嫁给了王家庄的一个病少爷冲喜,收了一大笔礼金。

    谢春芳挤出一丝笑来:“不说我了,你阿娘给你议亲了没有?你哥哥……娶妻了吗?”

    “没有,哥哥他……不愿意提这事,阿娘几次要找人给他说媒,他都推了。”

    傅棉棉很想告诉春芳姐姐,哥哥还是忘不了她,几次路过谢家门口的那棵桃树底下,他都要怔怔出神、红了眼睛。

    可是她不敢说,如今春芳姐姐已成了别家媳妇,她这么乱说,会害得她名声受损的。想想真是造化弄人,若不是因为哥哥阿娘尽力保了她,春芳姐姐早就能和哥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这么一想,她有些愧疚,拉着谢春芳不愿松手:“春芳姐姐,你家住在哪儿?我时常来找你玩好不好?”

    谢春芳眼睛亮了亮,正要答应,却摇摇头:“不,你别来,我嫁的那户人家,有些品行不端的……唉,总之你回去劝劝你哥哥,叫他别执拗了,这天底下多少好姑娘,他何苦呢?”

    傅棉棉没少听阿娘这么劝过他,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心底里的执念又岂是那么容易抛却?

    她点点头,没说更多的话,他们两个有情人被拆散,原本就已经够苦了,如今木已成舟,她再觉得遗憾,也帮不了他们什么,唯有少说两句,让春芳姐姐宽心。

    谢春芳笑了笑,像小时候那样帮她理理鬓发:“早些回去吧,替我向傅家大娘问声好。”

    傅棉棉正要朝她道别,却见一个一脸□□的年轻男人笑嘻嘻走过来,一拍谢春芳的肩膀:“大嫂,这位小美人是你娘家人啊?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听见这声音响起,谢春芳几乎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慌张地躲开他的手,挡在傅棉棉身前:“她不是我娘家人,你可别乱动她。”

    那男人却仍探头往傅棉棉脸上瞟着:“总归是旧相识吧?叫什么名儿啊?”

    谢春芳不再理他,将傅棉棉往村口推,压低声音道:“你快回家,别来了。”

    傅棉棉听到她声音中夹杂着颤抖的呜咽,像是恐惧得很,忙回过神来抓着她的手问:“春芳姐姐,他是不是欺负你?!”

    “没有、没有……”谢春芳矢口否认,眼泪却扑簌簌滚落下来,“我原本就是被爹娘卖给他们家的,谈什么欺负不欺负,全是我该受的……”

    傅棉棉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察觉触感不对,一低头,才发觉春芳姐姐的小臂上有个指甲大的烫疤,眼睛急红了:“我告诉我哥哥去,我们救你!”

    谢春芳已是抽抽噎噎,话也说得含糊,手上一直推着她,挡着那无赖小叔子:“不要说,求求你了……棉棉,你阿娘哥哥那么疼你,定会给你相个好人家的,姐姐真的羡慕你,只恨自己没修到好命,娘家连个靠得住的人都没有……”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傅棉棉往村外赶,临了回头推了那嬉皮笑脸的小叔子一把,好让他别缠着棉棉。

    傅棉棉一口气跑了老远,躲在大树后回过头看去,还看见那男人在对春芳姐姐拉拉扯扯,当即握紧了拳头想回去帮她,幸好看见有一位庄上老者帮春芳姐姐解了围,她才抹了一把眼泪,心事重重地回家。

    当天晚间的饭桌上,与上辈子不同的是,心不在焉的人成了傅棉棉。

    她几度想要开口,却都不知该怎么说,虽然口口声声跟春芳姐姐说要来救她,可他们一来不是谢家的人,二来又没神通广大到那种地步,日子好不容易才稍稍好转,如何能插手别人家的事?

    可是一想到春芳姐姐泪眼哀怨的样子,她就心软了,猛然想起上辈子阿娘坐立不安,八成不是因为黄牛,而是因为知道了春芳姐姐的境遇,只不过阿娘一直没说。

    傅棉棉心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既然有幸重生了一回,便不该坐视不理。哥哥心结难解不愿娶亲,春芳姐姐在夫家被欺凌,她何不从中推波助澜一把,救了春芳姐姐,再将他们俩重新促成一对?

    于是晚饭之后,她才开口,借着黄牛的事引出遇见春芳姐姐的事,不仅讲了那个无赖小叔子,连摸到她手上的疤也一并说了。果不其然,哥哥的脸色变了,同她一样急红了眼圈,眼底似有无尽怒火,放在膝上的手也握成了拳头。

    梁氏看出来了他们两个孩子的意图,当即竖起眉叮嘱道:“那也不关你们的事,阿娘知道你们同她要好,可如今她嫁去了别村,是别人家的媳妇儿,你们不许乱来!”

    傅棉棉知道阿娘肯定会反对,不过阿娘也是看着谢春芳长大的,上辈子她那么坐立不安的样子,心里定也难过。

    于是她并不收敛,又提道:“可是阿娘,春芳姐姐说她娘家没人帮她,我从小被她当亲妹妹照顾,怎么也硬不下心放任她被别人欺负。”

    梁氏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谢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你这小丫头怎么管?”

    傅棉棉皱起眉头,心有不忍:“她的手臂都被烫成了那样,小叔子又十分不尊重,可见她嫁的那病丈夫不能护着她,还不如……和离了好。”

    这话一出,梁氏呆住了,和离这词时常出现在人们的谈资与说书人嘴里,真要和离,怕是没几个女人敢的。

    “你这丫头,怪我放你去城里听多了说书,什么话都敢讲!你也不怕被谢家人听了来打你的嘴!”

    傅棉棉见阿娘发火,吓得缩了缩脖子:“他们家根本没把春芳姐姐当女儿看,只图几个弟弟成家立业,根本不管她这个长姊死活,他们忍心看春芳姐姐自生自灭,我可不忍心。”

    梁氏只差磨破了嘴皮子地劝道:“且不说王家谢家都不会轻易松口,便是松了口,当年王家给了那么多礼钱,要和离,你们也得拿银子去贴补她。”

    傅棉棉低头想了想:“当年他们礼钱收了多少?八十两吧,如今冲喜也冲了,王家大郎还是半死不活,与其让春芳姐姐的大半辈子葬送在他的病榻上,还不如我们出钱救她这条命出火坑。”

    梁氏对她这乱发善心的女儿摇摇头:“你说得轻巧,等她真和离了呢,下半辈子怎么着落?谢家如何能容她?左不过是再卖一次罢了,你有多少钱、能救她几次?”

    室中寂静,傅棉棉没立即吱声,毕竟这事还得哥哥情愿才好。

    果然不出她所料,一直不发一言的傅魁拍案而起:“我娶她!”

    作者有话要说:在棉棉修成正果之前,先给哥哥张罗个媳妇儿~虽说看多了冲喜女主一路开挂的故事觉得很爽,但是被娘家嫁给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真的挺惨的,男人如果没个逆袭男主命,女人只能守活寡,被欺负了丈夫也护不了,就很可怜……

    PS:最近更新时间不太固定,但是日更还是能保证哒(づv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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