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前臂向内阻挡住头部的攻击,左手肘迅速向前却是一个阻截的动作,像是早有准备地滑开袭向肋下的拳。汉子两招皆落空,愣神的一瞬间被顾言用双腿夹住腰间,一个旋转,干脆利落地掼倒在地。

    围观众人不禁发出喝声:“好!”

    汉子揉了揉摔疼的后脑勺,长叹一口气,果然还是打不过。

    正这么想着,眼前突然伸来了一只手,汉子抬起头,看到了顾言清秀隽雅的面庞。他顿了顿,握住顾言的手站了起来,顾言笑道:“你很不错,刚才有几次差点被你抓到。”

    贴身都离得有一手之隔,差点两字实在是抬举了。禁军有些汗颜,却没有嫉恨,由衷敬佩地道:“感谢顾侍卫赐教。”

    原先看顾言和之前的几人对打过程较为漫长,还以为顾言武功平平,只有蛮力,如今亲身对上了才知道,哪是什么武功平平,顾言能让他们根本挨不着边,甚至在切磋中,还能迎刃有余地引导他们的招数,填补不足。

    所以打过的人都很服气,更别提司徒风安排顾言和他们切磋的前提是对方只用技不用力。

    顾言喝了口水,缓解喉间干涸,虽说禁军团体操练不成章程,但单打独斗上却不乏好手,加上他歇了两个月没有松活筋骨,此刻不禁打出了兴致。

    他看向其他人,汗水浸湿鬓发,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疲态:“还有没有人上前?”

    禁军中大多都是好武好强之人,激不得,况且几番打斗下来,所有人都看出顾言下手有分寸,想象中被打得缺胳膊少腿的情况并没有出现,没了后顾之忧,都忍不住跃跃欲试起来。

    不多时便有人上前,又是新一轮精彩的较量,围观者连连爆出喝彩声。

    张乘看得颇为无语:没见过被揍成猪头还为对手欢呼的。

    司徒风站在旁边,脸色也是不大好看,刚才派出的几个人皆是禁军中排得上号的勇武者,没想到最强的一个也没能在顾言面前走过二十招。

    即便如此,在顾言擦着汗走来时,司徒风也缓和了脸色:“你真的愿意无条件将这些招式教给他们?”

    顾言嗯了一声,习惯性将帕子搭在肩膀上,发现长度不够围住脖颈,又扯了下来,扎在手腕上:“统领觉得这些招式如何?”

    司徒风思忖片刻,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第一眼只觉得怪异,细看后才发现一招一式各有章法,与其说是武功招数,倒不如说是一招毙敌的杀招,只是内容似有更改,威力尚且达不到那种程度。”

    顾言点了点头:“统领说得不错,这些招式原本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杀人,后人研习时觉得这些招式杀性太强,不好控制轻重,便刻意简化了部分内容,当前来讲,很适用于防身擒敌。”

    司徒风若有所思,又见顾言回头煞有其事地道:“统领难道不觉得这些招式是为禁军而创造?这些招式不似内功心法,对练须要有陪练者,禁军两两为一组,如此练习也有利于加强军队的凝聚力。”

    司徒风看了顾言一眼,对方的示好让他有点不适应,却也很适用,连带着顾言冲他徒手捏碎花岗岩时的尴尬恼怒也消弭了几分:“你的想法倒是新奇。”

    他没有否认或拒绝,无论招式好坏,顾言都没有藏私地拿了出来:“总归我禁军是占便宜的一方,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司徒风不喜扭捏,顾言也不和他客气:“倒是有一事想问。”

    司徒风道:“何事?”

    顾言诧异道:“为何那山庄要叫归雁山庄,有何深意?”

    昨日下山走的后山道,也是今日晨时从正门离开,顾言才从石碑上得知山庄的名字。

    他向随行宫女打听过,裴霁不兴奢靡,登基之后只大肆挥霍过一次,花岗石路金穹顶,乾水楼台登月阁,前前后后笼统耗费三十万两金,便是建立这归雁山庄。

    司徒风觉得顾言的问题很奇怪:“名字便是名字,意思离不开字面,能有什么深意?”

    停雁苑,忆雁楼,归雁山庄……若不是这几天见过太多‘雁’字,顾言只怕会和司徒风一样不以为意。见识过裴霁在取名方面的执着,也是因为想了解更多关于裴霁的事,他才会去深究。

    毕竟不是取名者本人,横想竖想也得不出个结论,顾言猜测道:莫不是裴霁近几年喜欢上了大雁?等明年春来抓一只送给他。

    御銮横对着禁军安顿处停架,帘子撩上,正能看见谈话的司徒风和顾言。

    裴霁已有许久不曾将帘子放下,王安贵笑着道:“顾侍卫可真是个奇人。”

    因为顾言在禁军完全没察觉的情况闯入山庄,司徒风一直对顾言有所忌惮,生怕顾言会对裴霁不利,昨日过后,两人关系更是僵持了三分,明眼人都能看出司徒风对顾言的不待见。

    也不知顾言用了什么法子,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司徒风放下成见,与他握手言和。

    裴霁眸光深远,似是在追忆着过去:“他一向很有办法。当初在黎州时,为了给朕凑足三日一次的药钱,他累日累夜去山上捕猎,摆起了烤肉摊,调出的作料别有风味,一串肉五文钱,结果大卖。只是没多久便有商贩效仿,到他那买的人也少了很多。”

    他笑了笑:“朕气得不行,他很冷静地安慰了朕,说油腻的肉食吃多了,正需要饮品解渴,当日就买了许多蔬果回来,合在一起榨出来的汁水不酸不涩,甜而不腻。第二天那些商贩开门做生意,他在旁边卖,生意却比之更红火。”

    王安贵听得惊叹不已。

    “朕早年被先皇厌弃,未及弱冠便被发配黎州,路途凶险,全靠他拼死护着。”裴霁弯了嘴角,笑容中充满了怜惜,“可他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上有父兄,家和美满,本能在京都坐享荣华富贵,却毅然决然跟着朕赴往前路未卜的凶途。”

    王安贵听到后半截却愈发诧异了,上有父兄,居于京都,难道顾侍卫不是神仙降世?

    而且顾清宴这个名字,他深酌细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见裴霁情至深处,王安贵顺着话头道:“陛下,顾侍卫忠肝义胆,这次又在查办刺客一案上立下大功,理当重赏。”

    裴霁嗯了声,似觉得理所应当:“且看回京之后他想要什么罢。”

    这话是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王安贵吓了一跳,裴霁一贯重于形制,赏罚有度,能为顾言打破底线,怕是天下无人再能有此圣宠。

    说罢,裴霁又往顾言那看了一眼。两个不善言谈的人在武道上似乎有了共同话题,一改平日沉闷,聊得越发兴起,他当即沉了沉脸。

    凝视片刻,裴霁道:“王安贵,去告诉顾侍卫,朕胸口有点难受。”

    王安贵听裴霁嗓音中气十足,丝毫没有不适的样子,哪能不解圣意,领命便去了。

    裴霁放下车帘,单手撑着下颚,额头靠着御銮内壁,作疲累小憩状。他刚一闭上眼,金丝布幔便随着一阵疾风被掀开,想是顾言听到王安贵的话后想也没想便跑来了。

    裴霁的心情立时好了不少。

    虽然裴霁说自己的身体并无大碍,许是在御銮内闷得久了,略有些昏涨憋闷,顾言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抓来张太医,诊脉后说过没有大碍后才作罢。

    当晚在驿站歇息,顾言盘腿坐在床上,看着科技树上点亮了近大半的朱红花朵,神情并不见欣喜。

    禁军不归他管辖,他不好插手内务事,只能潜移默化地改变司徒风的看法,但这样做,想要在兴邦建国上帮助裴霁,还是收效甚微。

    归根结底,是个人武力能在国事上发挥的作用有限。如果裴霁给他一只军队,他发誓,不足三个月的时间,就能给对方练出一支骁勇无畏的铁骑。然而五年前能够威胁大启的相邻两国便被裴霁给打趴下了,如今没有战事,军队发挥不出作用,于国库百姓来说,大兴战争也是负担。

    所以他还能做什么?顾言看着赤红色花旁边呈现灰暗状态的几种不同颜色的花苞,狠狠地戳了两下。

    【尚未达到开启条件,请考生再接再厉,努力探索出符合条件的因素。】

    开启条件是什么,符合条件的因素又是什么,你倒是给个提示啊?

    顾言满目幽怨地又戳了好几下,但不管怎么戳都是相同的提示声,他长叹一声,仰躺在床。

    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映入了顾言的眼。这个世界的中秋节已经过去了,但月亮还是浑圆的模样。

    顾言静静地看着,想着月亮等于小月亮等于他的裴霁,再想到和裴霁一起过中秋节,他……

    他突然想吃月饼了。

    望着窗外一眼望不见边的树林,顾言揉了揉额头,只是算了吧,这个时候能去哪买月饼?

    没过一会儿,他又一个打挺猛坐了起来:买不到没关系,他会做啊!

    说干就干,顾言从床上爬了起来,直奔驿站的灶房。禁军守夜,饿了会来讨吃食,所以灶房的炉火还没熄,厨子也在。

    他付了银钱在厨子买了面粉和其他材料,又借了炉灶,自己开始揉面做月饼。月饼不需要发酵,拿纱布包上醒一个小时就好,重点是控制火候,不能把面皮烤焦。没有模具,所幸他做的也不多,够他和裴霁两个人的量就好,便用手捏皱,五根手指灵活律动,丝毫看不出粗陋的模样。

    单身在家好多年,什么都要自己做,顾言的厨艺虽达不到大师的水准,但也虏获过黎州永安一县人的味蕾。月饼烤好后,表皮是浅棕色,立墙为乳黄,散发出一阵令人食欲大阵的麦香。

    暂时没人点单,厨子闲在旁边围观顾言做月饼,也被这香味给吸引了,他没见过月饼,问道:“这是小哥家乡那边的点心?”

    没想到一次做出来的成品还能看得过眼,顾言心情很好地笑道:“嗯,叫月饼,中秋时节吃,旨在团团圆圆,我也就是馋了,才想着做一回。”

    厨子也笑:“寓意不错。”

    这时门口囫囵钻进来一个小孩子,只见他鼻子东嗅嗅西嗅嗅,很快找到了目标,两只手攀着灶台,鬼机灵地盯着顾言做好的月饼。

    厨子看见那小孩,立马虎了脸,提着衣领将小孩拎到了一边:“打什么鬼主意?那是客人的东西。”

    小孩一听是顾言的东西,虽然还是眼馋,但也不一个劲儿地盯着了,转而缠上厨子:“那爹爹给我煮点糖水吧?”

    厨子继续板着脸喝道:“大晚上的不睡觉,喝什么糖水。”

    小孩也委屈:“白日驿站来了好多人,朱姐姐顾不上我,我都没吃多少东西。”说罢,他眼巴巴地瞅着糖罐子,就差没整个人钻进去了。

    厨子气笑了,粗指头戳了戳小孩的脑门:“看你是巴望着这糖罐好久了,今天抓到机会了吧?”

    小孩嘿嘿一笑,巴拉着厨子的衣服,哀求道:“好不好嘛爹爹,我就吃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了,爹爹你最好了……”

    厨子拍拍小孩的脑袋,仍是转身无情地拿了一个馍馍塞给他,在小孩苦兮兮的表情中,安慰道:“这罐子里的蜜糖要留着用,等明日爹爹入京买菜,给你买饴糖吃。”

    小孩立马喜笑颜开。

    父子两其乐融融,令顾言有些羡慕。方才小孩求厨子的时候,他看见厨子似有动容,大概是蜜糖珍贵,最后还是狠心拒绝了。

    这个发现让顾言陷入了沉思,一路来到裴霁的房门前,几个侍卫看见他,朝里边通报,没有拦着。

    顾言进了屋,裴霁已放下手中奏折,第一眼便发现了顾言的异样:“怎么心不在焉的?”同时他也看到了顾言手中油纸包裹的月饼,有些意外,随后站起身笑道:“好久没吃过了。”

    顾言完全没发现裴霁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嘴里呢喃着:“糖……”

    裴霁接过油纸,拿起一块月饼咬下,闻言凑近:“什么糖?”

    刚出炉的月饼松酥,咬一口香气弥漫,顾言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甜味,是他在做月饼时揉进面里的蜜糖,终于醒神。

    他想起一句不知谁说过的话“你是我的糖,甜进我心里”,竟对着裴霁脱口而出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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