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高秋月究竟是谁?究竟来自何方?太宰治原本并不在意这个问题,也不需要答案。他只是习惯性地试探,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情报。
审神者、时之政府、守护历史,这是秋月曾亲口说出的内容;检非违使、时空溯行军、付丧神,这是太宰治去查阅神秘学与怪志学拿到的资料。太宰治足够聪明,也善于观察,细枝末节的种种东西拼凑出的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实——宇高秋月他啊,绝对不属于这个世界。
“时之政府独立于时间之外”,这是含糊不清的说辞,说到底时间是什么有谁能够理解透彻吗?但是从最简单直白的意义上讲,时之政府——显然不在这个人力所能及的世界里吧?太宰治在意识到这样的真相后,第一次为自己的存在生出一丝喜悦,就算是这样的腐朽世界、就算是对一切都失望、就算活下去看不到价值——这也是他自己的世界啊。
至于东京这次的检非违使,更是让太宰治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检非违使是守护正确的历史与维护世界安定的存在,而四年前的那个,不会错,那也是检非违使——结论近在眼前,宇高秋月就是这个世界的异端,检非违使正是为了排除他而来;而那与“检非违使”相对应的,莫非就是所谓的意图改变历史的时空溯行军?
太宰治并不是在幸灾乐祸,他只是感觉到有趣——作为本该守护历史的审神者却变成了别的世界的异端、本该是敌人的时空溯行军保护了同为“异端”的审神者——多么可叹啊,因为这就是人类,人类拥有无尽的可能性。秋月不是说过他本是将死之人吗?之所以会变成如今的样子,正是因为他追寻着“活下去”的可能性吧。中也也好,秋月也是,“想要活下去”的信念竟然有如此惊人的力量,能够让神明沉寂、世界让步——
太宰治自己也不会知道,他在这一刻完成了某种蜕变。若是他从前是只为自己而行动的中立者与旁观者,这一刻,他已经真正意义上成为了世界的一员。太宰治的异能力【人間失格】为什么会是异能力无效化?也许正因为他从不曾把自己作为人类与世界的一部分吧。
居酒屋外。
“你不进去吗?”太宰治维持着车门半开的情形,微微俯身询问驾驶位上的秋月,“种田长官会很乐意见到武装侦探社努力的新人君的。”
“我以为你们可能会进行一些不适合带着立场旁听的对话。”秋月挑眉,他不认为太宰会主动让他收集情报,显然太宰是想通过他的在场从种田长官那里获得更多的东西。但是鉴于太宰治刚刚用捅刀子的方式掀翻了他们友谊的小船,秋月表示他很不愉快于是不想配合。
“唉,没办法了呢。如果被种田那个可恶的光头生拉硬拽去了异能特务科,恐怕再也无法与你相见把酒言欢了。”太宰治故意说得哀怨婉转,前来催促的特务科人员闻言下意识抖了抖,余光瞥向室内窗边的上司。
太宰治显然是在示弱啊……虽然说出了那么惊人的话,却依然不想改变和他的相处吗?秋月微不可察地叹气,他真是败给太宰了。解开安全带,他甩上车门:“事先说好,我只是保镖而已。”想让他主动和那个特务科老油条斗法?必不可能。
“呀,这还真是……稀客。”圆镜片后的眼睛里有兴味,种田长官打量着与太宰治一同现身的青年人。虽然是他写下了推荐信,但是他从未真正意义上与宇高秋月有过交流。太宰治那会儿不是还牙尖嘴利地把人藏着吗?这会儿竟然主动创造了见面的机会,实在有问题。
二人落座后,种田长官自然地把菜单推到太宰治面前,太宰治伸出左手取来圆珠笔勾画的同时,右手从内格衣袋灵巧地摸出一张卡片,藏在了菜单两页纸的中间。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恐怕只有秋月这个距离才能够看清。只见太宰治勾上了蟹肉寿司,又毫不犹豫地勾上了店里最贵的清酒,歪头看看秋月之后,又勾上了汤豆腐和鳗鱼饭——他当然记得秋月的喜好,更何况他还要为自己之前疑似“幸灾乐祸”的发言安抚小伙伴受伤的心灵,反正不是他付钱。
“太宰君,你显然是想掏空我的钱包啊。”种田长官尽管这样摇着头,却默许了太宰治的行为。毕竟“书”的一页纸得到了回收,坂口安吾刚刚传来消息,阿道夫·K·威兹曼决定以假死的方式脱离时钟塔,东京事件最后的隐患也被消除了,而且没有任何人能够怀疑,连安吾自己的【堕落论】都没办法读取到太宰治和宇高秋月插手的痕迹——这两个人不愧是港口黑手党曾经的干部。
“难得种田长官请客,当然不能亏待自己。”太宰治慢悠悠地开口,将菜单推了回去,“这些应该足够了。”
种田长官接回菜单,顺势把太宰夹带的东西拢进了宽大的和服袖子,看似在核对太宰治的勾选,其实是以一个旁人无法注意到的角度阅读卡片上的内容。那是太宰从“书页”上誊抄下来的。太宰显然不会直接交还“书页”,而特务科现在也不知道是否存在能够抑制书页发生作用的装置——除了太宰治的异能力无效化和在“书页”上续写一个合理的结局以外。
“太宰君,今天吹了什么风让你把宇高君一起带来了?”种田长官把书页的问题搁置后,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上次他和太宰见面的时候,太宰治的理由好像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秋月可是我的朋友,关于我的人生建议当然要让他也听一听啊。”太宰治温柔地笑着,并没有回答种田长官的疑问。但是沉默地坐在一边的秋月却明白了——
这一次,太宰治说的是真话。他在今天才真正成为了太宰治承认的朋友。太宰治猜出了他跨越时间与空间的孤独前行的真实,不但没有成为芥蒂,反而让这个一直离群索居的孤单的孩子找到了参照物——能够活下去的、能够不那么孤独的、能够回应这个世界的参照物。太宰治从三个人身上分别学会了三件重要的事,织田作已然不在了、中也不能用人类的标准来判断,只有他,宇高秋月,是与太宰治最接近的人了。
而且,听种田长官这个意思,难道他曾经想要与自己会面,但是被太宰先拒绝了?只是简单思考,秋月就猜到了太宰这么做的理由。那会儿织田作刚刚去世,在弄清楚秋月与织田作有关的秘密之前,太宰治怎么会允许外力介入?万一他被异能特务科扣下,太宰治会哭的。
“我姑且先问一句,你是当然不会加入异能特务科的吧?”种田长官首先和太宰治确认着这一点。
“我的回答和上一次一样。”太宰治面不改色。
“目前我们并没有能够抑制住你们拿到的‘那样东西’的装置或人力,同时也不可能放任你带着它自由行事。”种田长官捻了捻胡子,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你必须在我们能够监视到的范围内活动,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我倒是想选择另一个办法,而且我已经展现了诚意。”太宰治摊摊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种田长官最擅长的事,不就是等价交换吗?”
他微微侧身,将秋月让在种田长官的视线正中:“请容我介绍,我的朋友,港口黑手党的前任干部之一,武装侦探社现成员,宇高秋月;秋月君,这位是异能特务科的种田长官,安吾就是他的部下哦。”
“……过去承蒙安吾关照了。”秋月不知道太宰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相信太宰不会把自己卖给种田长官。于是他主动伸出手去,向种田长官表示善意。就在种田长官愣了一下,慢了一拍伸出手来回握时,太宰治抢先抓住了秋月的手腕,笑得像一只狐狸:“秋月君有什么特别想知道的事情吗?”
“这是什么意思?”秋月不解。太宰治这句话……指的是什么?
“字面意思,不用想太多哦~”太宰治俏皮地眨眨眼,似乎在暗示什么。接着他松开手,托腮注视着种田长官与秋月的手握在了一起,眸色暗了暗。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像碎片一样从指尖涌了上来,秋月一惊,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种田长官紧紧握住,足足过了几秒才松开。他连忙挣脱开,注视自己的掌心,刚才发生了什么?
“怎么样?对我的计划有什么建议吗?”太宰治仿佛和种田长官打着哑谜,他维持着漫不经心的姿态,鸢色的眼睛里敛着强势的压迫力。
“……我同意。”种田长官复杂地注视着宇高秋月,末了长长地叹气,“但是我要求实施时特务科至少有一人在场,而且宇高秋月此后不得脱离武装侦探社。”
“那是当然。成交。”太宰治主动拿起侍者送来的清酒,为三人一人倒上一杯,接着率先举杯,“为了横滨?”
是夜。
“种田长官的异能力,竟然是这样蛮不讲理啊。”秋月坐在床边,轻声开口。他和太宰此刻仍在特务科的监视下,于是入住了一间特务科管辖下的酒店标间。
“所以你拿到了什么?能从那个光头手里撬情报可是很不容易的。”太宰治瘫在自己的床上,手脚张开呈大字。
种田长官的异能力,是能够在接触的时候强制交换二人最想从对方身上得到的一份情报。秋月能够“看”到,对方拿走了加州清光返回本丸“消失”时的画面,很显然,在太宰治的引导下,他拿到的是“让书页得到抑制的方法”——也许异能特务科现在正忙着研究人形异能力不发动的时候究竟从空间意义上在哪里,不难想象拥有爱丽丝的森鸥外也会被上门骚扰一番,太宰治这一手坑前任老板坑得漂亮——而秋月得到的,正是有关于“书”的情报,“书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得到的情报里,并没有“书”的出现或发掘,他只能看见,异能特务科对其中一页纸做了若干的研究,却慎重地未写一字,而那本书本身——
“书是一本空白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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