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近日顾言出的风头有点大。

    有了非人的体能和蛮力压阵,那诡秘的出场方式和神秘身份依旧被整个山庄津津乐道。不止如此,据说那名被禁军严严实实蚊蝇不入看押着的刺客,居然在与顾言见面后传出了死讯!

    多数人胆战惊心,猜测刺客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惊天秘闻,以至于顾言不惜冒大不韪也要灭口。然而陛下不仅没追究,还亲自派人漫山遍野找回了醉酒的顾言,当夜送入房内——侍寝。

    消息一传出,直接惊掉了无数人的下巴。

    最初与之相关的流言带有无限恶意,但很快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不多时暗地里偷偷摸摸流传出了许多小黄本,言及陛下对顾侍卫一往而情深,哪怕对方与弑君凶犯有所瓜葛,也舍不得伤他性命,心中苦恨无处宣泄,皆化在了疾风骤雨的房事中。

    停雁苑灯影不熄,顾侍卫哀吟彻夜……

    司徒风回来后就听了一耳朵这样的消息。

    司徒风多少有点愣头青,却不傻。他出身世家,自小看惯了周围人形形色色的嘴脸,知道世人捕风捉影脑补出来的‘事实’有多荒唐,所以也只是当作闲话听一听,并没有当真。

    真正让司徒风疑惑的是,为什么裴霁会放任这样的流言肆虐。

    起先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后来从张乘手里拿到了顾言审问犯人的笔录。

    认真看完后,司徒风的第一反应是心惊,惊于一名不惧生死疼痛的死士,所思所想竟被拿捏得严丝合缝。再一反应便是惊骇,骇于顾言的心思城府竟有如此之深。

    旁边张乘看司徒风在听到顾言的名字后紧皱眉头,以为两人有什么过节,稍微一合计,觉得自己受了顾言的恩,不好漠视不理,便喋喋不休地说起顾言的好话来。

    张乘企图帮对方挣一个好脸,哪知道司徒风被他说得心里犯凉。

    张乘虽在他手下办事,但野心颇大,不好拿捏,有时候连他这个顶头上司也不放在眼里,顾言到底是使了什么招数,能得到张乘的卖力夸赞?

    再说这日清晨,禁军中好一些人跟随张乘端了山庄周遭的数个隐藏窝点,自以为立下大功,回京后必会受赏,连带着心气儿也飘了起来。

    一部分吹嘘溜马,一部分懒懒散散,被司徒风抓了个正着,他脸色黑沉,连吼带踹把所有禁军提拎到后山上操练,偷懒的几个被重点照顾,可谓是被折腾得哭爹喊娘。

    然后顾言来了。

    从看到禁军操练时的兴致勃勃,再到失望后的转身离去,统共也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本不打算理睬人的司徒风有点难忍,开口叫住了顾言。

    便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司徒风保证,他只是气过了头,所以语气听着有点冲,绝没有找茬的想法。

    即使在听到那些传言后对顾言本人产生一丢丢的不适,也不会影响他公平公正的态度!

    张乘眼见气氛越来越不对头,开口打圆场道:“顾侍卫可是着急去办什么事?”将顾言的无礼借言为有急事要办。

    无奈顾言不知道司徒风对他态度微妙,没能理解张乘的一番苦心,干脆摇头道:“没有。”随后注意到了向他发问的司徒风,不卑不亢行礼道,“见过司徒统领。”

    司徒风见顾言礼数得当,没有半点得了皇帝青睐的傲气,眯了眯眼有些意外道:“你认识我?”

    毕竟来的时候就对这身甲胄认了个眼熟,顾言回答道:“是。”他抬眼道,“敢问统领何出此言?”

    司徒风呵笑道:“见顾侍卫面露不虞,还以为你对我们禁军有什么不满。”

    顾言忽然被安了个不满的名头,眼尾往上撩了一下,直觉来者不善。

    虽然他确实很不满,但他更无意和司徒风起争执,因为官位不对等,掰扯起来很麻烦。顾言平静道:“统领说笑了,卑职这几日颇得禁军照顾,哪有什么不满。”

    司徒风沉着脸审视了他一会儿,面前的青年不为所动,狭长的睫毛扑扇两下,乖顺得有些低眉顺眼。

    单这么看,似乎顾言正在对他示弱,可那笔挺的脊背可半点没勾着。

    半响司徒风嗯了一声,虽然听上去更像是哼。

    “陛下驾到——!”

    随着太监尖细的传唱声,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空地,为首便是裴霁。

    顾言没想到裴霁会突然过来,抬头时撞进男人深沉的眼,猝不及防想起早上那一番暧昧十足的对话,心几乎跟着抖了抖。

    他见所有人跪拜在地,下意识要跟着拜,结果裴霁的眼神陡然凌厉,将他没来得及弯下去的膝盖钉直了。

    “陛下这是准备……”司徒风一眼就看到了裴霁着装不同于往常。

    裴霁点了点头随意道:“朕打算下山散散心。”

    行刺之事还没过半个月,这怎么可以?!

    司徒风瞪大了眼,张嘴想要阻拦,裴霁像是早有预料地看了他一眼,那眼中泛着幽幽寒光,让司徒风想说的话尽数吞咽了回去。

    启文帝决定好的事,没人能忤逆他的意愿,即便是能,那个人也绝不会是他。

    顾言心不在焉地想着裴霁为什么想下山,转眼看见人眼睛扫了过来:“愣着干什么,想渎职?”

    御前侍卫是要时时刻刻保护圣驾的,顾言啊一声回神,连忙跟了上去。

    他这么一跟,却发现其他侍卫都留在了原地,没有上前。

    司徒风自然也发现了,见裴霁头也不回,便知道是对方提前下了令,跪地再一拜:“请允许臣带禁军护驾左右!”

    裴霁淡淡道:“不必了,有顾侍卫足矣。”

    这语气是除了顾言谁也不准备带了。

    顾言一愣,看见司徒风错愕地瞥了他一眼,就差没把“就凭他?”三个字加偌大的反问号怼在自己的脸上。

    顾言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受到了无妄之灾。

    司徒风没蠢到直接驳斥裴霁的话,可也压不住语气中的激进:“暂且不论顾侍卫武力如何,即便他武力超凡,双拳难敌四手,遇上群起的山匪劫徒该如何招架?陛下乃万乘之尊,若有个好歹,臣便是挥刀自戕也不足以赎罪!”

    司徒风说得情真意切,然而顾言没在裴霁的脸上看到一丝动摇。若裴霁身上还有什么让他唯一觉得没变的东西,非这不可撼动的犟脾气莫属。

    这么一想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很多过去的事,顾言觉察到一道幽森的视线,扭头他发现裴霁正盯着他,似对他神游物外微略不悦。

    顾言定神,再一看,发现裴霁的视线又不在他身上了。

    怎么了?

    下一刻,系统提示音响起。

    【临时任务:考试对象十分不解,为什么明明是两个人的世界却偏要有第三人插足?重要的是另一半还不以为意!请说服司徒风放心将考试对象交到你的手上,并宽慰考试对象受伤的心灵。】

    顾言:“……”

    顾言瞄一眼裴霁的脸色,冰冰冷冷,肃穆无恙,行吧,铁定又是系统戏多上瘾。

    他容不得别人开裴霁这方面的玩笑,直接在脑海中谴责开了:两人三人另一半是什么鬼代称,这么构陷一个纯情直男你良心不痛吗系统,阿爸对你好失望。

    【主系统:?】

    裴霁面无表情看着跪地的司徒风,考虑到司徒家那位杵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老爷子,到底忍住了将这棵独苗从悬崖顶上丢下去的冲动。

    “朕意已决。”

    “陛下!”司徒风仍没放弃用嗓门打动人,跟着要起身站起。

    他没能起成。

    仿佛有一座大山镇压在他身上,司徒风视线一转,落到了不知何时搭在他肩膀的手上。

    这只手削瘦修长且肤白,十分好看,却让司徒风哪怕挣扎着额头出了汗,也没能挣动分毫。

    事关皇帝的安危,通俗意义上的说服是不可能的了,顾言的方法很简单,展现足够强的武力值,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他当着司徒风的面伸出另一只手,一样的削瘦纤细,手指按进石子路中,再一把抓起,像捏豆腐一样轻而易举。

    司徒风:“……”

    那可是天然花岗岩铸就的路面!

    稀碎的石渣从指缝中掉落,随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搓了搓,手中石块尽数成灰,司徒风在风中凌乱。

    “双拳敌不过四手,是因为拳头不够硬。”毕竟还是忠心耿耿一臣子,顾言态度诚恳地道,“请司徒统领放心,哪怕废了我这双手,也不会让陛下受半点伤害。”

    司徒风似乎想说什么,又闭了嘴。

    他伸手扳了一块散落的花岗岩在手,用力一捏,再张手,石头没事,手掌却磨得鲜血淋漓。

    司徒风死鱼眼望向四周,发现其他禁军包括张乘在内,目中虽有惊诧,却并不是很震惊,仿佛早已习惯。

    顾言不忍心看下去,几步上前,拎着兀自看好戏的裴霁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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