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山脚县处在盛京与滇州的交界点,两面靠山,一面临江,是来往商客进京的必经之路。虽只是一个小县城,繁华程度却不弱于其他大城县,在大启的地界上,也算是独树一帜。

    顾言原以为山脚县是县城位于山脚的别称,不多时看见路边立着块碑,走近一看,上刻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山脚。

    顾言:“……这名字还真是清新脱俗简单而不做作。”

    裴霁闻言瞥来一眼,什么也没说。旁边传来热热闹闹的杂谈声,原是歇脚的驿站就建在旁边,其中一人捧着酒水,正与友人畅饮,见顾言留意上了石碑上的字,来了兴致,满是自豪地扬声道:“小子,别看名字怪,那可是当今圣上白龙鱼服时亲笔题名!”

    “……”

    顾言看向裴霁,裴霁默默地扭开了头。

    两人皆身着便衣,但无奈一个容颜绝美姿容月色,一个器宇轩昂矫矫不群,走在街上的回头率近十成。顾言经验丰富,早有预料地领着裴霁去买面具。裴霁在小摊上扫视一遍,毫不犹豫地拿起其中一个递过去。

    顾言看了眼,是只雪白的兔子面具,制作的人手艺不错,嫩红鼻子三瓣嘴,显得憨态可掬。

    他觉得很可爱,作为回礼,也给裴霁挑了个面具,一只威风凛凛的黑狼。

    裴霁来回用手摸了五下,然后才戴上。

    顾言知道这是对方喜欢的表现。

    有了面具遮挡,盯着他们看的人果然少了很多,两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散步,偶尔有一道人影停驻在他们走过的地方,又很快消失在人群中。明面上裴霁只带了他一个,但顾言知道另有几名暗卫远远地跟在身后,并非是不信任他的能力,而是帝王之尊容不得半点闪失。

    其实顾言有所顾虑,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却怕万一,毕竟禁军还未抓获所有在潜的同党,现在的山脚镇并不比山庄安全。只是裴霁这几日来一直在处理公务,几乎没有闲暇的时间,他心疼对方眼眶下愈发浓厚的青影,便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临近月末,秋高气爽,十日前山庄内的心惊动魄似乎一点也没有传给这个怡然自得的小县,店铺早早都开了张,饱有口碑的客栈几乎满座,整条街都是叫卖和嬉闹声,四处散发着人间的烟火气儿。走进巷中,远离集市,便稍微冷清了一些,顾言发现裴霁好像对这一带特别熟,带着他没怎么绕路,两人站在了一间客栈前。

    其他酒楼客栈都建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唯独这一间,白日点着大红灯笼,远离人群建在偏僻的小巷,大门紧闭,看起来并未营业。

    顾言仰头往上,看到了牌匾上的名字:忆雁楼。

    裴霁推门而入,顾言跟着进门,发现大堂并不如他想得那样冷清,还是坐了好一些人。两个小二正在辛勤洒扫,其中一人瞧见了他们,准确来说是瞧见了裴霁,急急忙忙便迎了上来,堆起笑容满脸热情:“霁公子来了?快请快请。”

    说话间另一个跑堂去后院请了人来,来人穿着富贵,拇指戴着个翠绿扳指,笑呵呵的样子像弥勒佛,是这家店的掌柜。掌柜一看到裴霁,那神情简直比看到亲爹还高兴,亲自将他们引上了楼。

    两人在最高楼的雅间坐了下来,裴霁道:“掌柜的是外乡人,祖上是名大厨,本身颇得手艺真传,来之后盘下了这家酒楼,生意日复一日地红火了起来,可惜没过多久就遭到了同行的嫉恨陷害。后来事情虽然解决了,但接连几月经营不善也让酒楼的生意变得岌岌可危,我在关门前来吃过一次,觉得味道还行,便资助了他。”

    顾言点了点头,这时掌柜的拿来了菜单,问他们要点什么菜色,顾言不饿的时候吃什么都可以,裴霁轻车熟路地点了一盘白灼虾,一盘烧鳝段,又点了几道时令菜,最后让店小二温一壶酒。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没多久店小二便将酒和附赠的小菜端了上来,裴霁介绍道:“他们家的酒香醇熨帖,只是后劲大,莫喝多了。”

    顾言喝了一口,滋味着实不错,让他不自觉嘴角微翘。

    裴霁凝视他一会儿,突然道:“看外面。”

    外面有什么?

    顾言转头看去。

    远处是一条偌长的江水,阳光映衬在上面,水绿而美丽。码头船只来往,首尾相接,应是今日晨时才回来,船工来来回回地搬着货物,撩起粗布衣衫的下摆,擦去头上的汗,像是谁提了一件有趣的事,几个人哈哈大笑个不停。茶坊、酒肆、脚店、肉铺、点心店、成衣铺,依次排开,琳琅满目,人们在茶馆休息,在客栈吃饭,在酒楼听书。十几二十匹牛马骡驴,数只船,数辆轿,小贩挑着扁担,脚夫赶着驼菜的毛驴,孩童牵着爷爷的手,欢天喜地朝家的方向去。

    人烟稠密,粮船云集,绫罗绸缎,热闹纷繁。

    顾言是个极其喜欢热闹的人,根本无法抵抗眼前的景象,看着看着便有些入神。

    他运气不好,来时正撞见皇子选侍读,什么都没搞明白便懵懵懂懂掺和进了夺嫡之争,尽管当时的他与裴霁无心权势,但两人的身份都不允许他们默不作声。几番磋磨下来,连这样的场景都没能好好地看上几次。

    甚至可以不客气地说,以当时那样的局势,根本就看不到。

    朝堂党派林立,每次议事都要乱成一锅粥,南夷窥伺,北疆侵入,先皇昏庸而不作为,试问百姓日日愁于生计,脸上哪会出现这样安逸的笑容?

    裴霁忽然道:“使老有所依,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在顾言飞快看过来的时候,大启帝王勾起嘴角笑了笑:“你说过,你想看到这样的人间。”

    男人磁性的嗓音就像顾言刚才喝过的酒,喝一口沁入心腑,喝两口微醺暖人,那股热流一直流经到他的心底最深处,还久久不能散去。

    顾言有些恍惚。

    为那一瞬间澎湃心潮的感动,为那压抑不住想要将男人扑倒的触动,良久,他哑声道:“是吗……抱歉,我有点记不清了。”

    裴霁已经剥好了一碗虾,他将碗端到顾言的面前,这才慢条斯理地道:“我记得便可。”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小事。

    盛日斜阳映照下来,给男人英俊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

    有一瞬间顾言甚至分不清,那究竟是太阳的光,还是男人自身就发着光。

    裴霁擦了擦手,倒没有夸口,很是实事求是地道:“不过要实现这几点要求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先带你来这看一看。”不提盛京,就是其他比这更繁华更热闹的县城也大有所在,只是山脚县有这个特例,直属于裴霁麾下的民军管辖,土地肥沃,自给自足,律条严谨却不苛刻,没有权势压人,也没有乡绅霸民。

    顾言说不出来话。

    哪里是很长一段时间?老有所依,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者皆有所养,乃是天下大同的理想型社会,根本不可能做到。

    但有一个人愿意挑战这不可能,只因为他曾经说过已经忘记了的一句话。

    顾言突然在这个时候想通了。

    他不会再去纠结裴霁为什么会成为皇帝。

    是藩王,他便帮他稳固封地,是皇帝,他便帮他清扫朝纲。

    沧海桑田转瞬成灰,历来兴败自有命理。

    世间有那么多不可强求的事情,唯独这个人,他舍不得放弃。

    【叮!您的考试对象意指千秋万代,为了适应心愿难度,帮助考生顺利完成考试,系统辅助功能正式更新为2.0版本,即将形成科技树。】

    系统提示音来得风风火火,几个莹绿的光点突兀出现在顾言的视线中,由下至上构成了一棵还未长成的小树苗。

    枝丫朝外伸展,花骨朵儿含苞待放。

    顾言:……画风突然玄幻得不敢认。

    除了与地面最接近的树杈,其他树杈上的花苞都立着一个偌大的问号,显示不可查探,若要点亮请先解锁前面的节能并提高到相应等级。

    看起来像是每个花苞都代表着一个技能,顾言接着往下看,在最下面也是第一栏看到了一朵微微闪烁着的赤红色花苞,他试着动用意念触碰它,花苞似人一般娇羞地扭动了两下,发出令人浮想联翩的嘤咛。

    顾言脑门挂满黑线,不过刚才那一戳让花苞的花瓣往外绽放了一半,他试着再一戳,花苞完全绽放。

    他明白了,就如同要进行某项重要操作的时候,系统都会多一次询问是否确定进行此项操作,只不过现在换了一个表现形式,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迎合设定者的恶趣味。

    在花苞绽放开的一刹那,一段影像出现在了顾言的脑海中,是他曾经学过的一个擒拿技,适用于初学者防身。

    回放完一遍后,每一步出招,每一步拆解,都清清楚楚地映在了顾言的脑子里,关于这招已经模糊掉的细节,逐渐变得清晰。

    花苞绽放留下赤红色的鲜花,同一株枝丫上的花苞改变了灰暗不可点亮的状态,闪烁着同样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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