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回这是第二次来静溪阁，上回来的时候厅堂里顾记糕点的锦牌不过十来样，这回再看已经挂了六排了。陆回牵牵嘴角，若不认识顾衡，很难把那张巧笑嫣然的脸与善逐商利的形象联系起来，可她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儿，明眸皓齿却身藏惠质。
“表哥！”明月从内堂进来，一眼瞥见看着锦牌发呆的陆回，快步跑过去，“表哥你怎么来了？下这么大的雨呢，上回我明明跟门童小哥交代了，让你两日后才回的话就别跑一趟了，这都过去好几日了，你怎么到底是来了....”
陆回打断她，无奈道，“你如此不欢迎我过来看你吗？”
“那怎么会呢，”明月摸摸脑袋，“我这两日还挂着你呢，对了表哥你去哪里访友了，我听门童小哥说你告了好几日的假”
陆回扶额，“你问题倒是多。”
“明月姑娘，你先让你表哥到咱院里把衣衫烤烤，”余氏走上前来笑道，“说是明月表哥，原来就是陆公子你啊，上回你来过一回我倒是不知道你与明月姑娘是亲戚啊。”
陆回作揖，“给张婶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余氏招呼他往里头走，“陆公子赶紧到里头烤烤去吧，这衣衫都湿了。”
明月这才发觉自家表哥的衣衫竟然是湿的，忙问道，“不对啊表哥，你不是叫了马车过来的呀？这衣衫怎么湿成这样了？”
陆回笑道，“我不是坐马车过来的，难不成是走过来的？”
“也是，”明月点点头，“我上回去你那书院，离这儿可是远的很，要走过来还不得走上一天啊，那你这衣服怎么湿成这样啊？”
“书院那里地处偏僻，若寻得马车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明月姑娘赶紧带着陆公子进去到炉灶边上再细说吧，今日天气凉，别再伤了风了。”余氏赶紧招呼陆回往里头走，陆回倒了谢这才往里走。
进了小院，余氏把几个伸头伸脑的丫头赶回屋去，然后提了个碳炉到饭厅里让陆回做边上烤着，瞅瞅陆回身上的衣衫，问道，“要不然我还是去前头找管事给陆家表哥找身男衫换上吧，这一会儿半会怕也烤不干啊。”
“不用如此麻烦，我烤烤就成，”陆回靠着火炉坐下，四处打量了番道，“几月不见，你们的地方又大了许多，人也多了不少。”
“是啊，”余氏拿个扇子把碳炉的烟往外扇，笑呵呵道，“咱掌柜的能干，下回陆公子你再来，说不准这啊又变样了也说不准。”
明月也笑呵呵，“张婶，下回我还想跟着你们来！我觉得渭城就是比咱平远好，要是能一直就住在这就好了！”
陆回望她一眼，“你倒是一点也不惦记家里。”
“谁说我不惦念啦，”明月撅嘴反驳，“我说想住在这，是说想跟我娘他们一块住这，只让我一个人，我自然也是不乐意的。”
余氏笑呵呵，“是啊，明月姑娘方才还说想娘亲了呢，这表哥来了正好，见着家里人了也不怕这雨再耽搁两天再回去。”
陆回闻言，问道，“你们要走？”
“是啊，”明月点头，“我们都来了七八日了，来回路上还要四五日，头一回离家这么久，再不回去我娘得多惦念我啊。”
陆回伸出去烤火的胳膊顿了下，七八日前他还在渭城，恩师器重他，携他出城会友，科举之路若想走得远需看重名师举荐，他不能推脱，况且眼下秋闱在即，不是他能分心的时候，可一回到书院听门童说她来过了，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跑出来了，思及此他忍不住苦笑一声。
“你笑什么呀表哥？”明月把余氏端出来的热茶递一杯给他，“我怎么觉着这会见你跟上回有些不大一样了。”
“又胡说。”陆回接过茶杯却未喝，低头问道，“你衡姐姐呢，怎么不见她。”
“衡姐姐忙的很，”明月皱皱眉，“去...，张婶，衡姐姐她去哪里了来着？”
“掌柜的这会应该跟钟采办去城外卖牛乳的人家去了，”余氏又倒了杯热水递给明月，“这外头下着雨，咱掌柜的可真是够幸苦的。”
陆回端起手上的茶杯，转头若有所思的看着门外不见小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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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坊里的糕点单子量增了一倍，原本找的牛乳源头就不够用了，钟权又找了两家，顾衡既然人在渭城干脆就让钟权带着去看了看。
两家都是养牛的大户，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西，顾衡坐的是静溪阁的马车，钟权为了避嫌跟车把式一样披了蓑衣戴着斗笠坐在前面的车架上，雨忽大忽小的，钟权不自觉的往马车檐里坐了坐。
顾衡瞥见了也没说什么，这出来看牛乳是她提出来的，下着雨本就是折腾人的意图，钟权也没说什么二话，她岂能不识好歹。
“钟采办顾掌柜咱到了，”车把式拉了缰绳停下来，“这家比前头那家好找，您瞧着，那边都能看见那有牛露头了，我这就去喊人去。”
顾衡猫腰出了马车，拿过斗笠戴上就要往下跳。
“哎等等！”钟权忙出声制止，从车架上扯下个草垫子扔到地上盖在淤泥石子混合的车边上。
顾衡愣了下，这小子倒是细心，遂伸腿跳在那垫子上，然后小跑几步站到人家的屋檐下。
这养牛的人家虽是钟权找的，他自个儿却没来看过，钟权梗着脖子跟人家解释了半天，这家人才听明白，领着他们去牛圈跟作坊转了一圈。
这家牛没有方才看的那一家多，牛乳的产量也不稳定，对他们来说其实不算好的选择，况且刚刚那家的牛乳供应量已经足够多了，但这家贵在家里人打理的好，顾衡仔细留意了下，虽说是下雨天，牛圈里也拾掇得一点淤泥也没有，十几个牛棚都不见淤积的牛粪，他们今日是突然来的，能看到这些可见这家人做事多细致。
俩人看完了踩着泥水回马车上，顾衡尽管一路跳着走，还是把一双鞋踩得看不出本色，回了马车上干脆脱鞋子只穿了袜子伸腿晾着。
钟权复又做到车架上，扭头看看，把马车帘拉严实了，轻哼一声道，“我说过无需跑这一趟，掌柜的现在可相信了？”
顾衡瞥瞥车帘外的人影，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我还以为像牛乳鸡蛋这些自产自卖的供货人家，钟采办定会亲自每家都看看呢，没成想你连来都没来过啊。”
“我自己虽说没来过，却差人来看过了，”钟权吩咐帮车把式拉缰绳上路，还不忘回头冲里面道，“况且你刚刚也看过了，与我之前所述并无多大差异，短期可用，但以他家一己之力无法长久供应。”
“那也要亲自看了才行！”
“行！”钟权转头冲马车里头喊道，“城西还有一家呢，掌柜的若有兴趣我再带你去看看？”
顾衡瞅瞅已经湿的的透底的鞋子，再看看窗外明显小了些的雨，回答的干脆，“去！为什么不去啊？今日咱就把带出来的罐子都装满了再回去！”
钟权轻笑一声，吩咐车把式转个弯又直奔下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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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三家都看完了，回到静溪阁的时候天已经近黑了，顾衡抱着一罐牛乳，让钟权抱着另两罐颇有些狼狈的回了小院。
“掌柜的你可回来了，”余氏见着顾衡松了一口气，忙伸手接下顾衡手里的牛乳罐子，问道，“这咋出去这大半天呢，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和钟采办都还没吃饭呢吧？”
明月听到动静也从东屋里跑出来，“衡姐姐我们给你留着饭呢，我特意放在热水里温着，我这就给你端来。”
顾衡摇摇头，“我是累的吃不下了，你端给钟采办吃吧。”
钟权放下牛乳后直接告辞，“我就不吃了，其他的事明日再说吧，我今日就先回了。”
顾衡点点头随他去了，余氏跟钟权寒暄了几句就送他出去了。
明月还是把饭菜端出来摆在饭厅里，拉过顾衡坐到桌边，“衡姐姐你就吃些吧，这两个菜可是我做的，提了碳炉到屋檐下炒的，废了不少功夫呢。”
顾衡奇道，“你怎么想起来做饭来了？”
“今日我表哥来了，”明月咧着嘴道，“还在这吃了晚饭呢，刚走没多久。”
顾衡愣了下问道，“陆回刚走？”
“是啊，”明月点头，“我本来还以为他忙的很，不能在这吃晚饭呢，不过兴许是久未见到家人了，我跟张婶留了留他，他就留在这吃饭了!”明月指指东炕房，偷笑道，“可把姐姐们高兴坏了。”
顾衡点点头，拿个空碗过来，倒一些刚拿回来的牛乳喝了一口。
明月凑过去闻了闻，皱眉问道，“这就是你们今日去寻得牛乳？怎么味跟你们平常用的不一样？”
“这是新挤的，味道更新鲜些。”顾衡喝了一口，满足的舔舔嘴，忍不住牵嘴笑。
“有这么好喝吗？”明月不解，她就不爱喝这个，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衡姐姐喜欢生牛乳的味道。
“我笑是因为我方才想起去年我们刚到平远那会儿，住在你家小院里，我还带着顾栋去寻过牛乳呢，”顾衡把牛乳罐子复又封好，笑道，“眨眼都过去这么久了。”
明月也咧嘴笑，“那会儿你们住在我家东厢的时候，我们家真是热闹啊，哪像现在....”说着忽又敛了神色。
顾衡不解，问道，“现在怎么了？”
“衡姐姐....，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明月有些支吾，“我，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顾衡把饭碗拉过来，夹了块菜放到嘴里，“什么事啊？”
明月咽口唾沫，“我觉得我二哥，我二哥他八成喜欢你！”
顾衡一口饭呛到喉咙里，猛捂住嘴咳起来，余氏正走进来，见状忙伸手帮着跟明月一起拍顾衡的背，“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吃饭怎么就呛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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