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暖的体温隔过冰冷的湖水贴在我身上，我闻到一种浅淡的气息，觉得不知何时已经习惯了这种山林的青草味道，熟悉得可怕。手腕上无形的绳索愈发清晰有力的传来对方的脉搏跳动，那个低低的男声一如既往，冷淡而不羁：“你果然也在这附近……妖线在这方面还勉强能派上用场……”
但我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眼前一阵发白，一直看不清他的脸，眼皮越来越重。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音量微提，似乎有些不耐烦：“喂蠢女人，别晕，我没闲工夫照顾你。”
随后他毫不留情的掐了一下我的人中，我感到一阵刺痛，一个激灵后“哇”的吐出一口湖水。
声音在此刻渐渐回归到了我的耳中，我听到了哗啦的瀑布诈响声，甚至还可以听到那个男子近在咫尺的淡淡呼吸声。
眼前的景物开始清晰，我想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过。
他和我一样浸在水中，和服湿透，银发丝丝缕缕滴着水，被润湿的妖纹显得越发的鲜艳，但那双绝美的金眸依旧凌厉，流光溢彩，就像战乱中的武士，即使身负数刃，依旧气势逼人。
大脑已经清明了起来，我皱了皱眉，张口刚想说什么，就见他神色猛然一凛，伸出手臂一把抱住我向旁边躲去。
我的脸被按到了他的胸口上，他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我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有一瞬的呆滞。心里吐槽了一会儿“尼玛的为毛会有少女心萌动被白烂言情附体了吗我想我需要去死一死清醒一下人兽是重口没有未来的”，就再次被压进了水里，只隐约看到水面上一道巨大的黑影一晃而过。
被斑抓着浮出了水面，我发现和刚才的位置已经拉开了距离，然而才咳出几口水撩开湿漉漉的流海，我就对上了一对腥红的眼睛，瞳孔不由骤然紧缩。
瀑布的撞击声仿佛远了，我看见被淡淡的水汽笼罩着的那个鬼魅般的巨大黑影，仿佛一个梦魇。
“……你相好追过来和你相爱相杀了。”我努力平缓着呼吸，盯着黑蛇，面无表情做出“just do it”的手势，“哟西，快去把它攻了。”
“……”面对我一如既往的死撑着的吐槽，出人意料的，斑并没有露出那种“小心我揍你哦”的隐忍表情。他沉默着转过头看我，狭长的金眸中印出我那张有些狼狈的苍白面孔，然嘴角不可察觉的勾了勾，似乎因我在这种情况下还死傲娇的吐槽，而感到有些无奈，让我微微愣了愣。
这时，旁边的水面上冒出了几个水泡，一个拥有米色发的脑袋冒了出来，而就在此刻，我敏锐的察觉到黑蛇的身体紧绷了起来，它缓缓的呼出瘴气，外露的尖牙闪烁着寒光。
斑本来磨平了一些棱角的脸，也在这一刻再次带上了锐利的表情。他一把提起我的衣领把我丢给浮上水面的祭，冷冷的留给我们一个背影：“碍事，滚一边去。”
我沉默的看着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而就在这一霎，弦突然崩断，黑蛇粗大的身体猛的划破水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向下压来，就像一辆迎面袭来的死亡列车。
祭猛地抱着我一头扎进水里，那攻击的余波甚至带起了几道水幕，我只隐隐看见斑在那锐利的气流中翻身跃起，迎上了那鬼魅般的妖物。
冰冷的湖水再次充斥了我的世界，又一阵天旋地转的混乱感后，我终于拖着沉重的身体爬上了岸，物理的撑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儿后，又转身伸手把祭拉上了岸。
戴着白狐面具的白服少年咳了几下水，米色的短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他翻身撑坐在地上，同样也很狼狈：“……没想到斑阁下也打到这边来了……失算了……”
“……这样想来，先前的确有一种他在这附近的感觉，我还以为是错觉……”我看了看手腕上那无形的绳索，讪讪的开口，并腹诽卧槽这货是移动联通吗？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拒绝斑阁下希望您来当女伴的要求。”祭有些费力的站了起来，看向斑与黑蛇的方向，语气变得有些冷，“这种猎会的危险性并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简单，如果刚才慢一步的话，我们已经卷入他们的战斗之中了。”
我面无表情的抬头看向他的背影，皱了皱眉，把左手手腕往身后移了移，这时祭冷不丁的转过身走到我面前，半跪下：“森大人，水蝉在您手中吗？”
见他发现，我只好把左手又伸了回去，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明显感到他的身体一僵，随后他把我的衣袖撩到手肘以上。他反常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的开了口，看不见表情，但语气越发复杂：“……森大人，这样下去，您这只手会废掉的。”
我的视线微微下移，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抿了抿嘴。我的左手握成拳状，似乎紧紧抓着什么东西，强烈的寒气以其为中心扩散，整个手臂被冻成青紫色，微微颤抖着，看上去有些扭曲。
“……装逼的说我不会放开水蝉，似乎显得太高尚了。”我微垂着眼眸，深吸一口气，放弃了活动已经毫无知觉的手臂，“手已经僵硬了，张不开。”我面无表情的抬头，视线似乎投向了水面上，“而且……我想看看他能做到何种境界。”
斑已经和黑蛇打了起来，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他似乎特意把战场拉远了些，但即使是有些狼狈，攻击却丝毫不肯示弱；而黑蛇体型虽大，动作却十分迅疾敏捷，仅仅是几秒，他们似乎就已经交过了几十次手，只在我眼中留下几道残影，一时间波涛炸起，轰鸣声接连不断。
祭定定的看了一会，不再言语，只是走到我的身侧坐下。我叹了口气，挪了挪身体挨到他身边，他的体温暖暖的传来。半晌，我开了口：“其实我不太能理解，这种战斗究竟有什么意义。”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意义所在，就像森大人您只是每天懒散的度日，不会去做什么大事件，走到哪里算哪里，如果在斑阁下看来，怕也是毫无意义的。”祭温润的声音缓缓传来，“我们是妖，先前虽然说抓捕黑蛇有很多种理由，战斗或许只是一种血液本性的驱使，但对于斑大人来说，这也许是一种生存方式，有他的意义，如果找不到意义所在，你什么也不是。”
“……和其他人合作的话或许就不会这么辛苦了。”我轻轻喃语道，祭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道：“或许，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我听到这话，觉得和之前追姑获鸟时，斑手下的某个小妖说得一样，不由有点晃神，而这时，斑似乎被攻击到了，身上猛地炸开一团血气。祭转过头看我，突然开口问道：“森大人，您在紧张吗？”
我一愣，这才发觉呼吸有些凌乱，但神色仍没有变化，半晌，我给出了一个不置可否的答案：“他死了，我们都逃不了。”
“……回山神那去吧，战场太近，我们不是斑阁下，一旦卷进去，必死无疑。”
祭的话听上去后果很严重，但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提一个简单的建议。
我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看着那抹银白色的身影，觉得有些异样，话语也不像是自己说的：
“也许我能尝试一下‘相信’ 。”
* ***
“哗啦——”瀑布声依旧在不远处回响着，我和祭依偎在岸边。我已经觉得有些麻木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瀑布声，现在在我听来也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黑蛇庞大的身躯重重地砸在水中，激起几层浪；水面上有殷红慢慢晕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分不清是黑蛇的，还是他的。
那个银发的男人缓步蹚水而来，黑蛇倒下的身体成为他的背景。他的右手耷拉着，浴了血，绝美的脸上溅着腥红色，面无表情，虽然依旧气势凌厉，但金眸中已隐隐透出了一种疲惫。
我站了起来，几步踩进水里后，犹豫了一下，伸手试图扶住他。似乎已经没有体力了，他没有拂开我，我用还有知觉的那半肩膀架住他，他把一半的体重压到我身上。祭想要来替我，我摇摇头，表示能行，并面无表情的恶劣说道：“……难得这丫受了，就让我攻一回= =。”
他已经话都懒得说了，只是斜眸凌厉瞥了我一样，而不久后，山神和其他妖怪也陆续赶到了。我看到三筱被他的女伴扶着，看来先前也和黑蛇干过一架，但最终灭掉Boss的还是斑。
“……水蝉呢？”突然，斑此时显得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在我的耳边响起，山神也已经走到了我面前。我有些费力的抬起左手，一脸面瘫的说：“手抽了，张不开。”
斑轻拂开我的搀扶，垂眸扫向我青紫得有些扭曲的手，眉头轻皱了一下。我原以为他会干脆咔的一声掰开，但他只是慢慢把我的手指活动了一下后使其张开，虽然也谈不上“温柔”一类的狗血词汇，但也好太多了，让我很想吐槽“卧槽你开挂了后脑袋也被攻了吗您要转型走言情男主路线了吗”。
“……你在想些什么糟糕的东西？”斑突然抬眸，盯着我的眼睛淡淡的说道，同时手下一用力，轻微的“咔”的一声后，我的手掌张开了。
我的脸抽搐了一下，好在已经麻木了没有什么感觉，但顿时很想跪地泪奔。
水蝉已经飞不起来了。我面无表情的看着被我捏成了一团湿漉漉的不知是神马东东的货，讪讪的举到山神面前：“……还能用吗？”
“可以。”山神倒是丝毫没有想吐我的槽，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接过开始进行封印，并对祭说：“你，过来帮我一下。”
在得到我的同意后，祭随山神走向了水中央，一时间只剩下了我和凶兽。他继续由我架着把一半体重压到我身上，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我有些无聊，看着复杂的封印仪式，突然说道：“……那厮还没死透，没为什么不干脆把它秒了？”
“不能杀它。”斑看着前方，淡淡的说，“或许说是杀不死它。黑蛇是受诅之物，杀死的话，怨气幻化出的妖怪更难对付。”
“这么说……每年都要干一次架？”我抬眼，看了他一眼后又很快转回了视线，喃喃道，“感觉……像是一种无法逃离的轮回一样。”
其他妖怪已经陆陆续续的聚过来了，看着封印意识议论纷纷。我也渐渐有些吃不消了，僵硬的左手开始恢复了知觉抽疼起来，先前在水中被撞到的头也开始痛了起来。现在对于斑，大概是因为都很狼狈于是也没有了畏感，于是我干脆也反靠上了他，神色有些恍惚的看着封印。
这时，一个慵懒的女声玩味的响起：“唉~~斑，想不到你这次的女人长得还不是很差嘛。”
我一个激灵后“……”了一下，摸了摸空荡荡的脸后，一脸面瘫的转向拿着烟杆的丙，而此时，也有其他妖怪开始议论：“奇怪，怎么好像闻到了人类的味道？”
= =。
“……白痴。”斑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也才想起我没有了遮掩人类气息的面帘，于是一把把我的脸按到他的胸口上，挡住了丙□□裸的目光，但也不管我被按得一脸的肌肉扭曲。
“小气。”丙不悦的嘟嚷了一句，又突然抽了抽鼻子说道，“奇怪，你女人身上的味道好像变得有些奇怪。”并试图凑过来仔细闻闻。
“……先失陪了。”斑突然冷声说的说道，随后一把揽住我的腰，丢下丙在后面叫嚣。
“……我说，你能不能换个姿势？”虽然没有丢下我被众妖解剖研究，但再次被以拎麻袋姿势带着走，我有些憋屈，斑却只是不在意的瞥了我一眼，突然淡淡的说道：“……额头，流血了。”
“啊？”我面无表情的摸了一手血，觉得这货流得跟不要钱的自来水似的，心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渣掉了，于是淡定道，“流啊流的就习惯了。”
然后，我干脆的歇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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