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克莱尔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是,她在第二天傍晚就再次找到了解咒。
很多年后,她回忆起这天的时候,只记得这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从此之后,她的名字会被每一个巫师记住,她又一次成为了新领域的开创者。
在圣芒戈五楼魔咒伤害科治疗师办公室正对面的一间病房里,她当时的男友戴维·斯坦利紧张兮兮地坐在病床上,她站在他面前。旁边的病床上坐着一个四年级的格兰芬多小男生,他满脸兴奋地看着这边,用他的话来说,“已经做好随时见证历史的准备了”。
皮尔斯·阿斯克勒靠在墙角的柜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克莱尔的每一个动作。今天早上,听说克莱尔“似乎”找到了解咒,他便撇下了阿斯克勒夫人,一大早就兴冲冲地来到了圣芒戈,追在她身后问了无数个问题。阿斯克勒夫人不得不独自登上了前往摩洛哥的游轮:他们夫妻两个原本打算一起去那边探望当矿工的小孙子的。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无论是圣芒戈大楼外的真实世界,还是窗外魔法作用下的景象,太阳都低低地悬浮在地平线上方。天空灰蒙蒙的,就和这苦涩的生活一样,与地面交界处却呈现出一团橘粉色,就像她关于“找到未知黑魔法解咒”的梦一样,在这灰色之中显得无比灿烂醒目。
病房里弥漫着难闻的草药气息,然而习惯这味道之后,克莱尔能从中感受到镇定与祥和。窗外虚假的夕阳透过玻璃窗,打在克莱尔的脸上,暖洋洋的,偶尔也会有虚假的微风从窗缝中溜进来,她的头发会随着风向飘来飘去,落在脸上的时候痒痒的。魔咒研究学者们把这称作是里程碑的一天,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可是克莱尔关于这一天的最深刻的记忆,是窗外柔和的夕阳与清凉的晚风。
面前的戴维背对着窗,大半个脸颊隐藏在阴影中,只有双眼依旧闪亮。他满怀期待地、永不厌倦地、虔诚而且包容地看向克莱尔。
别这样看我,拜托你了,拜托。克莱尔却这样想到,我无法承受这样的期待。如果你在以后的几十年里都要和魔药作伴的话,那你也注定要和我始终在一起,我们不能分手。这归根结底是我给你带来的不幸……我要对此负责。
她转头看向平摊在床上的笔记本,往后翻了一页。下一页的“戈特弗里德学说”上有一个大大的圈,是皮尔斯·阿斯克勒今天上午画的,他说“这个思路经过你的改进和完善后似乎很可行”。
戈特弗里德出生于上世纪二十年代,在相当短暂的一生里,他对咒语原理进行了极其深入的研究与探索,提出了无数离奇荒诞的假说,然后毫无准备地死于一场草率的酒后决斗。巫师学者们曾经尝试将他的学说应用于实际,却无一成功,戈特弗里德也因此被扣上了“头号空想家”的帽子。克莱尔在阅读他手稿的复制版时,常常惊叹于在那个思想贫瘠荒芜的年代里,竟能诞生出如此瑰丽壮阔的假说与设想。
她站在饱经批判的巨人肩上,试图望向更远处。
一道灿烂的光芒从她的魔杖尖端迸出,覆在戴维的皮肤上,像是流动的黄金。如果魔咒有用的话,会有一小段等待发挥作用的时间,她开始神游,心不在焉地摆弄着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思索着今晚要吃什么,以及明早吃什么……外面飘过的那朵云好像炸鱼啊,就吃炸鱼好了。
“嘿,CC!嘿!我的天啊——你做到了!你又一次做到了!”
戴维的惊叫让她回过神来。
就像她午夜时曾经在自己的手上看到的那样,溃烂斑驳的伤口开始飞速愈合。克莱尔还想凑过去再观察观察,脸却被戴维捧在手心,然后他柔软的、炽热的、湿乎乎的嘴唇覆了上来。她没有闭上眼睛,戴维也没有,他们两个挨得那么近,对方的瞳孔被无限放大,大得像是容纳了整个宇宙的星系。喜悦和激动从心底里涌出,不必言明,直接滑过嘴唇,撬开唇舌,钻进对方的心里。窗外的夕阳藏在了地平线以下,病房里有些昏暗,她心里却有无数朵烟花炸开,明亮如昼。
皮尔斯·阿斯克勒腿脚灵便得不像个年近百岁的老人,他冲了过来,凑在正在接吻的两人旁边,眯起眼睛端详着戴维正在愈合的脸,然后像个小孩一样欢呼雀跃。邻床的格兰芬多四年级生在床上兴奋地跳来跳去,高声欢呼着,挥舞着双臂。这个时候还没有人知道,在克莱尔的影响下,三年后他也会成为圣芒戈的一员。
克里斯蒂娜·丹德莱恩冲进了病房,几秒之后,菲利克斯·汉森也喘着粗气闯了进来。其他病房的病人们听到了这里的声响,都好奇地围在走廊里探头看着,知晓情况的人们欣喜若狂地给不明所以的病人宣布着这个惊人的成就,然后消息爆炸式地在圣芒戈中传播,在医疗界传播,在整个巫师社会中传播。
“我就知道!克莱尔,我说过的!我说过这绝对不是偶然,也不是什么好运气——这是你应得的成就,是必然的成功!只是我没有想到,居然是戈特弗里德学说延伸出来的那个思路——”
菲利克斯打断了克里斯蒂娜:“戈特弗里德?哪个戈特弗里德?”
“还能是哪个?就是那个放浪不羁的空想家,”克里斯蒂娜不耐烦地解释着,“他的假说在我看来荒唐极了,克莱尔,你的改进则是更加离奇古怪——但是,但是这居然奏效了!我不敢相信!”
“呼——”克莱尔推开戴维,深吸一口气。刚刚的吻太漫长,她要窒息了。
“哈哈哈,你现在看起来呆头呆脑的!”戴维笑了起来,“你在想什么呀?听着,CC,即使我是个麻瓜,我也知道你刚刚做出了怎样惊人的成就——开心一点!你现在应该是全世界最开心的人了!”
克莱尔刚刚在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成功的时候,她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戴维现在是一个正常的、健康的麻瓜了……我不再需要为他被扰乱的生活负责,即便我们分手了,也完全没问题。
她晃晃头,把这个不道德的想法撇在脑后。“你是不是又偷吃我办公桌上的菠萝了?”她恼火地问道,“你嘴里一股菠萝的味道——我一口都没吃!我才离开办公室三分钟,然后就再也找不到了!我早该猜到是你的!”
“先不说菠萝——”皮尔斯·阿斯克勒打断了他们,“克莱尔,把你刚刚用的咒语记录下来……下一个病人交给我来治疗,我要验证这个咒语的可重复性。”
“可重复性?”克莱尔问道。
“麻瓜们有一种理论,那就是科学研究必须具有可重复性。意思就是,他人能在同等条件下再一次完成实验,达成同样的结果——这就能充分说明,该理论是完全正确的。”
克莱尔把刚刚使用的魔咒的原理以及运作方式详细地记在笔记本上,然后讲给皮尔斯、克里斯蒂娜和菲利克斯听,他们按照她的指导,都先后成功治愈了其他麻瓜病人们。
接下来的一切都像是梦境一样美妙。迪伦·奥斯蒙特,萨曼莎·赫尔南多以及凯瑞·兰登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他们推搡着人群挤了进来,先后爆发出阵阵欢呼,这群年轻的实习治疗师们围成一圈,又笑又跳。
克莱尔在人群中还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希伯克拉特·斯梅绥克站在门口看向她,开心地鼓着掌;埃布尔·伍德本来就身材高大,他站在人群最后面,高举着手臂,冲克莱尔竖起了大拇指;佩恩·弗罗比舍和赫斯特·史密斯被淹没在了围观的人群中,但是克莱尔清楚地听到了他们呐喊式的称赞;就连艾丽丝·隆巴顿和弗兰克·隆巴顿都循着声音走了过来,不过他们没有在走廊里逗留太久,就被护士请回去了。
赞叹与褒奖像潮水一样涌来,克莱尔感觉自己的大脑变成了一个气球,正在慢慢膨胀,向遥远的高空中飞去,周围的一切景象和声音都变得异常不真实,模糊得令人心慌。等到气球逐渐变瘪,终于重新落在地面上时,她发现自己站在圣芒戈对面的土耳其餐馆门口。恼人的汽车鸣笛声和路人的谈话声传来,这才是真实的。戴维已经为她拉开了门,一只手夸张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另一只手不停地挥舞着,和他的服务生朋友热情地打着招呼。
克莱尔来这里点的餐食从来没有变过:土耳其披萨与红扁豆汤,服务生小哥在看到她向这边走来的时候就已经吩咐后厨备餐了。
“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克莱尔突然感到了一丝后悔。她低下头吹了吹汤匙里的浓汤,然后小口小口地喝着。美食滑进肚里的感觉让她体验到了更多的真实感与安定感,她在心里提醒着自己:这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他们彼此都坚定地爱着对方,他们的生活习惯完美契合,同居能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加稳定,并且这也是他们都在期望的。
“好呀!”戴维兴奋地叫着,他想要站起来,却差点把桌子拱翻,“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话题了?我早就想问你,我们要不要住在一起——”
“现在巫师社会还是不□□宁。我不想再看到你出现在圣芒戈了……尽管你看起来还挺喜欢我工作的地方。”
戴维激动坏了,吃过晚饭回到圣芒戈后,他飞快地把他的全部家当(三条内裤,一支牙刷和一个毛巾)装进背包,跑进了治疗师办公室,一屁股坐在了克莱尔的办公桌上。
“嗨,阿斯克勒先生!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下班呀?克莱尔,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皮尔斯·阿斯克勒抬头瞥了戴维一眼,没有理会。他不喜欢这个麻瓜小子,他觉得这小子游手好闲,总是嬉皮笑脸的,还经常干些不正派的事……
“你必须要继续研究下去……”皮尔斯急切地说,“难道你现在还不清楚,你做的事情究竟是多么的有意义吗?如果这真的是能得到普遍应用的崭新理论体系,会有多少人能从中收益!只需要你再多做些实验,进行更明晰的总结——”
“我需要时间,阿斯克勒先生,”克莱尔看起来有些疲惫,“您不要对我做过高的期待。”
“是的,是的,这是当然。我不会给你太多的压力。但是你想想吧,一旦你再做出一点突破,用你那经过改进的‘戈特弗里德学说’再找到另外几个黑魔法的解咒,然后你写一本书,教大家应该怎么找到解咒……整个巫师界都会为你沸腾的!”
“我也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克莱尔平静地说。
她本来以为,如果真的找到了解咒,那么她和戴维一定会找一家酒吧,喝上整整二十杯的龙舌兰,或者偷一瓶昂贵的香槟,在昏暗的沙滩上狂欢。但是当一切真的发生了之后,她只想回到家里,打扫一下卫生,给姜饼和纽斯添一些食物和水,泡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我们两个是睡一间卧室吗?哦,这是当然,我的意思是,我的东西放在你的房间里?还是客房,或者储物间?你能变出来两个马桶吗,克莱尔?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两个马桶不要在一个卫生间里,我不是很愿意和你一起并肩拉屎……当然啦,你肯定也不愿意。所以,你最好能变出两个卫生间,我们一人一个。但是我们可以共用一个洗漱台,我们的牙刷可以放在一个杯子里,我始终觉得这样很亲密……我们也可以一起洗澡……”
克莱尔挽上戴维的手臂,两人旋转着消失在了办公室里。
“对于巫师来讲,装修布局从来都不是件难事,”在布莱顿国王路13号门口站稳后,克莱尔说,“你可以随意规划我们的家,告诉我你想要怎样安排空间。你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唆使我拆掉承重墙。”
房前的小院一片荒芜,打开房门的时候门轴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屋子里一股发霉的味道,克莱尔怀疑自己衣柜里的衣服已经长蘑菇了。“这就是住在海边的缺点,”她嘟囔着,“但是我还是好喜欢大海。”
她挥了挥魔杖,脏兮兮的客厅几秒之后就变得整洁又干净。“欢迎来到我家,戴维,”她笑着说,“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姜饼从二楼楼梯的拐角处探出了一个脑袋,认出是克莱尔后,他飞快地跑下楼梯,在她的腿上蹭来蹭去,然后躺在地上露出了圆滚滚的肚皮,喵喵叫了起来。“我这么多天没有回家,你居然还是这么胖!”克莱尔惊叹,“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亏待了自己!”
“等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在楼上?”戴维犹豫着问道。
“什么?嘘,姜饼,不要叫了!你安静一些——”克莱尔站起身来,仔细地听着。姜饼显得有些焦躁,他的叫声更加响亮,像是想掩盖住楼上窸窸窣窣的声音。
二楼有男人压低的声音响起,还有一些笨重而且十分慌乱的脚步声。克莱尔举起魔杖,把戴维揽在身后。戴维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最后选中了放在墙角的一把铲子,紧紧地握在手中。两人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梯,姜饼显然不想让他们上去,咬住了戴维的裤脚,用力地往后拽着。
“你个小叛徒!”戴维有些恼火,“你是个坏猫猫!”
声音是从二楼的次卧里传来的。克莱尔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房门,一个丑陋的怪物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呆立在原地,然后它开始吼叫,无意义的音节从他满是獠牙的嘴里不停地蹦出来。纽斯也在这个房间里,他似乎受到了惊吓,在空中盘旋个不停。
“是食尸鬼。”克莱尔松了一口气,“长得丑,但是没什么危险。”
戴维好奇地往前走了两步。“这东西怎么这么丑啊?他妈妈一定伤心极了。”
“我不允许你这样没礼貌,小子!”
克莱尔听出这是罗伯特的声音,她向四周看去,却没有看到她父亲的画像。“你在哪里,爸爸?”
“你往左边转一转,老食!左——L——E——F——T,左,老食!对的,对的……继续转……”
食尸鬼缓慢地转动着笨重的身子,克莱尔终于看到了罗伯特的画像:他被食尸鬼抱在胸前。她飞快地举起魔杖,想要抢回父亲的画像,罗伯特却抢在她行动前高声喊道:“放下魔杖,克莱尔!老食是我们的朋友,他没有恶意的!”
纽斯扇了扇翅膀,停在了食尸鬼的头上,用尖尖的喙帮它梳理着头顶稀疏的毛发。姜饼也蹿了过去,站在食尸鬼身前,像是想要阻止克莱尔攻击它一样。
克莱尔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一鬼一猫一鸟一画像,她终于意识到姜饼、纽斯和罗伯特自始至终都在维护着那个食尸鬼。发现她突然回家后,姜饼大声地叫着,想要掩盖住楼上的脚步声;那个男声是罗伯特,他在告诉食尸鬼应该躲在哪里。
克莱尔苦笑着摇了摇头,收起了魔杖。“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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