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默别过头, 狼狈地抹了把脸上的泪。
明明一个人哭了那么久, 眼泪却还是没流干。明明想好了该笑的，可一见面防线便全部崩塌，还是那么难看。
感觉到叶柔在身边贴着自己坐下，秦默抱着膝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叶柔用同样的姿势抱着膝盖, 轻轻地靠着秦默，感受到她的颤抖, 跟着红了眼眶。
准备了一路的话，忽然就什么都不必说了。满脑子安慰的话, 也一句都说不出口。冬日的冷风吹进心里，一片干涩和冰凉。实际上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静静地靠坐着。秦默埋首在臂弯里，小心地在袖子上蹭掉泪水, 袖子上湿漉漉一片，一抬头脸上被冷风吹得微疼。
吸了吸鼻子，秦默闷声问：“你还想听吗？”
“嗯。”叶柔也低低地回，侧着头，静静地注视着秦默露在臂弯外的半张脸，她想要做一个好听众。
记忆很长, 长得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 秦默想了想开口道：“九岁的时候, 我爸妈带我出去玩, 半夜宾馆起了大火，然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她笑了下，试图让自己说得有趣点, “所以你看，泡面其实挺好的，只要热水就行了。”
叶柔没吭声，移开了视线。她曾经不止一次……
“后来，我叔叔他们住进了我家。他看不上我爸，因为他有一个铁饭碗，他谁都看不上。他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对谁都只敢嚷嚷，撂两句狠话，然后假装是他不计较了。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我……就是那个例外。我恨他，可是……”
秦默半张开嘴，断断续续地吸着气，这样才能把哭腔压回去，才不至于说不下去。
“可是我没有爸妈了，我只有一个叔叔了。他和我妈长得挺像的……虽然我其实不太记得我妈长什么样了。”
叶柔埋起头，环抱着手臂的手攥得死紧，压抑着无声地流泪。她很想打断秦默继续说下去，原来这就是她一直都想听的东西，每个字都是一把刀子。
“你知道的，小时候同学都笑我没爸妈，是个孤儿。我讨厌他们那么说，觉得那些都不是真的，哪怕事实就跟他们说的一样。所以我打他们，所以我还是每天都回家，所以就算我恨我叔叔，我也只敢躲开他，我也一样会怕他，一看到他的脸就会发抖，就会说不出话……所以，所以我才是那个胆小鬼……一逃就是十几年。”
说着说着，秦默自己都笑了。
“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我求了十几年，游云跟我说算了吧，我也跟自己说算了吧，可是又哪有这么容易放下。”
秦默又吸了下鼻子，继续说：“不过现在好了，我累了，不想再求了，也求不来了。还记得我们认识的那天吗？其实要是你没拉住我，可能现在就没有我这个人了，我也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一直说谢谢你是真的，谢谢你拉住我，谢谢你陪着我，谢谢你让我看到的这十几年。”
对着空旷的夜色，秦默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把想说的话都说了，把十多年前就该流尽的眼泪都落尽了，一阵解脱的轻松感袭来，连肩膀都觉得轻了。
不求了，不用再求了。秦默光这么想，就发自内心地感到舒适。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秦默最后这样问，不过她觉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秦默……”
“嗯？”
秦默闻声转过头，嘴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她呆住了。看到近在咫尺的脸，是刚才把堆积在心里的话都倒空了吗？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此时此刻正发生着什么？
绚烂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是魔法师们向上扔去的灵光，庆祝新的一年的到来。
时间到了。庆典已经开始了。
背后传来欢庆的喧闹，天空中的缤纷色彩让周围的光线忽明忽灭。
唇分，叶柔舔了舔嘴唇，有些许泪水的咸苦，分不清是谁的，她也有点紧张，不过看见秦默愣住的样子还是觉得想笑。
“吓到你了吗？”
“你……”秦默脑子里一团乱麻，闪过了很多的念头，又好像什么都没闪过，或许是五光十色迷了她的眼睛，让她无法思考。
“现在问你喜不喜欢我还来得及吗？”叶柔托着秦默的脸，凑近了问，脸上还挂着模糊的泪痕。她认真地继续说：“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喜欢。想让你一直陪着我，没有别人。”
夜空又迎来新一轮的魔法的轰炸，秦默睁大了眼睛，有些手足无措，觉得难以置信。
“我……”秦默不知道该怎么说，突如其来的惊讶甚至盖过了惊喜，让她觉得惶恐不安。她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好，也只在漆黑的夜里独自一人偷偷想过这样的可能。
叶柔看到她闪烁不定的目光，轻叹一声，说道：“上来的时候我碰到了刑雨，他看得透彻得多，他知道我不会离开我爸妈，所以他告诉我你喜欢我。”
秦默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意味着迟早有一天她得在叶柔和郭或他们之间做一个选择。
“如果我让你留下来，你不会拒绝的对吗？”叶柔问。
秦默点了点头。
叶柔用拇指摩挲着秦默的脸，轻笑着说：“可是你也很喜欢他们，你和他们成了朋友，所以你会担心，会不安，不会快乐了对吗？”
秦默第一时间想要否认，其实在今天之前她没考虑过快乐是什么，但她知道叶柔说得是对的，少顷还是点了头。
“所以我又想，我要告诉你，刑雨说你喜欢我，这让我觉得既惊讶又恶心，这样你就会跟他们一起没有牵挂地离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叶柔按住想要说话的秦默，继续说：“我还想了很多其他的可能，但是刚才我突然开始想，这些只不过都只是我的想法，都是我在替你做决定，感觉怪怪的，所以我决定把所有的可能都放在你面前，让你来选。何况我也是个虽然不彻底，但也很自私的人，怎么能让自己一点机会都没有呢？对吧？”
“不对。”迎上叶柔惊讶的目光，秦默说：“我做不到没有牵挂，就算我跟着他们离开，我也会担心，我也会不安，就算你讨厌我。”
叶柔笑了，发自内心。这样就够了。
秦默拿下脸旁的手抓在手心，有源源不断的勇气从手心与手背相交处涌上来。
“我是个胆小鬼，我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可我从来不敢多想。做选择总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我很庆幸，你把这次选择的机会给了我。今天之前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留下来，现在我……”
叶柔凑上去吻了下她的嘴唇，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轻笑着说：“再问一遍之前的问题。”
秦默愣了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问道：“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我会，”叶柔回，“我会一直陪着你，也会等你回来。”
虽然笑着，心里却满是酸涩，眼泪又顺着脸颊流下来，不过叶柔想，她早已习惯等待。
秦默倾身搂住叶柔，跟着落泪。一瞬间她想不顾一切地留下来，可她也想出去看看，去完成自己对朋友的承诺，去做一次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留遗憾。
她想开口反悔，但叶柔回抱住了她，抱得很紧，让她不要说话。
良久，叶柔拍了拍秦默的后背说：“已经迟到很久了，我们该回去了。”
秦默慢了两拍才松开手，后知后觉地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叶柔眨了下眼睛，笑着说了句“你猜啊”，便拉着她起来，向山下跑去。
冷风砭肤，刚哭过的脸上又干又疼，秦默盯着前方的背影，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缓缓地扬起了嘴角。
她想，她也是个被偏爱的人，生活远不止红色和灰色。
“怎么现在才来啊？”刑炎背对着布满夜空的彩色灵光大声抱怨。
秦默歉意地笑着回：“不好意思。”
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刑炎一脸惊奇地说：“你笑得这么开心，遇上什么好事儿了？”
秦默微愣，不再像以前那样羞怯，坦然地笑道：“新年新气象。”
其他人注意到他们，凑上来说说笑笑，一旁的刑雨注意到两人相握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惊讶了一瞬，含笑的目光中带着少许的祝贺，叶柔也回以微笑。
不管未来会怎样，起码现在是快乐的。
钟声响起，预示着新的一年的到来，辞旧迎新。广场上聚满了人群，喧闹着，欢笑着，一扫往日的苦闷与压抑。
“新的一年了，许个愿吧？”郭依大声地提议道，以盖过其他嘈杂的声音。
大家对视了一眼，最后都将视线移到了刑炎身上。
“来啊，许个愿。”郭或用手肘撞了下他。
“我啊？”刑炎抓了抓头发，“那，那我想要世界和平行不行？”
既天真，又纯洁的愿望，果然是刑炎的风格。大家相视一笑。
“当然可以。”叶柔揉了下他的脑袋，“我们跟你一起许愿，人多力量大，万一成真了呢？”
“好啊！”刑炎激动万分，魔法在高空炸裂的声音震得他的心脏跟着怦怦直跳，他对着夜空大喊：“我许愿世界和平！”
其他人在他身后一起大喊：
“我许愿！世界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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