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嚣张到发狂，再到如今的畏畏缩缩，刺客是真的大变了样，顾言差点没认出来。
刺客还有自己的意识，余光看见顾言，身体往后一挣，大喊大叫道：“走开！不要靠近我！走开！”
那无比惧怕的神情落入顾言眼睛里，使他脚步微滞，他顿了下，慢慢走近。
刺客肩膀一抖，手臂朝着顾言用力甩了过去。
说是甩而不是打，是因为刺客拗断的手肘没有接好，只有用肩去甩，没什么威力，顾言很轻易就挡住了。
一看攻击不起作用，刺客瞳孔骤张，俨然就是要发疯的前兆，顾言便是此时开口道：“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奇迹的是，此言一出，刺客还真恢复了一点理智，他瞅着顾言，模模糊糊看清楚了人，不确信地问：“顾大人？”
虽说是禁军看守自作主张没有取下黑布，但刺客变成如今这幅鬼样子，可以说完全是拜他所赐。然而刺客对上他，并没有顾言想象中怀有怨恨，对他的态度甚至比旁边的禁军都要好得多。
是因为帮他找到了‘双亲’吗？顾言不知道。
见刺客对顾言无法造成威胁，禁军退了出去，这是顾言进来之前的吩咐，让他们等会听见了什么动静都当没听到。
门被带上，脚步声走远，刺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难以出声：“你……是来……？”
顾言看着他，清亮的眸子在日光下显出了和那日相同的浅淡：“你知道你这次刺杀的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当今圣上，他怎会不知。刺客这样答。
顾言摇头道：“是我喜欢的人。”
所以我来亲手送你上路。
刺客眼睛睁大三分，不知是不是为这惊世骇俗的听闻震惊，半天没回神，等他意识到并恐惧接下来将会经历的遭遇时，顾言的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
“不……”眼前之人显然下了杀心，用劲很大，刺客没能挣扎开。
他的身体逐渐失力，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顾言，又朝四周分散开，好像黑暗重回了他的眼底，不多时，有慌怕的泪水汹涌而出。
泪落在顾言的手背上，滚烫。刺客好似被魇住了，嘴里发不出声，但顾言能从对方不断张开合拢的口型看出，他说的是：别来……别过来……
顾言没有松手。
“你知道吗，这世上其实有地府的存在。”像是为了让他听清楚，顾言特意贴近了他的耳边，“而你手上，鲜血累累，每一条命都会被如实记录成你的罪证。你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赤身裸|体爬上刀山，经受千刀万剐的痛苦，一年又一年，或无止境，永远看不到前路。”
像是在自己的迷惘中经受了那苦痛，刺客的表情扭曲而不安。
“但罪孽终有赎尽的一天，所有人都是，无关他是什么身份，是否卑贱低下。当你赎完自己的罪，业火会燃烧掉你的五脏六腑，让你的身体化为灰烬，又在轮回境之中重塑。”
刺客已经认不出人，只能听到声音，男性嗓音里没有一丝感情，却让他觉得无比温柔。
“因为犯了罪，你不会投生在富贵人家，你将生来就吃不饱饭，磕磕碜碜地靠村人的救济艰难长大，不能去学堂，只能帮着家里照顾鸡鸭打打猪草，父母生了弟弟妹妹，你要帮着照顾，弟妹长大了，你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却因为家里付不起彩礼钱，只能将就和村里的寡妇成婚，婚礼当天多余红烛都凑不出……”
明明描述的不是幸事，刺客面上的恐惧却在逐渐消减。或许是今生太苦，听到“妻子生下孩子，你有了一个新的家”时，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场面，弯起了嘴角，笑得无比开心。
刺客的生涯千篇一律，刀刃切割进人的身体里，血液绽放，尖叫四起，空洞得没有真实感，脑子里想的只有活下去。他竟不知道，原来人还可以有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想杀他又如何呢？他杀了那么多人，想要他命的不知凡几，然而在他被捉住时，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只臭虫，只有顾言眼睛清明如常，没有鄙夷和轻贱，只将他当成人来对待。
现在想想看，能身携雷霆从天而落的，应当是神仙吧？
所以顾大人的话，他是信的，他始终都相信……
咔嚓一声颈骨扭断的脆响。
罪人彻底闭上了眼，嘴角洋溢着浅浅的笑。
顾言松开手，软掉的尸体滑落在地，再也没有了声响。
*
太子长琴发来通讯：“顾言同学，现在有空吗，老师想和你聊聊天。”
顾言坐在山峰顶上，本来是想解解闷，结果迎面寒风将他的头发吹得龙飞凤舞，顿时没了惆怅的情绪。以免再次把头发吃进嘴里，只能解开发绳，将发尾捞起来，和上面的头发捆在一起。
“……你这是什么新发型，洗剪吹公元前版？”
顾言：“……”
即使看不到太子长琴的脸，他也能感觉到对方正在憋笑。
顾言郁闷地摸了摸自己鸡窝似的头顶，还是短发方便得多，早知道来之前就不用基因技术催长了。
当然也就想想，奇装异服还能到地方再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要是顶着个板寸头，估计在头发长出来前的一年半载时间里都要忍受别人异样的目光。
“什么事，长琴老师？”他闷闷地道，声音有点提不起劲儿。
那边一时半会没作声，在顾言露出疑惑之后，太子长琴道：“这边系统反应你情绪不太稳定，所以上面派我来问你，需不需要做一个心理辅导？”口气意外温和。
顾言摇了摇头：“我自己平复一会儿就好了。”
太子长琴笑道：“我想也不用。”如果顾言的心理素质真就差到这种地步，在经历那几次大型战役后早进入住精神病院了。
“还有一件事，我刚看完了你的考场记录，在审讯刺客的过程中，你使用的手段并不存在于曾经所学课程中，那一边刑讯专业的老师也提到，你在校期间并没有申请过选修或课程旁听。”
顾言抬起头，刚才还温温顺顺像只小兔子的人，现在目光有点冷：“这个问题我必须解释？”
太子长琴微微一愣，回答道：“不，只是例行询问一下，你的回答或许会对联盟的研究记录有帮助。但你可以选择不回答，这是你的权利。”
顾言沉默了一会，道：“动态密令：k218saxnkjpa21iza，对接下来的对话内容进行【加密】并【记录】。”
太子长琴还没反应过来顾言说的是什么，主系统的提示音便响了起来：“密令输入正确，正在【加密&记录】当前通话内容，联盟机密级别：A。”
这真是……太子长琴拍了拍脑门，无奈又笑不出来，顾言乖巧的样子实在太具有迷惑性，他都忘记了这名补考生实际上来头不小。
顾言道：“你知道安塞维克斯堡垒爆|破事件吗？”
太子长琴瞬间来了精神，他当然知道，或者说那次事件是联盟长达三年追捕过程以来，第一次对恶鲨星盗组织实施了重大的打击，全联盟都忘不了。
“安塞维克斯拥有最严密谨慎的警戒署备，还有最精密的B3射线扫描设备，理论上甚至可以精准检测出偷偷潜入的纳米爆|破机器人，防范手段堪称铁桶。”提起这件历史说不出的沉重，顾言语速也跟着变慢，“但是在那一次事件中，位于安塞维克斯市中心的主通讯台突然遭遇了炸|弹袭击，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太子长琴的权限也不低，只是没有顾言那么高罢了，他想了起来：“我记得你是那一次救援行动组的成员。”监控中看着顾言的脸，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他皱了下眉头，迟疑不解道，“但你们后面不是救援成功了吗，据说百分之九十五的市民成功撤离，死伤并不惨重。”
并且还成功破解‘神之手’，平复了联盟公民一直以来对恶鲨星盗组织的惶惶不安。
顾言嗯了一声，接着道：“神之手，恶鲨扬言神赐予的攻击手段，只要他们的手轻轻一点，便有一个星球在火焰中陨落。”
他摇了摇头：“其实并不是。”
“恶鲨找到一种物质，这种物质可以替代炸|药主要成分，并与人体内的胃酸产生急剧的化学反应，扫描设备无法检测到这种化学物质的危害性，也不会对胃酸发出警报。”顾言说到这里，语气已经冰冷非常，“换句话说，他们用了最原始的手段，人体炸|弹，恶鲨内部则将那些无辜的人称为炸|弹人，专门选在旅游旺季时大规模潜入城市。”
太子长琴说不出话。
顾言没管他怎么想的，接着道：“我在那次行动中，遇见了一名没有现场死亡的炸|弹人，不算结识，只是聊了会儿天，所以算是比较了解他们的心理吧……”
“现在问题说完了，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想要休息一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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