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很久没有过这种心情了。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却暗自缓慢的深深呼吸着,平息着有些烦躁不安的心情。
几分钟前,我一脸凶神恶煞的抓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衣领,咆哮着完成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
第二轮的烟花开始在河岸对面绽放,再次在暗色的水面上洒下一片模糊的碎光。焰火绽放的声音让我有一瞬的失聪,世界放佛再无多余的声音。
银发的男人无声的站在那里,绽开的烟花光亮几瞬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微长的刘海半掩住了他的表情。除了开始的那一瞬微怔,我不知道他现在的想法,也看不见那双夺目的金眸。
突然,男人有了动作,那干脆利落的转身,潇洒万分的姿势,坚定不移的透露出一个信息——
传说中霸气无边、隐性中二、闷骚且傲娇的一代总攻斑桑……似乎打算落跑了。
我愣了愣,随后马上有些憋屈的一把抓住他的衣角,手微微颤了颤却没有放开,然后看着他的背影,声音有些干涩却努力使其听上去平静:“……我说,落跑这种事不是你干得出来吧……”
男人的身形微微一顿,我站在他背后转着他的衣角,微仰着头,眸色有些暗淡却没有退避:
“所以,你的答复呢?你要逃了吗?”
男人依旧没有回话,沉默中带着一种窒息感。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面无表情的慢慢垂下了眸。
我觉得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从说出来的那一刻我就没有奢望什么好结局,而且我可能也说不出来我为什么会喜欢上这家伙,或许是习惯了他强势的作风,习惯了待在他身边,看他一点改变,可以为我留下一个等待的身影。
所谓恋爱的“恋”,就是由“变态”的“变”的上半部分,和“变态”的“态”的下半部分组成的,我看我果然是变态了。
但说出来,这样就好了。
我如此的想到,试图让自己释然,但心里仍空得有些可怕。我面无表情的再次抬起了眸,试图让自己微笑:“……所以,果然是被甩了吧。”
我没有用上问句,只是看着银发男人高挑的背影,觉得距离在一瞬间又回到了从前。
然后,我缓缓放手松开了他的衣角。
已经够了。
“……谁说我要逃了?”
突然,在我手松开的那一瞬,男人缓缓开了口,声音已经低沉,却因很久没有说话而带上了一丝压抑。
然后在我微怔的目光中,他慢慢转过身,那双金眸在夜色之中如流金斑夺目,就像我初遇他那刻时,吸引了我的所有目光,没有一丝逃避的张扬神色,口吻仿佛君临天下。
银发男人微吸了一口气,似乎也做出了什么决定般的直直的看向了我,发现我只是有些愕然的盯着他,叹了口气,然后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把手放在了我的头上,一张绷得面无表情硬邦邦的脸却转向了一边,怎么看怎么别扭。
“……把这种要哭了的蠢表情收起来。”
我愣愣的看着他,感到他有些僵硬的摸着我的头,动作谈不上温柔,甚至可是说只是单纯的胡乱揉几下,像给动物顺毛一样,但温度还是从他的手掌传了过来。
“……这是那门子的神转折……”半晌,我缓慢的开了口,声音仍有些压抑,“……看女方在一边自说自话,然后你再突然转变成怀柔攻势吗……混蛋……”
他的动作停了停,金眸依旧没有看我,眸底倒映着湖面反射着的碎光:
“……你不也是个笨蛋吗……只是,有些事情我没有确定,我也不确定我能不能办得到。”
“但,‘逃’这种事,的确不是我的风格,或许我也可以试着去相信一下。”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显得有些淡淡的,却说得有些艰难的感觉,似乎是第一次说出这种话。微微顿了顿,他继续有些别扭的说了下去,耳根在夜色中微微有些发红。
“……而且,这种事也不应该由女人来说,所以感觉很不爽。”
这大概是第一次斑在和我说话,我却在旁边一脸呆愣一言不发的情况。没听到我的回应,男人稍稍侧了侧眸,见我还是一脸的微怔直勾勾盯着他,微挑了挑眉,又把视线收了回去,然后一把摘下头上半扣着的面具按到我脸上,阻隔了我的视线,声线微提似乎在掩盖什么:
“……果然看你这一脸蠢表情就更不爽了。”
我盯着一头被揉得乱七八糟的黑发,按着面具后退一步,肩膀微微颤了颤,面具掩住了表情,声音透过面具也显得有些闷闷的,但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是傲娇吗?”
“……闭嘴。”
硬邦邦的两个字砸了过来。面具阻隔了我的视线,我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是想象他此时僵着一张脸让我闭嘴,抱着臂面无表情的看向一边,却满脸别扭像一个大孩子。
以前白烂言情小说中所形容的摊牌后“喜极而泣”“紧紧相拥”,更有甚“直接在夜色中吻上,旁边夜空中烟花噼里啪啦炸开”的口胡情节并没有发生,但我觉得这样已经够了,只是站在我身边的,是那个跟温柔八辈子打不到一块、做事强硬、闷骚又带着傲娇的大妖怪。
这种性格的男性在我以前的标准看来,完全是那种只可远观调戏不可近处喂食的大爷级尤物,但现在,我站在他身边,却感觉内心的一片空旷在被慢慢填满。
我果然是变态了。
“怎么,被我的话感动了?”大概是看到我的肩膀颤了颤,斑有些恶劣的开了口,我深深吸了口气,摘下面具抬眼看向他,第一次很坦然的认真说道:“……我很高兴。”
银发男人愣了愣,眸微微垂了垂,眸底在一瞬间柔和了棱角,嘴上说的话却依旧毫不留情:“……自己是面瘫脸就不要试图笑得这么扭曲。”
“彼此彼此。”我毫不示弱的顶回去,看着他的眼睛,嘴角却依旧想要上扬。
并没有什么肉麻的台词,没有明确的挑明什么,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也并没有那中口胡的甜蜜感觉,然而我还是感到内心的悸动,被一种温暖的感觉一层层的包围起来。
把面具夹在手上,我开始整理一头乱毛儿,但无奈没有梳子,也只是胡乱扒拉了几下。斑看了我一眼,突然淡淡的瞥向后面的摊位。我了然的拿出钱袋递了过去,又忍不住吐槽道:“……你还想买什么?话说祭的嫁妆都快被我们用完了,我说我存点钱也不容易啊。”
我想在摊牌后还能这样对话的大概只有我们这种囧货了。对方毫无负罪感的接了过去,然后突然微勾着唇漫不经心的开了口:“有什么,你的东西早晚还不是我的。”
主动权又被立刻抢了过去,我被如此无耻的话搞得大脑一热,全身一僵后又马上面无表情的试图反抗:“……那……话说你先前想说的‘这种事’是什么?”
男人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咳了一声移开了视线。我挑挑眉心里顿时舒畅了不少,但下一秒,斑又突然把面具按到了我脸上,我的视线顿时又被阻隔,但随后他的气息立刻凑到了我面前。虽然看不见,但那瞬间传来的温度还是让我意识到了什么,大脑瞬间当机。
他隔着面具吻上了我。
随后,男人的唇凑到了我耳边,声线低沉微透着一种沙哑:“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回来。”
对方的气息开始渐渐远离,我却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原地,内心如同千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是闹哪样?
——……突然转换成邪魅狂狷模式会死人的啊……
——……我知道你已经掌握了主动权了不用再表示你是个攻了。
——……救命请快让我去死一死。
没有摘下面具我原地蹲了下来,裸露在外面的耳根却依旧有些发烫。
果然再怎么样,我依旧会被这货吃得死死的。
夜色已经渐深,风有些微凉,缓慢的拂过水面上的一片片涟漪。远处的焰火绽放声已经停歇了,只余下夏虫的声音,半晌,我把面具移到脸侧,深深呼吸了几口微凉的空气,面无表情的看向水面,回想着先前发生的事不由腹诽道“尼玛脸丢大了”,但眸底的光芒早已变得柔和,不再如一潭死水。
我承认这种转变很突然,我也从来没想到过,但这样是不是也表示,我可以呆在他身边了?
我第一次很有耐心的在原地等待。
夜色隔绝了多余的喧嚣,河堤与背后祭典的灯火辉煌仿佛是两个世界。周围的声响渐渐被无尽的暗色的吸收,夜风吹拂在脸上已经没有冰冷的感觉,我的眼睛眯了眯,河面对面的微弱灯火也开始变得模模糊糊的了。
突然,我在周围的一片寂静中打了个激灵,突然感到了一丝异样。
“……斑?”我面无表情的尝试着开了口。没有任何回应,连吹得树林唰唰作响的风似乎也凝固了。
我的眸子在一瞬间回归凌厉,并站了起来。
消失了,背后的灯火辉煌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模模糊糊的人声也没有了,就连河水面对模糊的碎光也不见了。
河面没有了起伏,黑幽幽的如一个深渊,周围一片死寂,仿佛陷入了一块不尘之地。
啪——啪——不疾不徐的行板声突然缓慢扬起,带着一种幽远,似乎沉淀了一切喧嚣。我缓步走出河堤来到后面的街道上,发现周围的商铺还在,但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灯火,静默的矗立在一片漆黑中。来往的行人在这几分钟内全都莫名的不见了踪影,包括那个男人高挑的身影。
道路上似乎升腾起了冰冷的雾气,我站在路的尽头看着长长的街道,路的远处模模糊糊的,仿佛通向未知的黑暗。
啪——啪——行板的声音还在继续,一下一下的似乎敲在人的心上。我转头望向旁边空地上的祭台,发现上面不知何时站上了几个人影,周围的柱灯并没有点亮,但借着微弱的月光和近日莫名好了很多的夜间视力,我竟依稀辨认出来那是几个舞姬。
踩着行板的节奏,几个体态婀娜的舞姬,身着长袖飘逸的舞服,挥舞着的长长缎带,在空中划过优美而凄艳的弧度。
我静静的看着,视线被这诡谲的舞动缭乱,仿佛看到了燃烧着的篝火、狰狞的面具、虚伪的笑靥,最后停留在了一片鲜艳的赤红之上。
突然,行板声戛然而止,所有舞姬猛地向后弯腰,高高抛出的长缎交织在一起,如一张密密的网。
随后,网的端点猛地袭向了台下的我,尖端闪烁着不同于其材质的金属的光泽,锐利和冰冷。
我承认在先前的舞蹈中我有一瞬的恍惚,在但这突然出现的诡异场景中我仍戒备着。在攻击袭向我的一瞬,我眸色一暗,快速的几个跳步拉开了攻击的距离,随后一个敏捷的侧身堪堪擦过一条缎带,并强行扭转了方向,手腕一转把缎带尽数扭抓在看手中,左脚后移抵在身后,微微倾着身与台上陷入了僵持。
“……果然这种像女鬼出场的场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已经意识到自己似乎单独陷入了某个结界中,知道斑一时半会是来不了了,于是只有尽量让自己冷静,看着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敛着声线开口,“不知阁下又是来干什么的?不知道打扰别人谈恋爱是会被驴踢的吗?”
这种话一出口让我自己都觉得无耻了,而这时,一个怎么听怎么有反派感觉的中年男子声音缓缓响起:
“果然在和那只妖怪呆过一段时间后,这种小儿科一样的攻击是杀不了你。”
台上的身影突然晃了几下,随后像被黑暗吞噬了一样,连带着我手上攥着的缎带尽数消失了。我直起身体,看到台上角落的柱灯缓缓燃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上面。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身形健硕,一身镶着盔甲的戎装,腰间和肩头缠着带着狼头的兽皮,而和那狼头一样,他那双眼睛里面也透出一种野兽般的狰狞。
男人没有多余的表情,周身的妖气却毫不吝惜的散发着,几欲让人窒息。他并没有做出攻击的姿态,只是走到了台边不紧不慢的跳了下来,缓缓走几步后站在了我的十开米外:“……你果然和那个女人长得很像。”
而我居然意识到他是在说我的母亲。看到他目不斜视的,一脚踩碎了我先前掉在地上的斑的面具,脸色一沉,但还是面无表情的开口:“称赞,我比母亲差远了。”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说什么很讨厌的话题是的开口:“……那么,你别说你就是我老子,‘乖女儿爹爹找你很久了快和爹爹回家’……什么的。”
对方一愣,随后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嗤笑一声。我也丝毫没有惊讶感的抿了抿嘴,然后淡淡的看着他开了口:“那么既然我们并没有见过,秃头,你找我有和贵干?”
“秃头”这个我一开始就很想说了的词一出口,对方的脸色果然如便秘般阴沉了下去。这也不怪我,对方虽然也挤得进帅大叔的行列,但那颗一根毛也没有的光头让我从一开始就很想吐槽他了。
“……果然这张嘴也和那个男人一样讨人厌。”男人的声音低沉得仿佛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阴冷得让我顿时提高了警惕。而这时,他的妖气突然又开始暴涨,伴随着迎面劈来的锐利气流,我的脸色苍白了一下,但还是支住了身体使自己看上去毫无异样。
我意识到这个男人很强。除了斑和三筱,我几乎没有见到过这么强的妖气。
木柱灯摇摇晃晃的透出一片带着诡异赤色的光芒,在男人身上投下一片影影绰绰的阴影。男人兽般的瞳孔中带着一种狰狞扭曲的色彩,像极了某种兽类:
“长老们已经决定了,今天我来杀你。”
“把你撕碎成永远无法复原的无数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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