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仙首夜话疑宸衷

小说:青鸾台记 作者:宋思服
    待她醒来时,周遭已成青布帐幔,室中桌椅锦杌皆摆设齐整,香几上挂着幅前朝画师的工笔牡丹图画,左右更置一对联:

    明月一轩诉心经,清风两袖鹤归群。

    屋内布置与昭阳坛并无二致,香炉里熏的,也是林氏常用的兰麝香,定是林相倾的房间无疑。

    赵同尘心想,同样是玄门贵客,林相倾的待遇明显高于众人,刘芜搞什么嘛。

    她不知何时被换上一身玉色绡裙,左臂也上好了药,联想到她是晕倒在林相倾怀里,林相倾好像对她伤口很在意的样子,她忽地有些不淡定,连忙从床上跳下,这厢可不会是,被他趁机非礼了吧?

    正胡思乱想着,晓彤端着食奁进得屋内,不慌不忙道:

    “郎中说小姐连日操劳,有些脾虚气短,不让小姐到处乱走!”

    她见赵同尘指焦躁抓着自己的衣衫,会意道:“小姐放心,衣服是我换的,药也是我上的。”

    也是,林相倾要真做出来这种事才算稀奇,赵同尘松了一口气,又急急道:

    “你为什么不把我带回去,非要待在林瑥这里?”

    “广凌子不让,我也没有办法,反正也是旅店,凑活几天喽。”

    晓彤并不觉得如此有何不妥,又道:“对了,信王殿下收到小姐的花篮,让我替他向小姐问好。”

    赵同尘胡乱吃了几口,心下气愤不已,林相倾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支配别人的侍女,凭什么非要用他家的药,凭什么他要如同救世主般,他人都要受其主宰?

    凭什么凭什么?

    她气冲冲出了屋子,要找林相倾理论一番,走了几步才发现,这屋子竟和正厅相通,刚进入正厅,便听得林相倾幽幽道:

    “我还是没办法面对她。”

    屋中并立着两个人影,赵同尘轻手轻脚躲在屏风后,听得南荣仙道:

    “毕竟多年未见,也是应该的。”

    郭宅那时,林相倾和南荣仙并行,赵同尘只以为是巧合,如今看来,这两个人,竟这般亲密了。

    她心下略有些不忿,玄门中一心修道的高人,不问红尘事的不在少数,不过不论道士还是女冠,大多却会有一志同道合的知己之交,玄门中人一旦互认为知己,不是亲人便也胜似亲人,甚至连佩剑都可共用,如姬和光与南荣仙,林淑瑶与钟离元,莫吹雪与林相倾……

    只听南荣仙随即叹了口气:

    “我也没想到,她竟真来了,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待她如初,其余的都不要想。”

    林相倾双拳紧握,双目低垂,似是强行按捺心中痛苦,道:

    “我尽量。”

    赵同尘心下迷茫地很,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林相倾怎么就认出了自己,难道就凭绯绯?

    她还未理清诸事来龙去脉,便听南荣仙道:

    “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赵同尘一咬牙,撕破脸就撕破脸,只凭他们两个在此,想来也不敢将她怎样,遂翩然从屏风后走出:

    “不欢迎我,我走便是了,干嘛在人背后嚼舌根?”

    与此同时,南荣燮从屋外进来,对二人一揖:

    “玄武堂来了人,请广凌子和国师过去。”

    南荣仙见赵同尘出来,按捺不住面上诧异之色,他不断打量着赵同尘,似乎惊讶的点并不在于她是赵同尘,而是林相倾的房里,为什么会藏着女子?

    林相倾解释道:

    “她便是李慈的小师妹,此番迷雾林中阿琳他们安然无恙,还多亏了这位仙子。”

    南荣仙缓缓对赵同尘回了个礼,仍是一脸的难以相信:“如此,我替小女谢过了!”

    眼见他们二人对自己并无敌意,赵同尘愈发迷乱,他们口中说的那个“她”,到底是谁?

    林相倾有意无意看了赵同尘一眼,又对南荣仙道:“仙卿走吧,这个时候该用晚膳了。”

    赵同尘忍不住拍了拍头,人家根本没提到他,她却一副兴师问罪之举,真是愚蠢至极。

    会客堂外立了好些禁军,还有身着玄底金丝月纹袍的修士,只见一人背对众人而立,仰首望着匾额上“和光同尘”四字,衣领之处也绣着金丝玄武,定是玄武堂在位高者。

    赵同尘心下一凛,莫非今日真能见到二哥姬和光?

    等他回过头,赵同尘略感一丝失望,此人只是姬和光手下副将钱虚谷,非是姬和光。

    钱虚谷双手向前一推,弯腰行了揖礼,道:“宗主对迷雾林之事十分在意,只是近来脱不开身,故派我前来,与各位家主商议。”

    他说完指着桌上堆满的奇珍异物,道:“这是宗主给各家带来的薄礼,信王殿下、广凌子还有国师万不要嫌弃。”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蹙眉,连赵同尘也心道,这可是林相倾亲自飞书邀请,哥哥竟然只打发副手前来,这般应付?

    林相倾果然沉着脸道:

    “我在信上已说得清楚,迷雾林中邪祟与姬氏有关,你家宗主没看到么?”

    钱虚谷连忙赔上笑脸:“广凌子信上所述,宗主当然一字不落,只是近来夫人有恙,宗主实在是脱不开身。”

    林相倾闻之神色微变,还不及询问,姬云与诸少年从屋外进来,慌忙问道:

    “钱叔叔,我阿娘怎么了?”

    钱虚谷对姬云缓缓一揖:“少主人万别心急,我临行前,夫人还千叮万嘱,给少主人带了不少东西,少主若思念夫人,与属下一同返回便是。”

    阿琳将头发高高束起,换上一袭平素花纹青罗锦衫,标准的南荣氏美人儿妆束,只是从进屋起便沉着脸,南荣仙连连趋步她身前,道:

    “赌气也不是这么个赌法,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爹爹就走呢?”

    阿琳,应当是南荣琳,一把将她父亲推开,冷酷道:

    “你走开,迟早我要跟我娘回舅舅家去!”

    赵同尘心下啧啧,还真是亲父女,人前俱是高冷地像块冰一样,阿元姐姐那般温和可亲,女儿竟完全随了父亲。

    刘芜则翘起腿,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道:

    “怎么还不见清风堂的回音啊?”

    钱虚谷面露难色:

    “迷雾林之事,李堂主先时有所推脱,据宗主了解,清风堂的人出现在迷雾林,实属偶然之事,故而没给李堂主再下帖子。”

    “简直胡闹!”

    林相倾闻言拂袖:“清风堂在迷雾林损了十几名修士,金陵很远吗?姬宗主怎能不告知李堂主呢?”

    他这般在人前暴躁,实属少见,南荣仙则温声道:

    “二哥和李玄通一贯不大对付,是李玄通拒绝在前,以二哥的心性,必不会再提此事。我想,二哥此次决意不出面,也是想给玄通留些颜面,罢了罢了,我们几个商议就好。”

    钱虚谷连连点头:“宗主正是此意,还是国师了解宗主。”

    刘芜也笑呵呵打起圆场:“不请就不请了,广凌子不必动气,反正这里也没什么清风堂的人,不必……”

    赵同尘重重咳嗽了一声,好歹她也是清风堂的吧,难道因为是女子,他们就可以不给面子?刘芜擦了擦面上的汗,改口道:

    “不必自伤和气,有什么话,孙小仙子定能给李堂主带去嘛。堂下已经备好了菜肴佳酿,我们要不先去用膳,边吃边聊?”

    刘芜手下则犹豫道:

    “碧霄宫宫主还没来,要不再等等?”

    林相倾看了一眼时辰,冷声道:“临近戊时,他不会来了。”

    谁想众人刚走出会客堂,只见一白衣男子飘然立于桂花树下,眼望着林相倾笑道:

    “谁说我不来了?”

    “宫主!”

    “舅舅!”

    钟离琪和南荣琳一并向他扑去,来人正是碧霄宫宫主莫吹雪。玄门之中,属钟离氏的银雪莲衣裙最雅,只是莫吹雪为人随心随性,又自恃颜高,一直都是胡乱穿衣,谁想今日竟以一袭银雪莲白衣示人。

    其人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与林相倾相对站着,当真是夺目得紧。

    玄门四家公子,如今只差姬和光未到,莫吹雪久未出现在人前,挨个对众人揖礼,到林相倾时,只见林相倾喉结一动,什么话也未说,转而侧首望向了别处。

    众人一并前往用膳,莫吹雪却是故意与林相倾并行,似笑非笑道:“多年不见,怎么林坛主有了仙卿这个新朋友,竟把我这老朋友忘了?”

    周遭氛围一阵莫名的尴尬,天下谁不知道,林相倾和莫吹雪,原先可是推心置腹的知己至交,一并听学,一并修道,同进同出,同卧同眠,比亲兄弟还要更亲一层。

    然而,现下很明显已经不是了。

    从莫吹雪对林相倾并无称呼起,赵同尘便瞧出了端倪,她一路忍住自己想哭的冲动,这样的两个人,交恶实在匪夷所思,会不会,又是因为自己?

    不过多时,她的疑问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比起林相倾,莫吹雪对刘芜显然友善地多,他双目含笑,对刘芜一揖:“明宝兄别来无恙啊?”

    明宝是刘芜的小字,刘芜惯常喜形于色,握着莫吹雪的手,恨不得将他吹捧上天,又拉他并坐于一列。

    众人都暗暗心想,这般亲密如故,真不愧是当年清风堂“三恶”中的两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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