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来回忆一下前文:
现在是1987年下半年,克莱尔刚刚结束在器物事故科的实习,她需要实习的科室仅剩奇异病菌感染科。迪伦·奥斯蒙特,凯瑞·兰登和她一起在奇异病菌感染科实习。比她大一届的萨曼莎·赫尔南多结束实习,成为器物伤害科的正式治疗师。
前不久,克莱尔在格罗瑞亚婚礼的触动下决心向戴维坦白,戴维得知1981年11月1日那场害死他母亲的爆炸的真相,在听到克莱尔为凶手小天狼星·布莱克辩解后异常失望。尽管两人之后有所缓和,但是嫌隙与隔阂自此始终存在,并且即将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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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尔不得不承认,奇异病菌感染科确实是圣芒戈所有科室里最耗费精力的一个科室。
“我不会对你们做过高的要求,因为确实少有人会喜欢这个科室、会擅长与病菌打交道,”主治疗师埃布尔·伍德第一天就这样对三个实习生说道,“不过但凡你们意识到了那些微小生物的迷人之处——你们就会爱上这里的。天赋、热爱和勤恳,在我这里缺一不可。如果你们既没有天赋,也没多少兴趣,那就踏踏实实干好我交给你们的任务,我会让你们顺利结束实习的。”
克莱尔、迪伦·奥斯蒙特和凯瑞·兰登本来就对那些看不到的小东西没什么兴趣,紧接着,他们用了不到三天就都意识到了自己没有所谓的天赋。
克莱尔开始对自己的病人分外上心,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踏实肯干”。她负责的病人之一是一个非常难伺候的老太太——她没有丈夫没有孩子,甚至也没有朋友,没有人照顾她,克莱尔几乎要成了她的贴身保姆。克莱尔原本还对她如此孤独的境遇抱有一丝同情,但是两天过后,她完全收回了所有的同情。
“这世上没有人值得同情,没有!一个也没有!”克莱尔在午餐的时候对萨曼莎·赫尔南多抱怨着,她现在已经是器物事故科的一名正式的治疗师了。克莱尔搬了个椅子过来,两人一起挤在萨曼莎的办公桌前,吃着早上自己做的便当。
克莱尔恼火地喝了一口冰咖啡,将里面的冰块嚼的咯吱咯吱响。“那个老巫婆太挑剔了,太烦人了,我每次听她说话都恨不得堵上她的嘴。她简直把这里当成了疗养胜地!我是说……”她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三明治,“我们根本就不是什么服务员,不是吗?我们是治疗师,我们是治病救人的,我们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提供细致入微的服务——”
她胸前的徽章开始震动,这让她的话戛然而止。
“一定又是她,”她把剩下的三明治全部塞进嘴里,中间夹的香葱酱溢了出来,“我迟早有一天要、要……”
克莱尔支吾了半天也没能放出什么狠话,毕竟那个老太太已经时日无多。她现在虽然住在圣芒戈的病房里,但是治疗师们几乎没有采取任何治疗措施,因为她的肝脏上的奇异病菌正在以不可减缓不可逆转的趋势扩散着,一步步侵蚀她的肝脏,她病情已经没有任何治疗的必要。治疗师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止痛药、营养药和活力滋补药剂来维持她的生命,提高临终前的生活质量。
说是“临终”,克莱尔个人不是十分赞同这个说法,因为活力滋补药剂让她依旧精力十足。不过不能否认的一点是,当肝脏被侵蚀到失去全部功能的时候,魔药便再也无法起作用,病人将迎来可以充分预见的死亡。
克莱尔从器物事故科的办公室走出来,不紧不慢地往楼上走去。刚开始实习的时候,收到呼叫她还会急匆匆地跑过去,现在她已经完全对警报免疫了。
“请问是世界末日到来了吗?”老巫婆咄咄逼人地向刚走进病房的克莱尔问道。
“目前还没有,不过借您吉言,我希望世界末日快点到来。”克莱尔嘟嘟囔囔地说着,她嘴里的三明治还没有完全咽下去。
老巫婆似乎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意,重重地哼了一声。“那我怎么觉得这太阳要死了?”
克莱尔顺着她的手指往窗外看去,发现窗外的太阳像是融化成了一滩水一样,随时都会变成金黄色的液滴跌落下来。
“应该是管理天气的人又偷懒了,这太阳可能已经用了好几天了,”克莱尔转身想要离开,“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打算回去继续吃我的午饭。”
“等等。我认为我的遗嘱比你的午饭重要多了——是的,我打算立一份遗嘱。”老太太突然开口,这成功地让克莱尔停住了脚步。
“好的,我会帮您联系古灵阁的工作人员,不过最近他们排期较满,很可能要两个星期之后才能轮到您——”
“我怕我活不过两个星期了。”
“根据您肝脏上恶性菌种的扩散程度来看,我们治疗师普遍认为您还能再活至少一个月,”克莱尔说,“当然啦,我个人认为您至少还能活两个月以上,因为您看起来比我还有精力。”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自己的身体了,年轻人。”
“那我会帮您联系私立的公证机构,他们效率很高,不过收费往往也较高——”
“不用那么麻烦,”老太太打断了她,“这实际上不是一份传统意义上的遗嘱……应该说是捐赠,对,捐赠。我想这甚至不需要公证。因为我打算把所有的财产都捐给圣芒戈。就直接把钱交到你们手上,不需要什么繁琐的捐赠程序——我最讨厌那些了。”
“哦,那么,我应该……”克莱尔微微惊诧,“这样的话,我应该去联系我们的院长?呃,不对,我应该先告诉伍德治疗师……抱歉,我从来没有遇到过您这种情况。”
奇异病菌感染科的主治疗师埃布尔·伍德急匆匆地赶来,他努力压制着喜悦之情,以免让人觉得他在期盼着病人死亡然后得到高额捐赠,但是克莱尔还是十分明显地感受到了他的激动。
“您是要对圣芒戈进行捐赠吗?”伍德问道,“关于捐赠——让我想想……抱歉,我们实在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得到任何个人名义的捐赠了——是的,您可以指定对某一个科室,某个科室的某一个研究项目,或者是得了某种疾病的病患群体进行捐赠——”
“这么麻烦?”老太太皱起了眉头,“不能我把钱直接给你们,你们自己来决定吗?”
“当然可以,”伍德回答,“只不过如果由您来指定的话,您的财产会根据您的意愿进行更有针对性的帮助——”
“没那个必要。”老太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克莱尔过来帮她整理一下后背靠着的软垫。克莱尔很不情愿地走了过去,伍德威胁性地瞪了她一眼,用眼神谴责她那恶劣的态度。
克莱尔调整了五次之后,老太太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舒舒服服地向后倚了过去。她又挥了挥手,让克莱尔把放在一旁的水杯递过来,喝了一小口后她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说:“我的财产保守估计有八千万加隆,我相信这应该足够你们各个科室各个项目进行分配了。”
克莱尔听到了自己下巴掉在地上的声音。病房里一片寂静,埃布尔·伍德也惊讶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吗?”老太太撇着嘴稍显轻蔑地打量着他们两个治疗师,“那么我个人建议在得到我的捐赠后,圣芒戈应该先提升一下治疗师的工资了。”
走出病房后,埃布尔·伍德脚步轻飘飘地往办公室走去,脸上洋溢着过于明显的笑容。他要去联系圣芒戈的院长,商讨一下圣芒戈自十六世纪末成立以来接受过的最高额度的捐赠应该如何进行。
克莱尔跟在他身后,她的脑子现在还有些混沌,不过突然转身凶巴巴地盯着她的伍德让她清醒过来了。
“坎宁安,”伍德说,“我知道你一直对于负责她这样一位挑剔的病人不太满意,但是——你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的——你必须拿出一百二十分的认真与和蔼来对待她……我决定,你现在是她一个人的治疗师了。”
克莱尔想要出声反驳这个决定,但是伍德异常坚定地打断了她。“对的,就这样决定了,”他开始小幅度踱步,不停地搓着双手,“坎宁安,从现在开始,其他你负责的病人我会安排给奥斯蒙特和兰登——你就全身心地、用你全部的精力来服侍她一个人。”
“服侍?!”克莱尔叫道,“拜托,我是治疗师,不是保姆!”
“八千万!八千万!”伍德压低了声音,“八千万金加隆,坎宁安!八千万换你当一个卑躬屈膝没有尊严的保姆还不够吗!”
克莱尔很想反驳一句“这钱又不是给我的”,不过她还是万分无奈地接受了这个安排。“如果这个老太太因为你那恶劣的态度反悔了,坎宁安,”伍德警告她,“这八千万我会找你来要。”
克莱尔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把门重重地摔上,她试图通过这种幼稚的举动来表达自己的抗议,但是正在兴头上的埃布尔·伍德完全没有因此而批评她。就这样,克莱尔成功地成为了每日端茶递水、取报取外卖、偶尔还要捏肩捶背的保姆。
她开始向身边所有的人抱怨如今的境遇,迪伦和兰登甚至开始躲着她,因为她一看到他们两个就试图把他们手中的病历抢走。萨曼莎在听克莱尔抱怨了十几遍之后非常委婉地告诉她她已经说了太多次了,克莱尔这才稍稍收敛。
不过当她去克里斯蒂娜家蹭饭遇到维奥拉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还没有向维奥拉抱怨过自己的悲惨遭遇。
维奥拉和所有人一样,把注意力放在了病情上,自动忽略了克莱尔由治疗师变成贴身保姆的惨状。
“给我讲讲那个病菌吧,克莱尔?”
“叫做幽灵菌,”克莱尔敷衍地说,她试图将话题转向她自己,“我在她身上浪费了将近一百个小时!我甚至想自己花钱给她请一个保姆——绝对比我要专业很多——”
“可是根据你的描述,幽灵菌的扩散速度并不快呀?”维奥拉问道,“就没有任何根治的方法吗?”
“治疗师们刚刚发现这个菌种的时候,确实试图将附着在内脏上的菌落除去。”克莱尔解释道,“口服的魔药不起作用,咒语也没有用,当时甚至有治疗师采取了十分激进的方式:他们采用了你们的手段,将病人的腹腔割开,把肝脏上附有幽灵菌的那一部分摘除了——你知道的,毕竟不能全部切除——剩余的肝脏用魔药进行消毒,但是手术结束没到三天,幽灵菌再次在病人肝脏上被发现。”
“幽灵菌这么顽固吗?”
“是的,”克莱尔点头,“幽灵菌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目前我们没有任何办法治愈重要器官已经被感染的病人,我们甚至不知道病人被感染的渠道。它通常附着在内脏的表面以及内部,慢慢侵蚀细胞——但是奇怪的是,他们往往不会侵蚀血管……到最后,病人的器官会彻底消失,只剩下完好的血管留在那里,就像冬天光秃秃的树枝一样。目前只有两例单侧肾脏被感染的患者通过器官切除得到了治愈——因为是全部切除。任何可能存在的病灶都不留。”
“名副其实的‘幽灵’。”维奥拉感慨道,“那么,你们有没有试过器官移植呢?比如给这个病人进行肝脏移植?”
克莱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勺子里的酸奶一滴滴落在了桌子上和她的腿上。
“器官移植?”她问道,“这是什么——是字面上的意思吗?将一个人的器官割下来,缝到另一个人的肚子里?”
克里斯蒂娜用魔杖指挥着装着金灿灿面包的托盘从厨房里飞了出来。“是的,”她替维奥拉回答,“这是麻瓜医学在三十年前诞生的新技术。你进门之前我和维奥拉就在讨论这个。”
面包落在克莱尔和维奥拉面前,蜂蜜从一旁的柜子上飘过来,淋在面包上面。与此同时,克里斯蒂娜用魔杖轻轻点着面包,那上面的两颗葡萄干腾空而起。其中一颗被放在了托盘上,另一颗则占据了原本不属于它的位置。克莱尔目不转睛地盯着葡萄干,想象着如果那是人体的器官会是什么样子。
“三十多年前,麻瓜医生就开始尝试器官移植,”维奥拉开始往杯子里倒可乐,“但是因为排异反应,绝大多数手术以失败告终。直到能抑制排异反应的环孢菌素在今年年初被正式证明可以应用于临床后,器官移植手术才再次迎来了曙光。”
克莱尔接过可乐,用魔杖敲了敲杯壁,可乐瞬间变凉。她喝了一大口,感受到冰凉的碳酸饮料滑过食道,填进胃里,她不由得开始考虑,现在肚子里的器官都是她自己的,如果那是别人的胃正在她的肚子里,她就会用别人的胃来感受到冰凉的可乐……多么新奇,多么奇妙。
“目前,没有人知道器官移植手术,比如说肝移植手术的预后是否良好,”维奥拉轻声说道,“但是医疗界普遍认为,这是一条值得走下去的道路。比起躺在病床上等死,这至少是一个新的希望,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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